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只道春风初见，可是花下堂前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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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听得人间有语言：当时只道是寻常。
他真正想透时，是微雨蒙蒙，是春深花处，是暖日当头。
青止尚是豆蔻年华时候，便在父亲的谆谆教诲下习得了人间女子的如何娴静、如何颦笑；这样拘束的日子足足过了四千年，若是没有后来父亲请来的仙界教习先生，她便觉得自己这辈子如此过去也尚可。但偏偏要她听得了昧谷教习先生侃侃而谈仙界之人，英姿如何、性情如何；又偏偏是在一个昧谷姻缘花开的日子，于花下坐着喝茶的青止直听得笑意温婉、波澜不惊，却惊动了沉寂多年的心思。深思筹谋后，终是在夜黑风高日，昧谷宴饮时，青止仗着重华的托举翻墙成功避过了众人，从父亲房中尽数偷得记录万古史记的《天合录》，抱着颠颠倒倒、挑灯夜读般翻了三个月。直到向来慈爱的爹笑里藏刀的瞅了青止整整三天的时候，她才不得不在半夜偷溜进重华的房间把翻得已经掉了页的书当着重华的面塞进了他的枕头底下。
而青止偷书后的唯一心愿，便是早日修炼成能够与父亲平起平坐的鬼仙。
尽管自有了这心思后至今，她也不过是修为不满一万三千年的鬼妖，但对于亲爹这种擅自将她指婚重华的行为，青止依然颇有骨气的在大婚之夜用缚妖索把重华吊在了宫梁上，然后逃之夭夭。
因此，她并非不知道容桑仙域仙域是上仙聚集之地，也并非不知道容桑仙域仙域的兰泽长着郁郁葱葱的瑶草，而瑶草是补进修为的上品仙草——她就是冲着这个才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躲着昧谷的眼线来到了位于极东之地的容桑仙域，又在容桑仙域边便嗅着仙域浓郁灵气，边仔仔细细寻摸了一个月，才让她找到了疏漏之地，溜了进去。
“世间皆知，仙、冥两界历来关系匪浅，冥界鬼族皆为昧谷所掌控，便是天界盛宴，你也去过几次。”后来常轩如此问她：“你本可被请进去，却定要溜进来？”
而依青止打盹时回他的话来说，便是：“仙界与昧谷交好，爹一定早早通知了你们，我堂堂昧谷少尊主若被仙界遣送回府，失了脸面，不好，不好。”
却是她当时过于大意，忘了这个地方极有可能会碰到与自己从无交情的上仙，她却在别人的地界上旁若无人的薅着误打误撞碰到的泽地瑶草——这个行为要她整整为此后悔莫及了一年之久。
至少当年被装在锺钟瓶中的青止是这样想的。
“人间有语，君子不做小人事。我的行为虽然不齿，上仙不与我光明正大的斗一场，背后偷袭，此种行为也的确为仙界失了脸面。”青止坐在瓶壁里笑意浅浅，死命拍着打着抖子的腿脚：“但凡能商量的事，何必动手。”
“私窃瑶草，乃天条所定之罪。便是昧谷少尊主，也要与常人一样，方显我上仙的公正无私。”瓶外清淡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透入瓶中。
“…半分不能商量？”话一出口，青止试着瓶体竟在空中抛了一个圈儿，硬生生闭了嘴。半响后又道：“那我就看看，这天界能给我什么刑罚。”说罢，枕着手臂靠在瓶内。心中却打着哆嗦，这是否丢人先不论，若让自己走一遭那诛仙台，岂不是半条命都没了？
想来是外界暖日当头，竟晒得这瓶壁也暖意融融，已有三日未睡的青止已撑不住嘴角假扬，靠着瓶壁安谧休息，刚要进入睡意，却顷刻功夫已从锺钟瓶内滚了出来。
“锤钟瓶待久了，你的修为便会尽失。”青衣男子在一旁轻轻弹了一下锺钟瓶，看着她。
“上仙可都是些不爱商量的家伙？”青止正了正身子笑意盈盈的看着面前之人。兴许是仙界的日光比更要明亮些，青止总觉得昧谷似是没有过此般男子，重华容貌虽在，却亦不如他明亮。花深之处的男子一身白底绣鹤青衣，玉带将长发高束起，额前两缕青丝搭于耳边，鼻翼轻动间便是嘴角轻扬，墨眼深邃，唇薄如翼，身若鹤立。
青止将袖子垂好，一身鹅黄之衣加身，衬的眼底明亮，心定间已是讨笑的抬头看着面前容貌俊郎的男子：“时候不早了，你看这日过正午，我也该回家办些要事了。回见，回见。”青止淡笑着转身，却突然撒腿就跑。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栽在这里铁定要亲爹来领人。想起亲爹学了人间先生拿着戒尺的样子，青止就一身恶寒。
可是有人说过，屋漏偏逢连夜雨。
“上仙，你可听过男女授受不亲此话。”青止回头微笑看着揪着自己后领的修长之手，内心轻叹，这手可算得上极品，比脸要更得她心。
