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花深》齐情

63、云自清空来，月往云岫去

　　待青止赶至九莽时，已至黄昏。欲坠的霞云金红辉映，即便罡风略过，怕是也吹不散这空中浓烈气息。远远看去，有些地方已不似当日几人初来之时，甚至更为寂寥。

　　“那七镜妖皇果然告诉你了。”

　　转头间，就见常轩已至身边，嘴角微抿，袍边微溅血色。冀华然则与上云清酒从远处慢慢向二人走来，脸上微有疲惫之色。

　　青止见状心下一沉，道：“妖魔可都关入九莽？”

　　“是。”常轩淡笑：“幸亏有上云相告，又有浅素仙人关键时刻相助，所幸祸事不大。”

　　“不大？”

　　“不大。”常轩笑道：“便是大了，也是做师父的担着，你怕什么。”

　　“不大？你还真敢夸口。”上云清酒掸了掸袖子，来到二人身边微怒道：“真要将此事压在你头上，我就等着在诛仙台替你收尸。”天界最为忌惮的就是九莽之地，如今常轩私自放走妖魔之事似乎已被天界坐实，就算死罪可免，活罪怎免：“你就是不想让青止姑娘为你担心，她早晚也会知道。”

　　“不必。”青止摇头：“此事我自会出面。”她注定要与天界两立，此事便是自己担了，又能如何？未等她话音落，常轩便皱眉道：“区区天界，如何在你们口中便要置我于死地？”

　　“什么事都要你一人去担着是吧。”上云清酒冷哼：“诛仙台上走一遭，便是魂飞魄散。”

　　“他们早就料到我们会来这九莽。”常轩眉目淡然：“想必此时整个长广殿和姜明他们，也已被幽禁，就等着我回去认罪。”夫人为何被人从昧谷带走，又为何关在九莽之事，自己往日未想透，今日才知。有了此事，长祺便不会由着自己辩解。

　　“此事仙界只是任由着你们自己收拾，摆明告知各界，日后莫要助你。不然一向注重声誉的仙界，绝不会置之不理。”上云清酒却总觉得还有哪里蹊跷：“只是为何此时压你与常荃上仙，却不得知。”

　　“是我之事。”青止淡淡道，看着常轩：“有人疑我，便会忌惮你。”

　　“接下来呢，你们就打算这样回去？”上云清酒顺着衣袖，说道：“仙界表态，此事怕是没有什么人敢护着你们。”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常轩看着他一脸风轻云淡之色，便知他心里已有了打算。

　　“我想的，你肯定也想到了。”上云清酒正了正神色，抬眼看着青止手腕处：“青止姑娘也该想到才是。”

　　青止顺着上云清酒的目光向自己腕间看去，耳我在光下熠熠生辉，心下了然：“若将神器交给仙界，他们便会放过常轩？”

　　“仙界不给你们解释的余地，无论谁担下都是死路一条。唯一能与仙界甚至天帝交换的条件，就是已经陆续出世的神器。你们倒不如直接承认去过九莽，只是为寻神器而来。现在局势这么紧张，你们将神器带回，即便是大意放出九莽妖魔，也是为天界立了功，再加上仙界明眼之人的施压，就是活罪难逃，死罪也可免。”上云清酒解释道。无论何时，神器永远是天界欲得之物。

　　“不行。”常轩听后摇头道：“天界若知旦夕耳我在我们手中，青止一事便瞒不得了。”

　　“可以。”青止点头：“昧谷尚有造针，我们将它拿回仙域。”

　　“你们耽误不得，即刻便走。”上云清酒听青止如此说，看着常轩点头道：“托你的福，你的烂摊子还没有收拾完，我还要留在九莽一段时间。”九莽虽然表面上恢复了平静，但那仅仅是功力尚浅的妖魔被他们带回，有些甚至难以幻化成人形。那些令天帝都头疼的，绝不会这么早现形。更有甚者，大概已离开了九莽。更何况，上云清酒早早便得知有几人在离开九莽结界时，那浅素仙人并未阻止。

　　常轩点头，对他笑道：“改日便去你醉半仙处，痛饮还是轻酌，都随你。”

　　“又来我这醉半仙蹭酒喝，也不说给酒钱。”上云清酒摇头：“我会在三日后向天下广布你在九莽取得神器的消息，至少给仙界那些人看了我的态度，也省得你回容桑仙域费口舌。”说罢，转身离开，连拜别都只是留了一个背影，风姿绰绰，长发卓然散于身后，向着九莽深处而去。

　　青止见上云清酒远了，才看着冀华然道：“我们还需回九川一趟。”无论如何，不能与梨梨不辞而别。但她此次也绝不会带着梨梨离开九川。

　　“好。”

　　“妖皇这是有心事罢？”青止依靠在参天之树上，头枕着树干向下看去。

　　“这不是赫连姑娘该来的地方。”顾宸头也不抬的端坐在树下石桌，将手中酒壶斜倾。

　　“妖皇不是最知礼数的，怎么都不说请我饮一杯。”青止淡笑，纵身跃下：“我已在此等了妖皇半个时辰，是妖皇来后未发现我。”自顾自的坐下，将怀中小包打开，往另一个杯子里撒了些瓣朵，又将酒倾满。

