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伤》wellnight

9、第 9 章

　　何尝有过片言终生，一笑倾城。

　　杭州的天气总是阴霾。
　　即便是阳光明艳的时节，也是总是带了太多潮湿气味，禁不住便引人润了心肠。
　　只是，这样，渐渐便有许多人喜欢躲在阴影之中，畏起光来。
　　“皇上。”
　　胡子花白的老臣子惶恐跪在地上，面前的皇座藏在阴影之中，黑暗里一只洁白如灵石的手曼妙而出，声音婉转悦耳，“爱卿有何事？”
　　“皇上。”
　　老臣子的声音颤抖起来。
　　巍峨的宫殿之中，诸多臣子偷笑着看他。
　　“叶尚书，是身体不适么，还是先下去歇息吧。”一旁的谢相爷用了温婉的话语，瞅了一眼那阴暗，微笑更甚。
　　“奸臣！”
　　叶尚书冷眼看他，却只对上一双笑眼，心下愤怒更是炽烈。
　　“皇上，谢相勾结金人议和，妄图卖国啊。我朝虽败，尚有精兵五十万，金人不过十万骑兵，又有何惧！”
　　他的话语嘶心裂肺，满是慷慨豪情，满朝都是他激扬的声音，只是没人在听，朝野上下都是一片安静，似乎有细碎的雨声在宫外渐渐响起。
　　“叶尚书怕是累了吧。”
　　谢相又是一阵轻蔑说话，伸手便要去扶他。
　　“滚开，奸臣，淫徒，那叶子安分明就是你的亵童，惟皇上被你蒙在鼓里，现在你还妄想和谈误国，却不知我朝多少好男儿恨不得生吃你肉！”
　　说罢，叶尚书又是一口浓痰吐向他，接着又是对了皇上大拜。
　　“皇上，请听老臣一言啊。”
　　“哈，哈。”
　　那声音依旧带了婉转与喜悦，只是阴影背后的少年究竟是怎样的表情，丝毫不能被察觉。
　　“皇上，叶子安前日传来消息，已经说动柳无双将军，若皇上能将兵权交于他，必然如叶尚书所言，”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依旧激扬着的老尚书，“无双将军柳无双，曾摔军大败金人五万，如今金人军中尚有传闻。”
　　“哦。”
　　皇帝似乎有了微笑的兴趣。
　　“无双无敌。”
　　谢相骄笑起来，满朝官吏也随之大笑起来，一片附和声响。
　　“带他来见朕吧。”
　　那声音忽然寂寥起来。

　　草草收拾，从龙游小城到了京都已然是近了盛夏。
　　行在热闹的京都大街之上，多是着了青纱或者丝绸的人们，柳无双面带微笑，只是对了两边渐渐失了活力的柳木却不时瞥上一眼，仿是若有所思。
　　“柳兄，你有心事？”
　　叶子安思量许久，终于问出话来，两人散漫踱步，倒也悠闲如两个好友游赏风景。
　　“哪里。许久不曾看过京都的柳木了，若是春时来，当是娇艳无双，只是我又错过了，微有感慨而已。”
　　柳无双不去看叶子安那清澈的眼，别了头去看一旁曼妙的行人。
　　“柳兄既然回了京城，以后这样的机会自然少不了。”
　　叶子安笑起来，也不去看去这个心中思量了许多回的男子。
　　“是么，我倒是忘了，又回到这个地方来了。”
　　柳无双的话里分明藏了物是人非的苦痛，一时叶子安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好在相府已在不远处，两人相并肩慢行也不用刻意说话。
　　“其实，如果有机会，我想，我想与叶兄一起看龙游的桃花。”
　　步了许久，一幢诺大的宅邸现在他们身前，柳无双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似乎还藏了客套的气味，只是叶子安一阵取悦，兴奋之情全现在面上。
　　“说好了哦，哈哈。”叶子安的笑容绽放若春花。“到时候，我可要好好酿几坛子桃花酒。与柳兄，柳兄喝个痛快。”说到这里他的面上忽然红了少许，更是如桃红嫣然，一时间引了柳无双痴痴看了。
　　“希望，有这个机会吧。”
　　“一定会有啦，等你凯旋，我们先去看西湖秋桂，桂花酒也是好东西啊。”
　　叶子安爽朗而笑，关于未来，关于他的凯旋，他从不曾担忧过。
　　所以，柳无双满面笑容之下，那浅淡的苦痛，他并不能知悉。

