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花深》齐情

58、昏黄遮月小屏中，窗外竹林听风

　　“那我就只能将你们强行赶出去了。”浅素眼中神色一变，周围妖魔之物瞬间向几人扑去，几人抵挡不及，只能齐齐向后退去。

　　“等等，浅素仙人。”常轩快步上前，将手中之物递过去：“太祖爷爷曾告诉我，若是有一天再遇见您，便将这个还给您，说您还欠他一个请求。”见浅素仙人接过去，他又道：“若是我有难，您自会出手。”这的确是常胤要他好好保管，希望他有朝一日还于浅素仙人之物，只是那句“若是我有难，您会出手”却是他不得已编造的。虽然浅素仙人仙力道行不如自己，这九莽之地魔物一时间伤不及他们，但九莽之地魔物不会被六界之内人杀死，如此拖下去他们总会精疲力竭。浅素仙人在此地已久，单看刚刚，便知道若是她肯伸手，断能尽快找到夫人。

　　浅素仙人接过一枚缺了一角的青色铜铃放在手心，嘴角微沉，却将其系在了腰间，垂穗而下：“我只保你们这一次，以后，莫再来这九莽了。”

　　“多谢浅素仙人。”常轩对着她拜道，对着青止道：“青止，将瓶引取出。”

　　“嗯。”青止听后将瓶引浮于面前。

　　浅素仙人身边的魔物似是不满，不断的朝着浅素吼叫，却被浅素摇头轻喝，退散众物。她须快一些将他们带离此地，即便是她，也镇不住九莽如此多的六界外之物。若非是常轩的孙辈，她必是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有浅素仙人在侧，瓶引似也快了许多，四周血腥浓烈味渐渐淡去。

　　“常胤可向你提起过我是他的师父？”浅素仙人在前，言语淡淡的问到身后的常轩。

　　“不曾。”常轩摇头：“他只告诉我，您是他曾经爱过的女子。”

　　“是我这个师父给他丢脸了。”浅素嘴角略有苦笑，青止看着她问道：“您是仙人，为何要在这九莽之地，又为何..”

　　“为何我还没渡化，对吗。”浅素转头淡淡道：“我本就是不老不死之人。”

　　“世上还有这样好的事？”顾梨听闻看着她：“不老不死，世上之人求都求不来。”她虽也觉得不老不死多有寂寞，但即便是她，也曾有向往之意。

　　“好？”浅素轻嘲一声道：“那是世人一种求而不得的追求罢了。九莽之地，哪个不是不老不死之物，他们过得也是生不如死的日子。”九莽之地寸草不生，万年不得出。若是想在这个地方活下来，便要做那狠厉之人：“我都忘了我在这世间守了多久，当我隐瞒多年之事被外人知晓后，便被生生断了仙骨，扔在了这里。”从那之后，她便再不曾见过常轩。仙界之人容得下勾心斗角，却容不下她一个不老不死之人。

　　“这可是好？”浅素摇头反问。

　　“仙界当真绝情。”青止眉眼有漠然。

　　“他们素来如此。”常轩走在她身侧，淡淡道。他未曾听太祖爷爷对他说起过此事，大约是太祖爷爷无力保护于她，心有愧疚，才从不提起。

　　浅素却只是淡然而笑，历过哀莫大于心死之意，她倒觉得在这九莽过的自在许多。她若不想死，谁也逼她不得。即便毁了她的□□，也灭不掉魂魄。只是她被抽了仙骨，修炼几万年都不曾有精进。

　　“我本藏匿于九莽，后去了仙界。常胤是我的第三个徒儿，收他时，他也不过是将将在人世间走过二十个年头的凡人一介，仙根太弱。不过你这般年龄竟然已到了上仙之列，倒是天资卓绝。”当年还是她为常轩打开了仙脉，才使他修习之路顺坦，不过也只能到仙人尔尔。她本不应收这个徒弟，只是看他考核时虽不是修仙者，却凭着一把生锈的剑拼死赢了对方。也许那时能打动她的 ，便是那时他眼里的一抹坚定之色。

　　“浅素仙人，您既知仙界容不得您，为何要去。”冀华然从未在仙界听过有关浅素仙人的种种。

　　浅素抚了抚脸上的伤疤，眼神悠远：“十万年的日子，我也记不清了。”顿了顿看向前方：“到了。”

　　瓶引已经停在半空不再向前，前方被巨石纷杂相堵，眼前被一片火红映照，鼻尖尽是焦糊之味，四周空气都被炙热的温度扭曲，几人皆将内力护住周身。

　　“这要我们如何过去。”顾梨皱眉看着前方。青止侧身看着浅素，就见她脸色微变，口中喃喃：“糟了。”

　　“怎么？”重华问道。

　　“都说方泽有妖，三尾三命。其身为龙，于渊而居。”浅素淡淡道：“它就在这里。”

　　“择渊而居，为何会出现在九莽？”青止看着面前火势滔天，熔熔烈焰。若是在这样的地方待上几年，历经灼烧，该是如何痛苦？

　　“因为他做错了。”浅素想起万年前那场惨绝人寰的战役，摇头：“他在这里受尽真火灼烧折磨，脾性残忍。只要是接近这里妖魔，一旦被他发现，皆是有去无回。你们要寻之人不会来此地，就算来了，她也绝无存活的可能。”顿了顿又道：“但是应人诺，尽人事。你们若愿意，我便带你们进去。”

　　青止听闻后淡淡道：“您只需带我去便可，我会护您周全。”此地凶险，她尚有神器护身。

　　见她如此讲，常轩摇头道：“你实在是小看我与重华，若是区区一只受尽折磨的妖物我都降不住，也枉费了我这一身道行。”他知道这就是当年因袒护九莽，与仙界对抗而被关押在此的妖物。

