《旧时花深》齐情

73、愿得四时共身，行行重行行

　　“冥帝又有变数了。”青止见重华眉眼间略有疲惫，将茶水端过去。

　　“冥帝此人狡诈，难以信任，这些事情并不是一两次了。”重华淡笑道：“再过些时日我若闲了，便带你出了昧谷，游些你想去的地方，如何？”

　　“好。”青止笑道：“这几日你便要与爹亲去大荒？”那古老之地，自己还只是听闻过。

　　“冥帝逼得紧。那里有冥界威望最重之人，如今天下将变，冥帝想要他们不再隐世，而助自己一臂之力。”重华淡淡道：“只是大荒的三位长老早已不问世事，只怕此趟要耗费许多时日才可。”

　　天下之事，早与他们无关。就连这冥界诸多纷扰，也不曾看过一眼：“我与尊上不在时，昧谷有长老坐镇，你不必担心。”顿了顿又道：“你莫要出了昧谷。”

　　“仙界对我虎视眈眈，我知道。”青止托着下腮，摇头说道。见他笑容欲浓，青止将他额角边碎发拨开，轻笑：“你似是瘦了些。”虽然眉眼间仍是气质卓绝，但真是消瘦了些，是近日来繁杂之事太多，加上冥帝因为自己的身份，对昧谷施压了。

　　“莫要勉强，冥帝之事不值得你如此。”青止皱眉看他脖颈间似有意挡着的伤。

　　“昧谷此时大意不得。”重华淡笑道：“冥帝之事，一个差池便会落人把柄，此次判官虽瞒着冥帝派了些人半路拦截，只是开始。炎判官已死，冥帝便动摇了。”看她眼间仍有担忧之色，笑着摇头：“若真是担心，便好好留在昧谷。”只有见她无恙，自己才不会分心。

　　“对了，前日你出了昧谷，怎么就去了赭国。”重华似是想起什么，问道：“那人可与你相熟？”

　　“我说呢。”青止一想便恍然：“那夜总觉得窗外有人，我还以为又是刺杀他的。”但当她将走时，那人却已不在窗外，自己又探了一番才安心走的。走时还提醒了傅章一句。

　　“是我相交之人。”她解释道，将钟佴之事细细与重华说来。摸着腕间耳我，眼眸淡然：“钟佴是我见过难得的女子。”她那日与傅章总是有意避开钟佴，才能相谈欢愉；走时问他的一番话，已让自己不忍再看。

　　重华看着她，有些话却不知再如何问得下去：“青止，你可还记挂他。”

　　闻言青止微愣，眼波流转，看着手心淡淡道：“总是记挂。”却又再抬头看着重华，眼角沾染霞光：“以后，你莫问了。”

　　重华看她，轻笑一声：“好。”

　　是你日日静坐琴前，眉眼淡然，不抚一声，不言一句。是你日日相谈甚欢，朱唇挑笑，似是情绝，似是忘却同行日。

　　你想瞒着他人，可我知是你情深难自拔。

　　“这套心法这几日背过，御剑你也需多修习才可。”姜明将心法工整写在纸上，收笔后递与知小小：“明日别来这里了，我也不在。”

　　“师叔，我看不懂。”知小小皱着眉头坐在他对面，支着身子看着心经说道。

　　“你不识字？”姜明横看她一眼：“婼兰仙人此次与我们同去，婼之得空，你与婼之交好，便去问她。我这几日不在，这几日你也不一定会看这个。”

　　“那不一定。”知小小将纸小心叠好放于腰袋中，不知想起什么，面有担忧道：“师叔可知道青止姐姐最近怎么样了？”她常听小之与白姐姐说起，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常轩上仙与青止姐姐可算是佳人一双，虽然总有私下言语说师徒之间有坏规矩，但师徒关系已尽，怎么想都是配极了的。

　　“管好你自己便是。”姜明皱眉，将她扯于身前，看着这满头乱发不满道：“这几日怎么头发总是乱糟糟的，哪里有个女子的模样，过来。”说完，拽着知小小手腕按在垫莆上，细细将发绳解开。

　　“寺枫师叔说我这头发甚板正了些。”知小小认真道：“师叔下次可与寺枫师叔讲一下，这头发我日日打理起来都麻烦，要师叔别再给我弄乱了。”虽然寺枫师叔喜爱玩乐，但总拿她取乐，自己也是不愿的，非要时时躲着不可。

　　“嘶...”知小小摸着发间：“师叔，疼。”

　　“疼？”姜明冷声道：“那就莫来麻烦我。”知小小便禁了口，随即又小心翼翼道：“我不说便是了，你又如此凶。”

　　“师叔对他人虽冷淡些，却不曾凶过...”

　　姜明将发绳扎好，板过她的身子，皱眉道：“不是对你，是近日烦心之事太多。”说罢看着她头发眼间微有笑意闪过：“似是歪了些，暂且将就着。”

　　“师叔你日日除了练功便是读书，还有烦心事？”知小小问道。

　　“你这记性还蛮好，是不是忘了冀华然的弟子还要日日麻烦我教习？”

　　知小小笑应道：“容桑仙域的日子有些无趣，师叔这里最有意思了。”

　　姜明看她一眼，淡淡道：“容桑仙域如此无趣，你为何当初偏要来容桑仙域。”

　　“虽然无趣，但我认识了很多人，总比我在人间时要强得多了。”知小小想了想答道：“我没见过我娘，小时候村子被邻国放火屠了，我爹拼死将我从死人堆里救出来逃了出去，教我习字、养我长大，将我托付于道长后不知所踪。道长说，等我长大成为修仙者后，便可找到我爹。”话虽如此说，知小小却皱眉使劲儿捏着鼻子，低头不再看他。

