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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莫取流光寻君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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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看似漫长,却在一片灼灼笙歌中渐入尾声。
青止坐在钟佴下座,小口抿着茶,偶尔抬一两块糕点送入口中。自钟佴说要将自己留下的时候,她分明看到到那个老者国师向这边略微看了一眼。
“歌舞已尽。”公公高扬的声音打断了青止的思绪。
“今日七国集聚,三日大典,还望众位在泽国可倍感关挚。只是老夫近日亦有病缠身,就莫要怪老夫不能一一拜见了。”齐昔稍微起身,一抖袍袖,对着众人说道。
“哎,齐国师可千万折煞我们了,本应是我们去拜见国师才对。”底下有声音回应。
齐昔微微一笑道:“那诸位,天色甚晚,居室已安排妥当,还待诸位明日共与此。”
“傅将军。”钟佴将手放于膝上,直视着傅章:“此女子与我颇有缘,可否留她于我宫内侍奉一夜?”
“这...”傅章稍有犹豫。
“明日后自会送还傅将军。”
傅章这才道:“既然娘娘与她有缘,是她的福分,傅章自当应了娘娘。”
“多谢傅将军割爱。”钟佴轻而一笑:“陛下可准?”
“当然,司妃说是什么,便是什么!”成秩尧点着头,他倒是也很喜欢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姐姐。
“请诸位齐散。”
“一宴毕结,各侯分列而散。”
常轩在行至门口时,稍微回头望了一下青止,左手食指点个微小法诀,直向地而去。
青止跟在钟佴身后,成秩尧今日需回养心殿,钟佴则要回至清榕殿,却不带一个宫女,只是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走着。
今日月光倒是很清朗,青止略微抬头。但却不曾有过一点星宿闪过,明日,大概是个阴雨之天。钟佴一直在下结界,她并非没有注意到,只是难猜得她为何要如此做,亦不好显露自己。这结界不似防御之态,甚至是以攻杀之力铸就结界的威力。青止暗自里试了试,想要破开几里外的咒法,却被震了几震。
钟佴回到殿前时,拉起本睡着在台阶上的黑衣男子:“东遥,怎么在这睡着了。”
男子似是稍有迟钝,不过立马抬剑站了起来:“等小姐。”
“进来吧。”钟佴拉开殿门,东遥是她在泽国七年中唯一依赖之人。当她嫁入泽国后三天,东遥便冒险夜行泽国宫殿寻她,硬死不走,被发现后终是敌不过禁卫队人多势众。她亲找国师,协商了一天一夜,才被准许留在泽国守宫队中,保卫泽国宫殿的安危。
她领二人至殿内深处,退去了一干宫女,自己斟了茶递给两个人。
“娘娘。”青止将茶捧在手里,看她只是自顾自的坐着,犹豫了一下道:“娘娘叫我来,可是有事要和我说”
钟佴抿了一口茶笑道:“青止姑娘在我面前,便不必装了。”
“娘娘何意?”
“既有上仙陪同,自然是来寻我的。”钟佴看着青止道:“寻我做何事,我也知道。”
“...娘娘可知这泽国宫中有魔界中人?”青止沉了脸色看她。
“齐昔。”钟佴笑答。
“那娘娘可知道这魔界中人日夜守着娘娘是为何?”
“知道,为了他们不该得之物。”钟佴捋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这是她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这是东遥,想必赫连姑娘曾有耳闻。”
青止点头,知道钟佴该是有意岔开话子。
“阿遥,”钟佴看了他一眼,东遥已心领神会,起身走到大殿外室,闭了门静静坐在外边。
“有些话,我不想阿遥听的太清楚。”钟佴轻笑:“赫连姑娘可知道我有多少岁了?”
青止淡笑了一下:“若是凡人,娘娘大概二十七年。”
“你说的不错。”钟佴道:“只是这二十七年不过是我所过的短短一瞬而已。”她忽而放松下来,甚至连语气都显轻松:“我活了很久,也有一段我没有多少记忆的日子。你也知道,像妖物一类的,总是有一段浑浑噩噩的时间。我也是,在那时总觉得所谓时光过去对我来说真是没有多少意义。”
“你是妖?”青止问道。
钟佴并未否认,笑着继续道:“我都忘了是什么时候,突然想要不再这样过下去了,我就成了人。”
“傅将军可知道?”
“他只知道一些,却不知道另一些。”钟佴叹气,突然看着她:“那个为你伴奏的仙人,可是你喜欢的人?”
青止微愣,不知钟佴如此问来是何意,便答道:“当然。”眼神清澈,淡然自若。
“真好。”钟佴轻笑:“看起来二位是真正的才子佳人。”
“此时是。”青止笑着点头:“想来,娘娘是这七年来第一次再见傅将军?”
