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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留情也许,留意也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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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泽,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九宸快步走进沈泽的清欢殿中,一脸怒容,秀气的眉眼染上九分火色:“那魔界之人是由你关进一囚塔,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
“你应该去问守塔之人,怎么偏来问我。”沈泽却只是坐着嗤笑,放了书:“是在明祉上仙那里碰了钉子,才不得不来我这里兴师问罪的?”说完,他便起身看着她:“九宸上仙,我劝你就不要再追究此事了。就算是找到了,与你又有什么益处?你就是找到天帝处,也只是竹篮打水水自空,讲不得理。”
“你私自放走魔界之人已是大罪,你以为天帝会在此事上也不闻不问任你做主吗!”九宸怒道:“你这是与天下为敌。”
“那你就去试试看啊。”沈泽冷笑:“现在要去禀报天帝了?万苍门为护苍生与魔界厮杀后逐渐没落时,你在何处;姐姐一介凡人被诛仙台魂飞魄散之时,你又在何处!九宸上仙,你此时要做这护佑天道之人?”
沈泽脸似鬼魅狠厉,左手一剑扫至她脖间:“我恨不得,此时便杀了你。”
“沈泽...我才是你的亲姐姐...”九宸落泪看他,手指微抖。
“那又如何,你对万苍门,对姐姐,对我,从无半点亲近。”沈泽冷眼看她,眼无情谊,收了剑:“我还有事,就不送上仙了。”说罢,转身回了内殿。
“九宸,你莫要管此事。”常荃看着出了殿门,微有失魂落魄的九宸,走到她身边道:“相盂被关进一囚塔,也不过是给我们二人做做样子罢了。你莫要去惊扰天帝。”九宸太久不在天界,大概还不知道天界是怎样的一个景象。她若非硬闯,是进不得的。
“我当年之事...可是错...”九宸自嘲道。
“...”常荃眼有漠意:“若是说万苍门一事,你无须有心结。”
九宸本是万苍门掌门沈孙玄之女,因生有异象,万苍门连日数人暴毙,一日在万苍门,便一日有人暴毙,被视为不祥之人。沈孙玄虽一力袒护,却终未护住这幼儿,迫于老掌门之压,将九宸扔在方峒,后被魔界一女从方峒之渊带了出来,知九宸生有仙力,便一直未带回犯仄,而是随着这魔界之女游历人间,那女子从未教她魔界邪力,只是任她长大。直到有一日魔界之人寻到了他们,她才隐约知道这笑起来似春风潮海的女子,是魔尊昶鸿本该娶了的人,可魔尊昶鸿却爱上一人间女子。是这女子以那人间女子的性命要挟他,逼他娶了自己。却未想过这人间女子听闻深爱之人轻负诺,娶了她人,从魔界最高处一跃而下,不愿独守爱意。魔尊昶鸿因女子的死盛怒,抱着她的尸身三月不曾合眼吐言,直到三月后的一日,他只说了一句话。
“我要她死。”
女子拼死离了魔界,身至方峒之渊,才恰好救得了九宸。
“你讨厌他吗?”那时九宸太过年幼,只知讨厌之意。
“恨。”女子眼有凉意。
“恨是什么,比讨厌还让人讨厌吗?”
“不是。”女子摇头道:“是比爱还爱。”爱极了他,爱深了他,才有这无穷尽的恨意。
“那他为何要派人杀了姐姐,难道他不爱姐姐吗?”
“不是,他也爱极了姐姐,只是姐姐做了错事。”
“做了何事?”
“...他爱极了我的时候,我伤极了他的心。他不再爱我的时候,我又不让他再爱上另一人。”
女子以身护着九宸破了魔界之人的重重杀戮,她知自己已时日不多,怕自己这半条命不能再在魔界之人的追杀下护九宸安好,重躲进了方峒之渊。方峒之渊稍有不慎,便会要了性命,魔界那些人还不敢踏进。九宸日夜抚着她的额头,怕她离开自己。那女子以最后的魔罗之力为九宸在方峒之渊设了结界,絮絮叨叨对她说了很多她的事。
九宸以为她会好的,会像以前一样带着自己遍游人间,对她讲着人间趣事。可有人偏偏要扰了她这最不可割舍的人。
是沈孙玄终年放不下被扔在方峒之渊,已十年没有音讯的九宸,终是瞒着老掌门,独身来了这方峒之渊,险些在方峒之渊丢了性命,想将九宸带出去。他生性懦弱,又恨极了魔界,在方峒之渊寻了九宸很久,却见到她与魔界女子在一起说笑,不顾九宸是否认得他,不管九宸在这十年里曾经历何事,只看到魔界之人,便怒意冲心,提剑而去。是那女子察觉不对,以身护了她,护了她性命,护了她十年,却亦是护了她一世。
“莫哭...”
