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剑鞘》您的大棒棒糖

3、无冕之王（上）

　　大部分平民都在更早的时候就听说了私生王子归国的事，因为梅林这几日的酝酿造势，他们大多都或是好奇或是期待地挤到了石中剑所在的国家广场附近观礼。这样的盛景，自先王尤瑟死后就不再有了。
　　即使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受过教育，最多懂得写自己的名字，但早就在乱世的打磨下聪明起来。没人真的相信一个王子能拯救被乱战蹂躏了近百年的这座贫瘠的岛屿，但宫殿会在这一天派发面包和大蒜，所以很多穷苦家庭都乐意全家一起来瞧个乐子，反正他们一贫如洗的破房子强盗们也是不稀罕光顾的。
　　至于在和平民们隔开、离石中剑更近一些的地方，则分散得停着一些马车和马匹，这些则是受邀前来观礼的骑士和贵族，他们的成份要更复杂许多。
　　这么一大群人围在一处，平民们的噪音自不必说，就连骑士们也早就各自附耳交谈起来。
　　他们的耐心正在被慢慢消磨，而这场典礼的主角，亚瑟本人，正骑马缓慢地踱着步，领着一只仪仗队和一个神游天外的魔法师，慢悠悠地向现场进发。
　　梅林骑着一匹枣色的漂亮母马，眼神完全放空，时不时地还在嘟囔着什么。一开始亚瑟还出于尊重不去询问他的异状，但眼看着他即将要在自己在民众前的首次亮相上失约，亚瑟一时也就顾不得这么多了。
　　“梅林，无论你在干些什么，都得停下来了。我们不能迟到。”
　　他骑到梅林的身边，推了推他的肩膀，严厉地说。
　　“嗯？……嗯。你是国王，当然可以命令他们等。”梅林过了一会儿眼神才聚焦过来，依旧没有什么紧迫感，这种时候看起来，他就不那么像一个威名远播的大魔法师了：“至于我嘛，得在我们到之前了解一下我缺席的这段时间里错过了些什么，以免把你带进阴沟里。”
　　亚瑟皱了皱眉头，但他很快就决定要无视梅林做出的一切怪异举动。他转头看向仪仗队的队长，问道：“克里斯，你们全速走起来能有多快？”
　　这个队长是个年轻的教会男孩，似乎没有预料到亚瑟竟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傻呆呆地张开了嘴，愣了一下才结结巴巴地回道：“抱、抱歉，殿下。马匹身上的坠饰都是精细的东西，我们传了几代的，实在不能……”
　　只是看了一眼他那可怜兮兮的慌乱大眼睛，亚瑟就没打算继续为难他们。他调整马头，重新走到队伍前面，喊了一声：“不用担心，诸位，你们尽可以照常行走，我先走一步。”
　　话音未落，他就一扯缰绳，在仪仗队的惊呼之下奔向了广场。
　　因为举行盛典，街道上已经几乎看不到人了。这曾是生他养他的城市，和大多数孤儿盲流一样，亚瑟了解她的每一道沟壑，每一处阴私。但现在他眼中的卡梅洛特和那时候看上去远不一样了。
　　最近亚瑟偶然也会突然想起自己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实际上，是完全判若两人。他很清楚现在的这个自己就像是被硬塞进心脏里的异物，但亚瑟仍然认为现在的这个自己更好，他也无法想象自己会再变成什么别的样子。
　　看着卡梅洛特城刚刚粉刷过却已经被雨水浇得斑驳的城墙，亚瑟清楚这个城邦、这片土地都在走向缓慢而痛苦的衰亡。有人需要站出来终结这个无休无止的乱世，他希望这个人会是自己。王者之剑给了他这份野心，但真正实现它的路，此刻他就正要踏上去。
　　亚瑟骑着的白马钉着马掌，在见到他人影之前，广场上等待着的人群就听见了那清脆利落的声音。