　　“你此番倒与常轩一模一样。”浅素看着常轩摇头，此时若是只有常轩一人，脱困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青止！”顾梨却是在此时将她拽过，指着瓶引。只见那瓶引在空中剧烈抖动，一道道细缝顺着瓶身裂开。

　　“这是...夫人！”重华连忙过去将瓶身握在手中，瓶引抖的如此厉害，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所寻之人离他们越来越近。

　　“常轩，小心！”冀华然话未说完，常轩已手带青止随着浅素快速向后退去，几人于十余里开外站定，就见刚刚所在之地已是焦灼一片，有庞然之物在那片焦土之上静静盘卧。龙形之躯，身上伤疤满布，三只银尾挡在身前，赫然有两处尾巴已经断裂不知所踪。粗壮的爪腕处被天玄之钢做成的铐链锁住，链身直直的通向身后所在之处。

　　“就是他。”浅素道。见龙尾已猛然抬起，常轩与重华法力已出，护住众人。却有声音自前面传来：

　　“阿泽，停下。”

　　说话间，已有一娉婷之人从妖物背上飘然而下，一袖空空，随烈风而扬。

　　不待众人反应，青止已丢剑飞身过去。

　　“娘！”

　　青止看着眼前断臂的女子，声音微颤，转身已将至妇人身前。即便是妖物尾间生火朝自己扑面而来，她也只是护住跟着的柘城，自己却未停下。

　　“阿泽！”妇人厉声喝住他，看着已到身前的青止，眼神满是责备：“你怎么这样莽撞。”

　　“娘...你的左臂怎么了...”青止手掌微抖的摸着空空的衣袖，眼里恨意渐染：“是谁...是谁将你弄成这个样子的...”心头恨意翻涌，不敢看沈雁离此时的目光。若是...若是他们来晚了...

　　“只是断了左臂而已，你哭什么。”沈雁离看着她笑道，右手拭着青止眼角：“娘让你担心了。”

　　“没有。”青止哽咽道：“你到底怎么会...”身旁柘城已经怒火中烧，身后几人也陆续上了前来。

　　“怎么变得这样爱哭。”沈雁离叹了口气，看着赫连柘城：“是你爹让你跟着的？”赫连州应该是意识到昧谷已经不安全了，才将柘城送到青止身边，离开昧谷。

　　“是。”赫连柘城应道，眼中怒火生，口齿紧咬：“娘，到底是谁把你伤了的，我此时便去去斩了他！”他离开娘亲不过数月，再见时竟是此番景象，这让他如何看得？

　　“九莽之地你杀的了哪个？”沈雁离皱眉斥责，不同于青止，她对柘城历来是以严相待：“跟着你姐姐离开昧谷，怎么还改不掉这遇事便乱的性子。”

　　“夫人，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重华对着沈雁离恭敬道。这地方瘴气太重，只怕不过多久会引来其他妖物。

　　沈雁离点点头，看向常轩时眉头微皱，转向身后妖物：“阿泽，带我们进去。”

　　就见那妖物眨过眼睛，似是不同意，低低吼叫了一声，看着常轩和冀华然。

　　“阿泽，有我在。”沈雁离轻声道，见他又低吼几声，才嘴角淡笑：“走吧，阿泽会给我们带路的。”就见那妖物微展身躯，瞬间已离开了原地，青止以手环绕沈雁离，带着众人跟了上去。

　　“娘，慢点。”青止将沈雁离放下，动作轻柔。

　　“这九莽之地，还有这种地方...”浅素仙人落地后惊道，看着四周。三里内虽不是绿草茵茵，却出人意料的存在着水潭与零星树木残存。她在九莽如此多的岁月，也多次经过此地，却不记得有这样一番模样。

　　“这是阿泽用妖力滋养之地。”此地本是没有的，是阿泽找到了她，将她带到了这里。为了不让她被四周烈火焦灼，才用妖力建造此地：“我觉得你好生眼熟。”沈雁离看着她道。

　　“我从未见过你。”浅素淡淡道。若不是今日，她绝不相信会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于九莽。

　　“是吗。”沈雁离点头。

　　“青止，你与他是什么关系？”沈雁离看着常轩，问道。

　　“我已是青止的师父，她与我在容桑仙域修习。”常轩对着她恭敬几分，却也能看出她眼中的别样异色。

　　“师父？”沈雁离却是冷哼一声：“赫连州果然不可信。”事事瞒她，事事伤她。

　　青止摇头道：“此事与爹何干？我未与娘说，可是娘生气了？”

　　“怎么，做了你师父，言语间便说他不得了！”沈雁离看着她微怒道，是众人不解，青止亦不解。

　　“夫人，我们须快些出了九莽。”重华看着沈雁离道：“不得多耽搁。”

　　沈雁离知重华另有他意，自知失言，便渐消了怒意：“罢了，容我与阿泽言语几句。”沈雁离看着盘踞在外侧的妖物，眼中似是有不舍，转头又对着柘城道：“柘城，你随我来。”说完，转身向阿泽走去。柘城微愣，不解其意，还是跟了上去，只留青止等人在原地等待。

　　“你有事瞒我？”青止见沈雁离带着柘城走去，转身看着常轩道。娘有时虽性子蛮横了些，却不是那不识礼数之人。既与常轩从未见过，为何今日见了他是这般恼怒。

　　“没事。”常轩握着她的手，淡笑道：“夫人不知我已知你身份，想必是因了我是仙界之人，担心你我走近，日后会伤了你。”

　　“此事，我与她说过，便好了。”青止听罢点头道。只是刚刚扶住娘的时候，她的经脉似是不如往常强劲，必须赶快回到昧谷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