“那些没有看过的地方,你若活着,以后便替我看看,可好...”女子已无力再护她以后,一剑透心,一剑命丧。
九宸已知生死别离,抱着女子恸哭难止,悲彻方峒。合着的是沈孙玄转身而去的怒声。
“你是苍云门的人,你是我沈孙玄的女儿,你怎可与魔界之人为祸世间!!!”
“我本不信...我本不信你是不详之人!”
“你记住,从此之后,你沈平月,再也不是我苍云门之人!我沈孙玄,再无你这个女儿!”
是她守着女子的尸骨守了三百个年头,日日夜夜在女子身边才能安眠,守到肉腐骨枯,等来了自己的师父,带着自己与早化为枯骨的女子,离了这方峒之渊,进了容桑仙域仙域。她不敢对他人说这一直带在身边的骨灰是何人的,只有九宸自己才知道,这骨灰之人,是多么温柔的女子。
“恨是什么,比讨厌还让人讨厌吗?”
“不是。”
“是比爱还爱。”
“大人,您真的要让少尊主去九莽之地吗?”左葛使站在赫连州身边,不解道:“就算是...”
“怎么能不让她去,你能有办法吗。”赫连州摇头:“她自小跟在雁离身边,既然知道雁离在那里,谁也拦不得她。青止聪慧,你以何种借口拦她?神器一事,她都可自己查出,你还要她知道何事!”是重华告知自己,青止已知神器之事。
说罢转身对着左葛使道:“有重华在她身边,不会有事。你且说此番与他谈的如何?”
“是。”左葛使应道:“确认了夫人是被天、曜长老带走,送到他们处,最后关在了九莽。只是,他并不知道能将夫人带走之人是谁。需不需要将那人带来,您继续问一下?”
“不必了。”赫连州摆手:“这样难免打草惊蛇,万不能让天顼知道我们已经探得了此事。”
“是。还有一事,六大判官似乎已夺了冥帝近一半的势力,但是...难探虚实。”
“此事是真。”赫连州冷哼一声:“恐怕天顼早已与仙界联手,冥帝此时不被他们囚禁已经算他有本事了。看来天顼想独坐这冥帝之位。”说完,对着左葛使耳语一番。半响,左葛使才退下去。
冥帝之处,还要自己亲自去一趟才是。
“你们明日便走?”司典晟难得的未冷淡他,而是陪着赫连柘城随处走着,身边狼牙相伴。
“嗯。”赫连柘城手拿柳条点头道:“虽然我不知道九莽之地是何地,但听闻凶险之至,我一天都不愿耽搁。”虽然那日青山一族没有帮他们击退魔界之人,但他后来听司典晟解释了一些事,便释怀许多,也明白了姐姐所谓“各有苦楚”是何意。
“将你母亲救出后呢。”
“嗯?”赫连柘城一愣,想了想道:“我便要回了昧谷。”昧谷局势已定,自己不可再待在姐姐身边。他也想,从今后守在娘身边,不离半步。
“嗯。”司典晟漠然点头,兀自走在赫连柘城前面。
二人都未发现刚刚经过的树上有一人正看着他们,倏而远去。
“嗯?”青止看着云子嘴中叼着一张卷皱的纸,将其拿下来。
“...”
“是末良。”她读完后,对着一旁偷眼看她的常轩笑道:“要我明日早一些到,兴许是有话对我讲。”
“哼。”常轩坐在原地轻哼一声,枕着手臂靠在石柱淡淡道:“你觉得你告诉我,明日还去得了?”青止前几日对他讲过那夜的事情,自己心里已不痛快了多日。
“自然是去得。”青止拽着他衣角低头看他:“这样小气?那我便不去了。”
“我小气?”常轩对着青止干笑一声,撇过头:“师父确是小气,那你便去吧。”
“...”青止轻笑叹气:“你与我一起去?”