　　无论如何，亚瑟的相貌实在符合一般人对于王子这个身份的最高向往。他被风吹乱的金发露出了其下饱满漂亮的额头，和一张得天独厚、轮廓如同出自巨匠之手的完美脸蛋。他比在场所有骑士都高，正好这一日的阳光足够慷慨奢侈，照在那一身铭刻暗纹的雪亮银甲上，把他衬托得如同神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但这位还非常年轻得到王子不见丝毫紧张，他只是平常地翻身下马，并向诸位观众们行了一个符合骑士礼仪的致歉礼。
　　“卡梅洛特的臣民，以及从其他城邦赶来的贵客，我正是卡梅洛特的王子，亚瑟潘德拉贡本人，感谢诸位前来观礼。”王者之剑上铭刻的誓言另亚瑟终生无法说谎，但下他已经被正式认可为王子之身，所以这话倒也不算是谎言：“此时此地，我将要拔起诸位眼前的这把石中剑，按照法理和共识，继位为卡梅洛特之王。”
　　说着他就向人群中间有了两步，看样子是想径直去拔剑，民众那里又是一片哗然。
　　“请稍等，王子殿下！”站得近一些的一位骑士连忙高喊着制止了他。
　　亚瑟认出这是曾隶属于尤瑟王的一位中年骑士，他点头示意后说：“乔安爵士，您有什么话要说吗？”
　　“恕我无礼，王子殿下，只是这把石中剑被搬到此地已经有十余年了，我猜现在这里的即使是平民也都曾经试过拔出它，当然也包括我自己。这么多人都失败了，请问殿下您为何如此自信能够拔出石中剑来呢？”乔安骑士斟酌着话语问道。从随后人群的反应来看，他绝对不是唯一一位这么想的人。
　　亚瑟不能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否则就非要说出谎言不可。于是他让了一步，说出了一个提议：“我当然明白你们的顾虑。既然如此，凡是质疑这把剑真伪的人，无论身份，尽可以上前亲自一试，只是请一个个来。有哪位爵士愿意和我一起维持秩序吗？”
　　乔安爵士当然自告奋勇，除他之外，还有另外两个年轻的骑士走上前来。而第一个申请来试剑的，是一位来护送自己主君的异国骑士。他解释道，除了他本人对这把传说中的圣剑有兴趣之外，让他来试剑更能杜绝和王子串通一气演戏的可能性。
　　这位老爵士深吸了一口气，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了那直直插进大石里的宝剑。和精致绝伦的王者之剑相比，传说中的石中剑看起来不过是一把造型朴实的普通直剑，唯有从日光折射时剑刃偶尔发出的钻石光芒，才能隐约看出它的不凡。
　　爵士用手紧握住剑柄，先是随手一把，而后又用了双手尝试，石中剑仍然纹丝不动。他没有做过多地尝试，只是很有风度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它的剑身仿佛和石块融为一体，除此之外，我还能感受到一种额外的力量在阻止我拔出它。”他评价道：“这一定是真正的石中之剑无疑。”
　　亚瑟向他致礼。之后，在第三个骑士尝试未果之后，没有人想再测试剑的真伪了。王子的姿态太过坦荡，若是再继续纠缠不清，恐怕会有损声誉。
　　最后，排在那四人之后，亚瑟上前去，亲自握住了这把剑。它的剑柄感觉起来前所未有得舒适合手，就像是为他量身打造。冥冥中亚瑟已经有了感觉，这个瞬间，应当是命中注定。
　　圣剑啊，请予以我指引，并给我能够实现誓言的力量吧。
　　在这个瞬间，亚瑟半点也没有想到拔起剑之后的事，没有想象自己坐在石头王座上的模样。对他而言，权势和野心都不过是达成誓言的必经之路，回应理想的必要手段。他永远不会为私欲拔剑，他将是万民的骑士，为和平而挑起战火。
　　他没有一丝犹豫地拔出了石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