　　“安少爷，您可回来了，丞相可想你了。”
　　才一入相府，守门将军便是这样暧昧的话语，叶子安正待向柳无双解释，他又上下打量起跟在一旁的柳无双。
　　“您是无双将军柳无双？”
　　他的态度满是恭敬，柳无双清笑起来，“正是在下。”他躬了身子满带怀恭敬。
　　“您终于肯出来了，这下我们大宋有救了。小的一直听说您战场杀敌无数，武艺之高百年以来为我大宋所少见，小的一直以你为榜样呢。”
　　门将憨厚地笑起来，看了一眼叶子安，“我叫陈子扬，这个叫叶子安，他也是呢，我们都希望您能重新带兵，杀金狗一个落花流水。哈哈。”
　　“我会尽力的。”
　　柳无双看了一眼一边娇红了脸的叶子安，心下一轻叹。
　　“有您在还怕什么，小的也粗通一点武艺，将军用的上，就是做您的牵马小卒也是好的。”
　　陈子扬黝黑的脸说不出喜悦与诚恳。
　　“我会尽力的。”
　　柳无双长长叹息，很是疲惫的样子。
　　“快带我们去见相爷吧。”
　　叶子安也附和说话，音调激扬。
　　“你们在吵什么？”一个沉闷的声响，众人一时无防虽是盛夏也禁不住一个寒蝉。柳无双暗自称奇，只见一个全身黑色长袍，以斗笠遮了脸的男子缓步而出，扑面而来阴凉气息。
　　“叶先生，这是无双将军柳无双。”
　　陈子扬恭敬地施礼，叶子安也在一边微屈了身子。
　　“安儿，相爷很想你，快随我来吧。”他的声音依旧沉闷，完全不理睬一旁的柳无双。
　　“叶先生。这是无双将军啊。”
　　叶子安的话语此时带了幼稚的兴奋，全不料想那黑衣男子一把抓了他的手，冷笑起来，“柳先生已经辞官，能不能再封为将军，怕还要相爷决定。安。你先随我来。”
　　言罢他竟拉了叶子安便往内走去。
　　徒留下陈子扬与柳无双二人。
　　“柳，柳将军请不要在意。”陈子扬带了抱歉的神色。
　　“无妨。”
　　柳无双随了陈子扬小心翼翼步进相府。
　　在客厅两人散漫说话。等上许久。
　　陈子扬大大咧咧地笑着说，“相爷好久见安了，这下不知道要说多久，也好，我正有点事向请教将军呢？”
　　说完这粗狂的汉子竟是微红的脸颊，扭捏至极。
　　“是么。”柳无双的眼睛望向幽暗的内堂，终于回了淡定的神色，懒散地望了一眼陈子扬，疲倦着笑，“说吧。”
　　“哈，那我说了。”
　　陈子扬抬头瞥了一眼，对上柳无双的眼神，立时便垂下去，分明孩子一样。
　　柳无双一阵轻笑。
　　“说吧。”他继续鼓励。
　　“那时候，我刚学武，而您刚刚连败大金国三大高手，名震天下，接着又领兵大败金军五万，先帝特赐无双将军称号，游街示威三日，风光冠绝京都。”说到这里，陈子扬的面上已然是激扬神色。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柳无双淡漠一笑，那个女人，在他最风光的时候离开，痛与快纠缠一处，不能止息。
　　“可是当你归乡，家中大火，双亲妻妾一无所存，不顾先帝挽留就此归隐，从此成迷！”洪亮威严的声音从内堂里传来，伴了自信的笑声。
　　柳无双被说到痛处，面上却丝毫不变，看了谢相携了叶子安，以及方才的黑衣人迈将而出。
　　“相爷。”
　　陈子扬微曲了身子行了一个军礼，却猛的发现身边的男子已然跪了下去。
　　“草民柳无双拜见相爷。”
　　柳无双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叶子安慌张起来，手忙脚乱地想去拉他却又碍于面前的谢相，黑衣人更是一把拉住他的手，冷笑说话。
　　“还算知道礼数，现下朝中大事都由了相爷，想带兵的将军多了。”
　　“哪里，柳先生盖世之才，带兵抗击金人之事自然非将军莫属了”谢相笑起来，眉毛是既细且长的柳叶眉，说不出的温顺柔畅，只是对了跪在地上的柳无双他并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
　　“柳，柳兄快起来吧，相爷是个很宽厚的人呢。”
　　挣脱了黑衣人的手，叶子安拉了柳无双一把，他却是纹丝不动。
　　“柳先生起来说话吧。”
　　谢相笑起来，瞥了一眼着急的叶子安。
　　“谢相爷。”
　　柳无双叩头在地，这才缓缓站起。
　　“先下去休息吧，带兵的事情，明日再说。”谢相背了身去，双手交叉在身后，竟自顾着又踱进门去。
　　“谢相爷。”
　　柳无双的声音里越发苍老，他竟又跪下去。
　　“柳兄你这是做什么？”叶子安焦急地弯腰去扶他，旁边的黑衣人却一把将他拉开。
　　“你做什么！”叶子安的脾气狂暴起来。
　　柳无双看了争执的他们一眼，也转了身去，只是他的手老实地交叉在身前，只是他的步履缓慢，身形凝滞如是。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
　　柳无双听见黑衣人冰冷的话语，身子又是一顿，他回过身来，对了陈子扬笑一笑，满是疲惫模样，“一切但听陈将军安排。”

　　有什么可以伤心的，不过是离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