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花深》齐情

101、只恨君归去，再无春光

　　“龙长老，当心！”青止已知左侧有数人攻来，手指扬起间数针带着鬼罗之力呼啸而去，青龙趁势冲破仙人之阵，带着青止冲向上空。

　　“不行。”青止手持长剑破云而下，直向被冲散的仙人而去：“左葛使一人难敌长祺，长老，莫要管我，去护我爹安好！”说罢，早已一剑将一年老仙人破体，血洒四方。左手腕间已因冲抵攻击而折损，身有几道剑气所伤，淡然看着四周仙人。昧谷将士早已死伤近半，草木混着精血所化之人，果然难有战力。

　　“青止，莫再做无谓挣扎！”婼兰率先一剑向前倾身，狠厉之气尽显，二人缠斗间难再有他人插手。

　　“真是...”青止皱眉摇头，剑剑格挡，却不用力：“婼兰，你如此做也保不得我几时。”见她并不答自己，玉衡在腰间已响动，一道白光而出，直击婼兰左胸口处，直将她击至数米后，终是半跪在地，嘴角溢血。

　　“赫连！”婼兰轻咳，想要起身，却再无半分力气，只是定定看着仍在半空缠斗之人。

　　“青止！”重华玉笛之力横亘退却常轩，一个闪身抱着青止躲开身后数箭，退至赫连州身边。就见赫连州双手负立于昧谷之内闭目不言，嘴唇却已呈青黑之态。

　　“赫连州...你再忍一会儿。”青止转身看着赫连州，持剑与重华并立轻语道：“这些人，我替你一一斩尽。”说罢，重华已重又扛着常轩于半空下压的仙力，盒骨邪力四散开来，近处天界天兵皆如剑体透身，一时间血气混着微雨渐渐落地。

　　“昧谷已是残存之数气，不过须臾，定能将其覆灭！”乱斗中，有人厉声而出。仙界众人皆是手持剑身，看着遍地横尸，竭力挡着巍峨青龙的猛烈扫击。

　　“仙界无知之人实在是多。”三川长老狂笑猛咳，血已染袍，果真是身躯已老，再比不得同嚣玉那老家伙酣畅一战的时日了：“昧谷岂是尔等蝼蚁所能放肆！”棍杖抛于半空，须臾间竟有四方海水带着万钧之力呼啸从天际而至，直吸进棍杖却似消失，三川长老却是眼间血下，浑身再无完好之地。

　　“三川长老！”青止回头间面容惊叱，眼底尽是悲痛：“不要！”

　　三川长老看着已逼至身前的众人，嘴角似是癫狂笑意，一字一顿，目中精芒而过：“老夫生不能为昧谷尽力，死就当为昧谷一族、为赫连一氏尽忠！”

　　“万鬼同归！”霎时间，轰鸣声骤响，那透入棍杖的四方海水竟尽数带着万剑向四周喷薄，于光影间近身仙人与天界战将竟来不及躲开，皆被刺额而身亡，一时间天已变色。

　　“小心！”青阳上仙手中带着婼兰急急向后退去，堪堪躲过剑体伤身，却仍被剑气划出身上几道伤痕。

　　“三川长老！”青止眼泪迸出，眼眶通红，凄声闪身上前，混入剑雨之中不断逼近三川长老已无人形的身躯。左腕眨眼间被剑身钉入。

　　“你不要命了吗！”常轩竟不知何时一人挡着不断袭来的剑雨，厉声喝道，一掌将青止逼退至数十米外，冷眼微闭，已有数剑应声碎裂于半空。

　　“回来！”重华于身后环抱着青止，捂着她泪流不止的双眼，面容亦是惊痛，只剩盒骨挡于身前，将来人一一斩杀。

　　长祺一剑刺入三角青龙脖颈下，凭着神器竟生生碎了其双眼；赫连州身躯一震，双眼忽张，却已是血淋淋之状，而那尚在拼杀的昧谷战将竟有大半须臾间随风消散，再无身影可循。仙界众人一时间竟不能解这其中变故，皆错愕停身，看着这苍茫之地。三角青龙已悲嚎彻空，跌至赫连州身边，挣扎起身。

　　“长祺上仙，这是怎么回事！”明祉看着这突然消失大半之人，眉眼深怒。

　　“...赫连州...”长祺眼中不明之色闪过，淡淡道：“是冥界禁术，赫连州生生耗空自己，将其精血剥离其体，拟了这逆天幻术来扛天界十万大军。”

