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花深》齐情

48、今夕何夕，今夕何夕

　　太虚幻境内，轰鸣之声已过，万箭穿心的感觉也渐渐从青止体内消散。她将手慢慢搭在了弓箭之上，弓体刺骨冰凉。不敢再有什么犹疑，青止一把将烈焰般颜色的弓拽下，横在了自己身上，转过身便向石台边走去。

　　只埋一步，就听见常轩的怒吼：“停下！”接着，她就看到整个石台从边缘处急速塌陷成齑粉状，向着自己而来。而常轩处的石阶也开始消散。青止立即向前跑去，若是不能在全部垮塌之前跳回峭壁，她就死定了！

　　“常轩，回去！”她急急道，常轩此时必须要在石阶一一散落之前退回峭壁，否则，他一旦离开石阶就再无自保之力。话音刚落，就看见常轩将仙力灌注足尖轻点，直跃向青止而去。刚刚将她揽入怀中，青止脚底最后的石台也完全消散了。二人急急向峭壁下方落去。

　　重华一手鬼罗之力化为绳索，直冲二人而来。就在青止已经感受到熔岩的热浪灼伤自己的手背时，便突然觉得腰间一紧，不再向下落，却是朝着峭壁内侧狠狠撞去！

　　常轩自知不妙，在空中稳住身子，只留下后背对着峭壁。他已经离开石阶，即便是妄时之术此时也消散无余，若是青止此时受到伤害，便不能再尽数转移到他身上了。瞬间，常轩就觉得一震，血气逆回，背部撕裂。不等稳下，就一口血咳了出来。

　　重华此时急切的将绳索收回，他自身的鬼罗之力似是也在急剧消散，必须立马将他们二人拉上来。

　　“常轩！”青止声音失了真：“我叫你回去，你为什么不听。”他回去了，重华一样可以用绳索捆住自己拉回峭壁，她绝不愿常轩涉险来救她！

　　常轩嘴角带血，断断续续的咳着，笑着看她一脸急切，胳膊揽着她更紧了紧：“我常轩一介上仙，可不想同凡人一样守寡。冥界之人若是死了，我连追寻转世都不能。”说话间，便觉得身子一提，二人已然上了峭壁之上。

　　重华收了绳索，看着常轩：“幻境被破，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就在他放下绳索的时候，整个太虚幻境竟然已开始塌陷，山石不断掉落，落入熔岩中。

　　常轩点头，拉起青止：“走。”

　　三人照着来时路急速返回，即便是在幻境中，依然能感受到震动越来越轰烈，不断有小碎石掉落下来砸在身上。氿鄱山山林中生灵纷纷四散逃落，冀华然看着被刚刚造针一瞬间所释放的邪力吸引而至巨石前的妖魔之物，与顾梨守在巨石前。云子徘徊在二人头顶。

　　“我以为先来的，会是魔界之人。”冀华然笑着看着眼前的魔物，长葛剑在手。顾梨妖力尽放，她虽不喜杀生，但此地他们绝不可踏足半分，若来者，杀无赦。

　　不到半炷香时，三人已经出了幻境。就看见巨石前皆是妖魔之物的尸身，冀华然和顾梨正在他们面前。

　　“青止，你没事吧。”顾梨看着她，一脸担忧。

　　“没事。”青止摇头笑道。看着这遍地的尸身，她便知方才造针之力蔓延了整个氿鄱山。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们必须马上离开。”重华听着越来越大的震动声：“此地不可久留。”

　　众人点头，常轩的伤已在出幻境之时以仙力压制住，暂时没有什么大碍。青止将造针护在身前，几人立即离开了氿鄱山，向着东南方向而去。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身后轰然一声，震动四方。氿鄱，竟塌了半个山。

　　“琅馗，你还在等什么！”一旁白须老人看着已塌陷的氿鄱山，对着琅馗怒道：“此时是抢夺神器的绝好机会，你还不下令！”

　　“当归长老。”他将字条交给绾铃，对着当归淡淡道：“我何时下令，自有我的打算。您未免心急了些。”说完示意绾铃带着字条先行离开。

　　当归是魔界历任长老之中心性最狠毒之人，一直备受魔界众人尊崇。他早为魔尊嚣玉之子的心腹，对魔界忠心耿耿，所做之事，全然是为了魔界不再低于仙界之下。此番神器若是尽数到手，魔界便是一统天下，谁又敢说个不字！

　　“旦夕未出，你便是有了这一件神器又有何用？”琅馗轻嘲道：“常轩身为上仙，还有一个鬼仙重华，你我二人合力可能斗的过他们？更何况，顾宸的妹妹还在其中，你若是伤了她，魔界便是四处受敌了。”