　　“若姑娘不是阿梨的挚友，你刚刚便不能再与我说话了。”顾宸看着她淡淡道：“姑娘撒的是什么，香味独特。”

　　“昧谷姻缘花瓣，自然枯落。”青止笑道，将酒杯端起一饮而尽：“妖皇觉得香味独特，是妖皇有情。”

　　“你们既然要走，为何又回了九川。”

　　“总要让华然与梨梨见一面。”青止看着这周围夜色，淡笑道：“今夜夜色含香。”

　　“妖皇可放心，我们此时不会带她出了九川。我来，只是想与妖皇说些私话。”

　　“你我之间没什么可说的。”顾宸手间晃动着玉杯，垂眸漠然。月色伴着渐烈的蝉鸣，压了些许热气。

　　青止轻笑叹气，胳膊撑着下颌歪头看他：“梨梨不会一辈子心系妖皇，妖皇可曾想过？”

　　“什么意思。”顾宸抬眼看她。

　　“血缘是常人难以跨过之事，为天道伦常所难容，梨梨虽从不为此所困，妖皇却无法对此置之不理。”青止看着手中杯淡笑：“妖皇既然能躲便躲，为何此时又后悔了。”

　　“赫连姑娘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妖皇以为我误会什么了？”青止道：“妖皇心中比我清楚，你从未误会过她的情意。”说罢，看着顾宸眼里晦暗不明，为自己又斟了杯清酒道：“只是妖皇不曾想过自己也有后悔的那天。”九川殿上顾宸有些深藏的情意，是被她偶然间看到。约是些心伤。

　　“听说妖皇有六位坐宫妃子却尚无子嗣。”青止见他不答话，继续道：“既知如此，何必当初。”

　　“姑娘想错意了，九川政事繁忙。”顾宸却只是淡淡回了一句，也不再看她：“赫连姑娘今日是来劝我莫要对她姻缘之事插手？”

　　青止摇头：“我有此意，但难强求。梨梨虽曾钟情妖皇，但也算缘分尽了。妖皇当初既已认定自己无意与她，为何如今不肯放她离开九川，伤了她第一次，莫要伤她第二次。冀华然虽是仙界之人，却是梨梨余生心爱之人。”

　　“她是九川之人。”

　　“...”青止听闻却是轻笑，将话锋转过：“梨梨便交给你了，仙界变故，妖皇也应该听闻。”说完站起身来，将酒杯搁置在石桌上：“这动乱过时，莫要让她离开九川。”

　　顾宸看着映在杯中的月色，合着指尖微动，淡淡点头。却听得远远处传来青止最后的轻道：“梨花早谢，难得妖皇身上还有如此清香的梨花味。”

　　夏夜月满之初，清风而过。

　　“你不能跟着我们回去。”冀华然脸上不复嬉笑之色，定睛看着满目怒容之人。

　　“我不是跟着你，我只是担心青止而已。”顾梨皱眉道，攥着冀华然的胳膊愈发紧了些。她已在这九川担心了整整一日，顾宸不肯放她离开。直待他半夜匆匆而来，却是道别。

　　“她更不会让你离开九川。”冀华然摇头：“我们能保下自己，却不一定能保住你。你跟着我们，一个不慎，便是整个妖界与仙界敌对。你也定不愿拖得整个九川卷入祸端。”说罢，他笑着叹口气：“此事一了，就是整个九川阻着，我也定将娘子接出去，可好？”

　　“...”

　　“可好？”冀华然低头看她。

　　顾梨知他们何意，自己是九川郡尊，如何能要整个九川陪着自己。心里终是软了下去，嘴角微抿。

　　“好。”

　　“仙界此番又是何意。”甫灰长老疑惑道，看着琅馗：“魔尊是想静观其变，还是...”

　　“仙界此番用意我们不知，便先看着吧。”琅馗摇头：“派去醉半仙那边的人可回来了？”

　　“是，不过...”

　　“不过什么。”

　　“醉半仙此次，不肯卖出消息。”甫灰长老皱眉道：“能够卖出的是关于九莽之事，但此事干系重大，闹得人尽皆知，我们也早已调查过。仙界内到底发生何事，醉半仙却一字也不肯透露。”

　　“该是仙界给的好处太多了。”醉半仙掌管者行踪不定，至今都鲜有人知其面容，贪财嗜酒倒是天下尽知。仙界想要压住一个醉半仙虽难一些，倒也不无可能。琅馗低眉冷笑，该死之人须得历经万般折磨都不抵他心头之恨。

　　“赫沢带回消息，仙界也已疑心那女子，我们是不是不该等下去了。”

　　琅馗却是淡淡道：“不急，现在时机尚且早了。”

　　“绾铃，这次的事情你交给碧画他们，暂且留在我身边。”琅馗待甫灰长老退下，对着藏在深处的渐渐走出的绾铃说道。

　　“是。”

　　琅馗看她容貌神情不似平常，略有皱眉：“你终日躲着甫灰长老也没什么用处，他早已认不出你。”

　　“主人，还是让我躲着罢。”绾铃摇头：“我只是十分不想见他。”见这个忘恩负义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