“是我寡闻，未曾听过。这瑶草要赔，状也要告。”青止看着男子温意的脸笑的云淡风轻，告状这种无耻小人行胫也是上仙能做的出来之事？
“赔钱可以，我看告状就免了吧。家父前些日子看过大夫，心脏不好。”青止看着他仍抓着自己不放的手，叹了口气。
“我看尊上大人没什么事。”青衣男子手指一捻，掉落的纸正好贴在青止脸上，一扯一看，青止终是再保持不得一点风度，她多希望此刻她不识字，她眼瞎。纸上清清楚楚写着：“常轩贤侄，昧谷已查的小女所在，小女不出六月必定前去你处偷得瑶草，若擒，务必好好管教。另请转告小女一句话，我不逼你与重华完婚，但长老已言，这种种后果，你需自己担着。昧谷赫连州。”
青止顷刻间将纸揉烂，抬头看他薄唇墨眸：“何意。”
“赫连前辈多日前与我相会，谈了几句，你于两年前将四方道贺的各界名门晾在了昧谷一夜，昧谷长老盛怒。若少尊主觉得长老两年便能哄好，你便回去；不然，你回不得昧谷。”青衣男子松了手道：“赫连前辈已拉下面子与仙界商讨过，你大可留在容桑仙域，无人赶你。”
“你认识我爹？”青止探头跟在他身后，觉得若是这前辈子的时光能再来一次，她定会将她爹认识的仙人都点一遍。
“不熟。”青衣男子走在她身前，淡淡道。
“那你是谁。”青止看着容桑仙域仙域外进不得的情钟，微微笑着摆摆手，步步跟着男子走去。此事一出，便是不想也知道，情钟胆小怯懦，若非爹授意，绝不会平白无故的跟着自己行走人间如此久。自己这二年行踪，怕是在爹那里一览无余。
“常轩。”常轩应一声：“你应当听过。”
青止轻捻了指头，将指尖纸屑擦去，淡笑道：“不曾听过，尊上常荃我倒是时常听闻。”话虽如此说，实则是逗他。听得教习先生时常提起，常氏父子，位列仙界上十三仙，尤其常轩上仙，琴技冠压天下。
“嗯。”常轩再应一声，再无言语。
“仙界灵气浓郁，与我冥界体内经脉多有冲突，你若不放我走，就要劳烦上仙多给我些护身的东西。”
“怕了？”常轩回头看了她一眼：“赫连尊上要我收你为徒，我本是不愿；你既也不愿，不如你回绝了赫连尊上。”
青止抿了嘴角，眼底笑的深沉：“若真是收徒，我愿。”上仙之徒并非谁人都可做得，增进修为不说，便是能以鬼罗之力修得仙界仙术，也大有裨益。到嘴的鸭子，没有不吃之理。
“常轩上仙有几个徒儿。”青止赶上前去与他并肩走着，双手背在身后探身问道。
“我不收弟子。”常轩叹了口气，斜眼看她，眼底挑着轻笑：“只有你一个。”
“上仙与任何人都如此自来熟吗。”青止看着他眼底毫无温度的笑意，知道对方不过是敷衍自己几句罢了；已是上仙之位，却不曾收过弟子，便是此次爹所托之言，自己这少尊主怕是在这男子心底也只是认诺忠事，愿与不愿，怕是不由得他。回了身子走在他前面：“上仙若是不愿与人亲近，就莫要多言了；我看着不舒服，上仙也不舒服。”
“我曾见过上仙一面，不知上仙可还有印象。”青止淡笑道：“曾经的天界盛宴，我幼时去过，上仙风姿卓绝。”
“......”常轩听后未收笑意，看着眼前女子，鹅黄袖衫随微风轻拂，长发及腰，若要说刚刚见她时脸庞精致，倒是清秀来的更贴切些，桃花眼像极了一汪池水。这样清秀的脸，他看了七千年。
“莫要看着我身后，看路。”青止回头时正看着他笑看自己，微皱眉言了一句，她看着愈来愈近的容桑仙域仙殿，道：“我平日里最爱察言观色，上仙一举一动，皆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你眼里笑意多是漠然，既然上仙对我不喜，我也不喜用那热脸去浸凉水。你收我为徒，我安分不扰，只管修习仙术，如何？”
常轩突然在她身后看不见处摇头轻笑，嘴角轻佻：“是赫连前辈亲自拜托我，也曾对我有恩，我便没有拒绝之理。”顿了顿又道：“只是做我的弟子，有一事你可莫再做。”
“何事。”青止回身倒走看他，暖阳照得面容温柔了许多。
常轩挑眉，眼底笑得轻快：“如今日一般从那洞里爬出来的事情，你可莫再做了。”
“...”
“第二，我只许你称我为师父，不许直称姓名。”常轩看着立在原地的青止，在她身前举起她的手掌，伸直了她的第一根手指；笑道：“第三，师父说要弟子做何事，绝无二话。”
青止看着自己伸出的手指被他手指轻扶，只抬头淡笑看他，反手伸直了他三根手指：“若是要调教我这弟子，第一，你须真有那等本事；第二，你须得在大局面前护着我这弟子；第三，我不做同流合污之事。”
“如此，我才不吃亏。”青止衣袂飘然，腰间玉环叮当，合着远处容桑仙域悠长的无根仙铃，点滴于心。
是一见在花开日，才一见似花开时。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只道春风初见，可是花下堂前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