　　“...都是些儿时事了，师叔也不爱听。”

　　姜明看她抬眸强笑，眼睛边却藏不住摇摇欲坠的泪，真是...自己最是见不得她如此。皱眉间已拍着知小小发顶，放低了音色：“虽然我确实不爱听，但想哭便哭，我便当没看见。”

　　话音刚落，就见知小小还想再对他抬起几分笑意，却终是在他的目光下嘴唇蠕动几下，唇角再难以上扬，一个向前环抱着姜明腰间，笑意不再，哭得甚是伤心。姜明微愣，本欲向后移去，但见她这样哭......该是压抑许久了才是。

　　是了，她虽粘人，却从未与他真正讲过什么，对着他时也只有欢愉之色。有时自己便是恼了，她也只是静静跟在身后，不言语一字。泪意已透过衣衫渗入皮肤，姜明将手搭在知小小肩上，缓缓拍着。听着她在自己怀中喃喃：

　　“总有一日，我会找到我爹的。”

　　“常轩，莫要大意了。”冀华然看他，低声嘱咐道：“师父于天界不能来，托我告诉你与姜明，要注意些此次同行之人。”

　　常轩点头：“可知是谁？”

　　“师父也不知。”冀华然心头觉得不安，道：“怕是沈泽，他因师娘之事处处恨你与师父，他若...”

　　“我会为他留条活路的。”

　　“嘘...”青止对着窗内云子噤声道：“莫作声。”接着趴在窗框上，踩在屋檐淡笑道：“你也别想着与我同去，那不是你能去得的。”

　　云子眼有焦急之色，身子却动弹不得，看着月色下一袭雪香白衣，边角染红线的她眉眼温柔。自己尽是急切，偏偏道行未够，不能拦着她，亦不能相劝。

　　“今夜就辛苦你些，明日鬼罗之力便会自行解开。”青止淡淡笑道：“娘亲近日闭关，一直有柘城陪着。就只有你，跟我跟得甚紧，自讨苦吃。”说完，才将窗子慢慢闭上，这秋日凉了，昧谷的夜里总是寒得紧。

　　“你便安心待着，等我回来。”

　　清云绕月，梦醒时分。

　　青止看着手中玉佩，略微心安。玉佩是重华临走前交给她的，若自己出了何事，戴着这玉佩，重华自会知道她在哪里。只是，大局在前，昧谷若是因了自己公然与魔界对峙，仙界与冥界诸人必定作壁上观，看两败俱伤，再在两者皆元气大伤之时振臂一呼，既平定魔界，也能随时拔了昧谷栽培多年的势力。若真有此事，重华，莫要莽撞。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看他此次无虞，我便与他无关。”

　　看他无虞，我才愿独身看那桃花月色、白雪和身。

　　“主人...”绾铃眼中不安之色闪过，看着四周，嘴唇蠕动。

　　“无妨，当归是想要我将人亲手交到他手中，怕我中途耍什么花样。”琅馗淡淡道：“至于仙界...若要日后除去当归，这神器便是送给仙界也无妨。”

　　“可您说过只是利用她钳制仙界。”绾铃语气略急些，她自知，将青止交到当归长老手中，便可能真的回不去了。可她当初不是如此与青止说的。

　　“与我无关。”琅馗看她一眼：“亦与你无关，你不须有内疚之心。”他本无意将青止带回魔界，他知道凭借天界作为，她早晚会与魔界联手。可魔界长老却等不得，想将青止扣留魔界，逼其就范。

　　绾铃低眸咬唇，应道：“是。”

　　琅馗未再看她，将手中面具慢慢覆于脸上，嘴角勾笑：“仙界果真来了这几人。”说完，一个跃身向前而去，身后紧跟着魔界隐、策二长老与魔界诸人，浩荡于犯仄平川。绾铃看着他侧脸，一言不发。

　　“常轩上仙，仙界就派你与这几人前来，是太看不起我们魔界了罢。”琅馗折扇在手，摊开又合上，嘴角微笑：“还是，我们太高看常轩上仙了？”

　　“魔界何时也如此猖狂了。”婼兰眯眼轻蔑道，手中剑已竖于身。

　　琅馗看着婼兰摇头道：“你这般平庸资质，要得这一身修为可不易，若是今日全毁，下场便是废人了。你的师父也真是舍得。”

　　“琅馗，多说无益。犯仄是魔界之地，你既愿与仙界做个交易，想必这神器早已在此。”常轩拦下婼兰，看他淡淡道：“但你若要仙界与你做苟且之事，那仙界不要这神器也罢。”

　　“此话说早了，你不要，仙界他人可非你这般迂腐，这神器是你们日后对付魔界所用之物。若是今日不取，日后可就要用在你们身上了。”琅馗笑道，面具下的眉头却深攒起：“这魔界不能被我掌控，也没甚么意思。当初你们仙界之人与我信誓旦旦，若是帮你们剿平昧谷与各界反叛之人，日后魔界内讧，便扶我坐稳这魔界魔尊之位，我也绝不带魔界出了这犯仄。”

　　“现在我心甘情愿将神器交给你们仙界，让你们对付昧谷，就是为了借你们之手铲除魔界异心之心。常轩上仙，此事你应当知道。”

　　此话一出，常轩身旁二人变了脸色，姜明脸若冰霜，一把便拽紧常轩臂膀处，厉声道：“常轩，这是怎么回事！剿平昧谷是何时的决定！”婼兰亦是一脸震惊，几人都未曾发现身后不远处有白衣女子静看于此，目似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