“...好。”常轩挑眉,回了笑意。
“嘁。”青止笑看他:“我们明日离开,需要多少时日才能到九莽?”
“要三日才能到。”常轩道。若知算上这去的路程,不过一日便可,只是他需要上云清酒在九莽之地外侧释放云银子,需要二日才能抵化为部分修为渗入结界,此事他也与重华说过。
“这次之后,我便不再让柘城跟在我身边了。”青止点头:“他回昧谷更妥当些。”魔界有琅馗在,必定盯上了自己;仙界若是日后知晓,自己怕是连与常轩都不可在一起了,那时为逼自己,也定会将昧谷作为要挟。
“常轩...”
常轩看青止突然微敛了笑意,不愿看她皱眉,抚着她眼角淡笑道:“怎么了?”
“若是真有那一日。”青止握住他抚着自己眼角的手,淡淡道:“若是真有那一日,我是天劫之人此事...瞒不得了,天界要我死、仙界要我亡之时,我便不会再留在你身边。”
“不许。”
“天界既早已认为我不可存在世间,那时天界定要对昧谷施压,以我冥界族人性命为筹码。”青止看着笑的冷然之人,轻摇头:“我从未做过扰乱世间之事,知这不过是天界惧怕魔祖之力尚存,给这天地带来祸端,所以无论是非对错,诛杀为上策。我知这其中缘由与愚昧,所以我绝不会让人白白取了我的性命,绝不会让人欺我族人。”绝不会让人毁去常轩。
“那时,我若不可再以一己之力对抗天界;我自会与魔界联手,保我性命,保我族人性命。”魔界之人想要那天帝之位,她便帮他们取来;魔界之人若想要这世间人性命,自己亦可抵得住他们。钟佴之言,她深记于心。
“那时,你我便是敌对之人。若有朝一日厮杀相见,不如早些分开。”
常轩反握着她的手腕紧了三分,将她拉至自己身前:“你说的...是认真的?要与我早些分开?你便如此愿?”
青止亦抿嘴冷了眼:“若能保你,我愿。”
“...”常轩轻笑一声摇头:“你还是如此。”将她拉至自己怀中,青止只是静静将头埋在他胸前,听他慢慢道:“我离不得你。”
“你从问过,我为何要寻这神器。”
“世间皆知一万六千年前上十三仙内斗,仙界元气大伤。可外界却无人知晓天界仙将除了了几人外,几日内被屠的一干二净,方生上仙、庠心上仙被尽数抽去仙骨,死于诛仙台。”
“我那时年少,这种场面也见得多了。又有天帝亲自下旨,死在诛仙台之人,私通魔界,将方峒之渊妖魔尽数放出,便知道是天帝在肃整身侧之人,以正天道,以立天威。本以为这场此事很快就能过去。却没想到,在整肃仙界后,我娘在我与爹双双离开容桑仙域的一个月内,暴毙于容桑仙域之内。她只是一介凡人,待我们赶回时,连尸骨都因受不住容桑仙域的仙压而成了齑粉。”
青止握着他此刻越显冰凉的手,眉眼皱起。
“都说她是大限已到。可我却知,爹为改了娘的寿龄日日受天劫之苦,她早已不再是凡人之躯。直至如今,我们才知当年我娘并非不是死于病患,是受尽鞭挞之刑,死于诛仙台。仅仅是因为她知道了本不该知道之事,那时候她的肚子里,还怀着第二个孩子。我几日后闯入天界,犯上作乱,折了三根仙骨....”锢着自己臂膀愈来愈紧,竟要将她揉碎。
“当年那些人,我曾立誓,一个不留。”
“可是...青止...可是...”
青止抬眼抚着他面容,眼里水氤氲。她从未听过常轩对她讲起这些,也从未见过常轩脸上这般神情。即便他只是只言片语,也难抑浓烈情绪。
“我与你一起,让他们,一个不留。”青止抬眼看着常轩,淡淡道。
微抖的头埋在她散着淡淡花香的肩膀,和着暮色迟迟不肯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