　　“只是仅凭赫连州一人，定不够维持这禁术；所以那三角青龙抽了自身近半成的精血强加于赫连州之身。不然，凭我一人之力，绝找不出破这三角之龙命门所在。”

　　“那昧谷中人呢。”

　　长祺退至众人身前：“怕是不在此中，不在昧谷。”说罢，他看着不远处的常轩淡淡道：“三角青龙只凭借仙力难破体，还请常轩上神去取了这昧谷三角青龙之命。”

　　“好。”常轩说话间剑已在手，剑穗虽腥风微荡：“长祺，你可记得，说话算数。”

　　“九宸上仙与冀华然只是一时糊涂了，我们自是知晓。”长祺淡淡道，看着青阳的双臂微抖：“你说，可是？”

　　常轩步步踏过众人尸身，血染白靴，额发渐起，寒光凌厉间身已至三角青龙身前，赫连州被三角青龙紧紧护起，嘶吼看着常轩。不过手起剑落间，重华护着断了双手经脉的青止以一己之力击退仍在不断上涌的众人。

　　青止气血上涌，喉头甜腥不休，竭力提着身子好为重华省三分气力，转眼间却眦目欲裂：“常轩，你敢！”

　　常轩眉头轻皱，却只是迟疑般一顿，一剑已斩断三角青龙额间一角，怒鸣之声震彻天际，四海动荡，便是诸仙人亦难忍半分。

　　“滚开！”半空一声怒吼，带着呼啸直向常轩而来。见他第二剑已要直取青龙心脏处，长祺上仙片刻间与三位战将纵身上前，将半空之人围住，须臾又四散，只剩空中一物处处断裂，一人直直坠地间，而常轩剑下，青龙心脏已被生生剥开。

　　“...”青止双手紧抓重华袖袍的手无力散开，只任由重华护于身后，双目欲裂：“若水！”

　　沈雁离拖着残躯挣扎起身，抬头看着倒在不远处的赫连州，手欲上前却再无力抬起。阿泽在自己身边，便是断了身躯咽了生气，依然围着自己，不愿离分半步。蜷缩在地的一人脸上泪眼处尽是温意，似微雨惊鸿，点兰丛丛。

　　“赫连州...”

　　我虽恨你，可我终究受了昧谷恩惠。

　　“若水...”青止看着远处那再不肯起身的身姿，用断了经脉的手腕撑地而起，眼底泛了一丝温意，却看得人透彻刺骨：“罢了。”看着眼前重华将最后一身前人斩尽，只不过转头间便从重华身前夺过盒骨，眼角迸血，自削臂膀之肉碎其于盒骨周身，便见那盒骨墨红之气随着轰鸣声四散开来，须臾间将一脸错愕的重华困在原地，半分不能近前。

　　“青止！”重华惊痛间欲上前，却有剑身从黑气中透出，瞬间便穿透了他的臂骨处。

　　青止看也不看重华一眼，踉踉跄跄间傲然立于长祺等一众仙人面前，常轩回身看着她断臂处，不过片刻便赶至其身前，眼有怒色，却见她眼眸抬起，径直越过常轩：“长祺上仙，今日我昧谷力竭，终是逃不出仙界剿灭。”

　　“逃不出？”长祺上仙淡笑道：“昧谷今日只有这寥寥数人抵抗我仙界、天界大军，其他族人，怕是早不在此处了。”

　　“昧谷族人只剩残兵老弱，起不得什么大风浪，仙界无需再追寻。”青止看着长祺，唇色苍白：“有些地方，便是天帝也拿其绝无办法。”顿了顿又道：“我愿随你回了天界，受尽诛仙台九刑加身，剥骨挫皮，昭示天下。”她还是卿平之时便知，这长祺要的，是天下安宁。而她从不是那等绝不屈折的气节女子：“如何？”

　　“我只要他现在立即坠入昧谷黄泉深渊，盖之帝令封咒，永世不得出其禁锢。”青止凭着仅剩的一只臂膀指向刚刚来时方向，那里，仙界尸身遍横。

　　“你想保他？”常轩眉眼深沉看她：“你可知诛仙台九刑是什么样子。”

　　“...”青止闪身避开他，只是定定的看着长祺：“魔尊嚣玉拼死也留于世的秘密，我替你守着；这个人，绝逃不出帝令封咒，绝不会为日后的仙界沾染一丝一毫的麻烦，如何？”青止轻笑，她现在唯一保得住的，就只有重华了：“长祺，你若不应我，你知道我会如何。”