“那倒不是。”钟佴摇头:“我也常常出了这宫殿看看他在做什么,只是他不知便是了。”
“你们可历过三劫?”她突然问道。
“姻缘三劫?”青止反问道,见她点头才道:“想来是历过的,只是那时愚钝忘记此事,有人代受了。”是那日后的半月,自己读着书卷时才突然想起此事,掐指算起,又问过梨梨,才知是常轩瞒了自己,代为受劫。
钟佴看她一笑,心下了然。此番就像七年的时间里,她甚至破了本身替傅章挡了第二劫,只是这第三劫,却迟迟未来。
“娘娘非妖非人非鬼非仙非魔,当年是如何退却魔物保下傅将军的?”青止开口道。
“傅章与你们讲的?”钟佴想到什么又一笑:“也是,你们非凡人,自是可以查到的。”顿了顿道:“与你们所想的一样。”
“神器,在我手中。”
“...”青止将杯子放在手心,抬眼看着钟佴不言一字。
“你这女子不言一字的模样甚是让人发怵。”钟佴朗笑,无分毫在意道:“我绝不诳你。你们既然查过当年一事,又有心在宫殿引我,我若不想告知你,自不必刻意将你留下。”
“娘娘为何如此坦诚。”青止看着她,淡笑道:“你可知道,若身怀此物却不极力隐瞒,还坦率告之,娘娘会有灾祸的。”
“...”钟佴点头:“这世间,我不瞒你。”
“我等的太久,都要我等来了一段姻缘,也总算是到了时候。”钟佴边起身边继续说道:“你稍等片刻。”
说完转身进了内房,过了一会儿捧着一个漆紫木盒走了出来,坐在了青止身边。
“你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她双手将其放在青止怀里:“便将它,拿走吧。”
青止用手指探知着盒内,却惊觉自己能通过神识触摸到盒子内部,这盒内似是有暖流一般,从她的指尖缓缓触进经脉。
钟佴看着青止额眉间一闪而过的青色微光,稍微敛了笑。
“这盒子,我打不开。”半响,青止抬头看她。
“自然打不开。”钟佴笑道:“打开的时候还未到,能打开的时候自然就打开了。交给你,只是希望那个时刻,它是在你手里打开的。”
“那我如何知道这里面装的就是神器。”青止将盒子放在桌上,看着钟佴。
“即便能打开,你也不知道究竟是神器,还是一块废物,不是吗?上古神器,谁还记得它们究竟是什么样子。”
“娘娘,恕我冒昧问一句。你我素未相识,为什么就能相信我。”青止将身子端正看着她:“且不说娘娘是否诳我;只说这世间觊觎神器之人数不胜数,妖魔冥仙人,无一不愿将神器为己所用。若得之,哪肯管取之血流成河,引得争执杀伐?娘娘便不怕,我不是那救济苍生的良善之人,而是为魔界效力?”
“你做何都罢,你是仙是鬼是魔都罢。”钟佴直直看她笑道:“我说过,这世间我不瞒你。”
“还望娘娘详说,此话何意。”青止看她。
“...”钟佴看着她,眉眼虽笑着却是别样神情:“也好,你终归不能活得浑噩。”
半夜昏云遮月,透出微缕月色,打在殿外清冷的石阶上。偌大的院内,无人来动,微风吹着日渐姹紫嫣红的花景,影影绰绰,似是融在了将来的风雨之中。殿内灯火融融,二人之姿,透着烛火遮住了这春夜的微寒。
“我便与娘娘,讲些自己的事吧。”青止品着温茶,垂眸淡笑道:“讲些我与他之事,讲三天三夜。”
“你若愿意,三年都可以。”钟佴重新摆了些糕点,叫了东遥进来,笑着看着这个眉目清秀,桃花双眼的女子。
窗外雨正浓,点点滴滴,丝丝线线,纷纷杂杂。
“东遥,拿伞。”天色将亮,钟佴伴着东遥打开殿门,递过伞去,萦绕一阵墨香。
“小姐。”东遥接过来,“今日是你嫁入泽国笑的最开心的时候。”
“阿遥,见她之后才知道我竟活得患得患失。”钟佴看着东遥,看着这个年少时伴她的男子。她知道他的念头,却总觉得既然终归有那么一天,总不如给他这个记忆,总不如在这乱世中护他,清衣派已灭门,便无人再能在她离去之后取了阿遥的性命了。只是是她疏忽了,忘了人心情深最难忘却:“我知道便是再有几辈子,阿遥也会陪我。”
“可阿遥,我只愿陪着傅章。”钟佴看着他一点一点暗下去的眼眸,里面却藏满自嘲之意:“阿遥,你该走了,雨大了。”这把伞,只能你一个人打。有段路,也只能你一个人走。
“小姐,别着凉了。”东遥笑了笑,转身离去,雨打在伞上的声音合着脚步声,竟显得杂乱了。
自己不愿,今生不愿,听她真的如此说。
掩了门,钟佴裹了裹衣服,走到内卧,看着站着望向窗外雨潺潺的青止,便陪她站着,不言一句。
只愿你莫要像我一样,方为至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