　　“哼。”当归冷笑，眼神狠厉的看着琅馗：“魔尊莫不是怕魔界有了这神器。你便坐不得这位子了？”若不是相盂胸无大志、急功近利，他万万都不会让这琅馗登上魔界尊主之位。是魔尊嚣玉魂飞魄散后，当归才来了这魔界。魔尊有一子，魔尊嚣玉亡后，这位子便易主其子昶鸿，魔尊昶鸿虽强于魔尊嚣玉，但生性温和，不喜争斗，便将魔界大小事务尽数交到众长老手中，亦对当归历来看重。若不是因了一个人间女子，岂会白白送了性命。而魔尊昶鸿唯一留在魔界的长子便是琏相，不喜魔尊之位，只与酆申长老交好，后殁于方峒之渊，那后不过六千年，酆申长老也不在人世。魔界无主，便历来四分五裂，琅馗虽是酆申长老钦点魔尊之人，可琅馗野心太大，完全不将一干长老放在眼中！他本想要一个傀儡，不想他当了这魔尊后，竟一时将他在魔界多年培植的势力一一拔尽。

　　他对这魔尊之位，只怕是觊觎好久了。

　　琅馗看着当归一笑：“...当归长老，不可胡言。”

　　天顼与曜涂同时看向对方，一点头就要离开地府。还未起身，孟婆已拦在二人身前：“两位判官，这么匆忙是为何事？”

　　“我们二人已叨扰多日，今天也该回...”天顼拱手道。

　　“既然是多年未见，二位就留下陪老身叙叙旧，如何？”孟婆摆手打断天顼笑道，早偏不走、晚偏不走，此时你们便要离开地府，真当老身老糊涂了。

　　“可冥帝尚且待我们二人回去复命，改日再来与孟婆叙旧也并非不可。”天顼却是强应道。

　　“不必，就今日吧。”孟婆笑道：“二位便好好坐着，老身还有要事去办。还请你们在这地府安分些，若真要强行出去，可莫要伤了我这地府之人。”冥界六大判官长老毕竟年轻，只一人踏进鬼仙之列，若是今日他们伤了地府一兵一卒，她孟婆与兄长，大有可能让二人再也出不去。地府有大小二鬼罗判官坐镇，冥帝绝不会插手此事。

　　说罢，孟婆垂眸淡笑一下，转身走了出去。

　　天顼握着桌角眼神愈发狠厉，他没想到孟婆会将他一军。

　　那便再过一段时日，孟婆，你以为这地府还会是你的吗？

　　青止摸着身上的造针，刺骨寒凉直透心中。他们已经御风半日，还未进入日冕。

　　“我们找个地方暂时住下。”常轩看着天色渐晚，停在一家客栈前对着几人说道。他们刚刚离开氿鄱，多做一歇息也未尝不可。

　　“好。”青止点头道，常轩与重华身上皆受了伤，便是此时真赶到神器之地，她也绝不会让二人再去。几人皆不知日冕此时是什么情形，倒不如稍作歇息，养了身子，才好以不变应万变。

　　常轩看着青止已随着顾梨二人进了客栈，对着重华道：“长祺怕是早早疑心了我们，我须回容桑仙域一趟。”

　　重华点头，常轩又继续道：“我与冀华然明日就离开，若不出意外，半月便可回来。”自己已与雎之仙人取得了联系，会先去他处将纨堰天石取来，带回仙域。

　　“好。”重华应道。

　　“旦夕藏于八寻，你要记得，不可让青止涉险。”常轩此番离开青止身边，偏偏是在即将取得下一个神器之时，他只能将青止暂时交到重华手里：“取得旦夕后，不要停留，立即回到嵬山。”若说现在还有什么安全之地，便是嵬山了。

　　“...”重华看着常轩，眼有异色而过，淡淡道：“常轩，你可记得你何时对青止动了情？”

　　常轩垂下眼眸轻笑一番，方道：“我知道你也对阿青止有情，可我对她生情，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说罢看着重华：“你不会明白。”

　　“好看吗？”常轩笑着看偏头看向自己一人，这一眼，已看了一个时辰。

　　“好看。”子兮摇头笑道，将怀中酒坛递过：“东楠仙人今早将那一坛梅花酿抢走了，倒是给你留了些清酒。”说罢叹气道：“你怎可将东楠仙人亲养的梅花折下，送给我做酒。怨不得介璃仙娥不要你踏足长灯仙将的散宁仙境。”

　　常轩仰头笑的朗然：“不过几枝散梅，他疼的像我要了他的肉一般。”

　　“...”子兮轻笑看着他：“...近日魔界又挑起了战事，天帝着急的很，你可听说了。”

　　“犯仄有天火相隔，天帝不可轻举妄动；嚣玉之子昶鸿本在嚣玉之上，却不愿坐那魔尊之位，已在世间失去踪影多年；现今魔尊不可探其实力，听闻亦不在嚣玉之下，甚有传言说其才是得初开魔祖真魂，仙界已战败多次。天帝本已多年不管魔界之事，此番也不得不静心而对。”

　　“那你...”

　　“许有一天会走。”常轩轻抚她脸颊轻笑道：“到时，你可要在这里等我回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