　　“好。”长祺阻了身边人，立即道。

　　“我要你现在便做。”青止分毫不让，身体微抖着坚定道，重华竟用了十成的鬼罗之力来冲抵这盒骨。

　　长祺对着明祉微点头，就见明祉虽是不解，却还是与几位战将带着天帝令牌转而身至青止身后，向着重华而去。昧谷黄泉深渊就在重华身后，似是通了灵意，万年寂静泥古，却突然间有了尖利洪浪声。

　　“那我就去把他杀了。”常轩突然嘴角轻扬，眉头转而锋利，霎时间不见了身影。青止大惊，转身时明祉几人竟不知为何尸首分离，轰然倒于地，天帝令牌与尸身一同浴在血泊中。

　　“常轩！”青止催动鬼罗之力，手中剑不差分毫的追着常轩后背，常轩竟无避让，而是直直让剑插进右背，穿透胸前，也不肯停下脚步半分。而那天帝令牌，竟不知何时到了青止手中。

　　“给我杀！”长祺见此景，突然一声令喝，天界剩余六万战将早已将箭身合着仙力搭于手，整个天际竟被这密密麻麻的箭羽染成了金黄之色。

　　婼兰一剑抵住长祺脖颈间，怒吼道：“常轩还在那里，谁敢！”

　　“放箭。”刚刚派明祉几人所去，自己便已知会有这样的下场，自己本就就不打算真将那女子活着带回天界。常轩今日，也必要与这几人葬身于此。那赫连之女太过愚善，就莫怪自己为天下苍生做这一回恶人！说话间，身后青阳已一掌将婼兰打昏。

　　六万天界镇天箭羽齐齐向着青止所在之地而去，常轩骤然停下脚步，直面迎着青止的另一剑直直刺向自己，剑身入体的时候已将青止抛于身后，手中仙力迎着漫天箭羽破空而上，生生碎其箭身，却独独忘了昧谷身后那齐齐而来的箭羽。

　　“姐姐！”青止抬眼间已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得一人惊叫，而自己却被一人拥护怀中，扣其身于那个从来难肯忘却的怀中。箭身已至，只听得噗哧之声在自己周身响起，血腥之气在鼻翼间浓烈的令人作呕。不过顷刻间，青止就像被裹在血河中，衣物再不见得半点原色。六万箭羽竟不能一时落地，于昏霞中连成箭桥。

　　“...不要...”青止双手拽着那人衣襟处，天帝令牌落于地上，咣啷作响，破碎音色间却再也连不成字句：“重华！！！”自己早知长祺绝不会应了自己，所以便是六万箭羽而下，那盒骨也可以保重华不死，自己自会用那天帝令牌将其封于昧谷深渊，如此，长祺便再碰不得重华半分。

　　“咳...”待那箭羽已停，重华竟再也多不出一分气力起身，只是靠着身后插满背的箭羽直撑着身子，抬眼看着她没了半分神色的面容，眉眼浓情至极，温柔至极：“青...咳...青止...”喉间贯穿的箭羽随着一字，一颤。

　　“莫哭...哭什么，你说过...若是我连你都保护不了，岂不是...要让人笑话了...”重华摸着她脸颊处，似是怕惊着了她，束起的长发散落至地，温有春水。

　　“有件事，你莫要笑我...”重华存着最后一分气力欺身向前，闭眼间已是轻吻了她唇角，眼眸点点温柔，不肯消散。

　　“当年在九莽，我日日...日日跟在你身边，你问我为什么...总要跟着你。我那时，只是想...想你什么时候...才能...才能嫁给我...可你是卿平，我是琏相...我不敢...不敢对你说起...”

　　重华闭眼轻笑道：“如今...我是重华，你是青止...我爱了那么久...我只怨我自己，为何...为何当初未早些遇见你...”

　　青止，我真的不敢，留你一人在世间。可我再爱你，也再难看你眼有笑意，与我细语，也真的...要走了。

　　青止看着重华泣不成声，双手抚着重华眼角处，半刻也不敢移了眼睛：“...重华...”就见重华笑意微滞，身躯一震，口中鲜血溢出留在青止嘴间，终是倒在青止肩上，任凭世间细雨零落，再不肯醒来。

　　“重华！”青止双手抱着重华的身子，任凭箭羽将双手刺的伤痕累累，悲彻整个昧谷。

　　“你还否记得我那日对你说的。”她扣着他手间，郑重而道：“今日之后...”

　　“明媒正娶。”他知她意，笑意温存。天地一色，双人并肩而立，微雨蒙蒙，归燕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