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世界》三十六烦恼风

15、十三

　　御书房里，颜初冷着脸看着眼前一堆奏折。这么多奏折，不过是在说同一件事——雁少将与南王勾结，企图谋反，证据确凿，当立即夺回兵权，午门候斩，株连九族。
　　颜初无力地靠在椅子上，雁戈每一次率军出征，他的心就会整日整日地悬着，恨不得跟着去了。次次在她出征前到祠宫里求列代先皇保佑。她在战场的日子里，他必然吃不好睡不好，心日日夜夜地揪着，怕她被敌人伤着，怕军队里混入间隙害她，怕塞外伙食太差令她吃不好……他想得那么多，却从未想过一定要她大胜而归——他只要她平平安安的就别无他求。直到她每一次的平安归来，他都有一种自己劫后余生的感觉。次次给她拨下大量兵马，只唯恐战场上刀剑无眼，会伤了她分毫。
　　这三年，最令他欣喜的不是雁戈数次出征，平了围绕在唐国周围的五国，拓宽了近三分之一的国土，而是，每次她都能平安归来。
　　可是……
　　他这样想着她，她又是如何对待他的呢。
　　颜初垂下眼看着那堆成山的奏折，
　　雁戈，他说过，你若想要江山，他便拱手相送。可你为何，偏要用这种方式呢……
　　……
　　过了几日
　　“陛下”颜初抬起头，看见竹子正一脸犹豫地站在他跟前，
　　“怎么了？”
　　只见竹子垂着头，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听在天牢执勤的几个人说，雁少将她好像是病了”
　　“啪”修长的手一颤，饱沾墨汁的紫毫掉在书桌上，那人却连看都没看一眼，急匆匆地就走了出去。
　　竹子吞了吞口水，将溜到嘴边的那句“好像还挺严重”咽了下去，看着那抹渐渐走远的焦急背影，这样应该已经够了吧……竹子想，然后快步跟了出去。
　　颜初焦躁地运起轻功奔向皇宫外东侧的天牢，没等守卫见完礼就朝里走去，没走几步，就看到了那个身着囚衣的身影倒在那张冰冷的硬床上，原本洁白的衣服上满是血迹。颜初瞬间如坠冰窟。颤抖着走进去，轻轻覆上那单薄的身体，
　　“戈儿，戈儿……”
　　“醒醒，戈儿……”
　　“别吓我了戈儿……快醒醒……”
　　竹子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向来严肃冷漠的陛下，正满脸泪水，怀抱着那个昏迷的人惊慌失措地往外走，
　　“陛下，陛下，先把雁少将放下，竹子把御医带来了”
　　那满脸失神的美丽男子这才如梦初醒，噙着泪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身体放在那张“床”上，手还死死攥着她的衣袖。那御医何曾见过这阵仗，连礼都没行就被皇帝拽着衣服拽到她跟前，硬着头皮在皇帝的逼视下诊治。不久满头大汗地长吁口气，“回禀陛下，雁少将并无大碍，只是先前所受之伤没有妥帖处理，伤口崩开了，失血过多才……”
　　“那快止血啊！快！”
　　“是，是”
　　……
　　等雁戈背上被厚厚缠了数圈纱布，血迹没再渗出来，颜初才微微冷静下来，
　　“竹子，送雁少将回将军府”
　　“是”
　　……
　　马车上，相貌清秀的少年盯着躺在重重锦被里的女子，嘴角微撇，
　　“主子，你这次真的有点过分了噢”
　　那女子闻言微微侧身，避开缠人的伤口，
　　“行了行了，别念叨了，让主子安静会儿”
　　“哼！”少年斜斜瞪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
　　翌日
　　“前日诸卿举报雁少将与南王勾结谋反一事已经查明，系外人捏造事实。雁少将赤胆忠心却蒙受不白之冤，昨日已放出天牢。万望诸卿已此为鉴，莫要再生猜疑。”
　　皇帝都这么说了，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还能说什么？何况……昨日可是皇上亲自去天牢接出了雁戈，态度十分明显，这个时候，只怕再进言也难动雁戈分毫，大臣们不禁又陷入了沉思……

　　数日后
　　“南王祝溶，反，率十万兵陈于靖城城下”颜初面无表情地读完这条传书，看向台下诸臣。
　　“可有卿愿往平叛？”
　　此话一出，多数大臣条件反射地看向那个端立于众臣之前的墨衣女子，然而，这天那个向来热衷打仗的雁少将军却一反常态地没有说话，仍然静静地站在那里。
　　颜初瞥了那沉默不语的身影，心下微微一沉，
　　“褚将军可愿？”
　　“陛下，臣愿。”一着深红武将袍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
　　……
　　下了朝，颜初慢慢往御书房走，忽听背后唤他，
　　“陛下”颜初身子微微一顿，不过一瞬便恢复正常，转过身看着追过来的女子，
　　“少将军何事？”
　　“陛下，微臣近日觉身体不适，想告几天假”
　　身体不适……颜初心底苦笑，他自然知道她为何突然告假。
　　“准了”
　　……
　　半月过去了，本来想着难熬的平乱之战却早早结束，颜初看着褚玉传回的书信：王兵力强，骁勇善战，南王兵不敌，乱臣祝溶望风而逃。
　　颜初不敢置信地看着那纸条，他清楚褚玉的才能，绝对不可能与那人相提并论，可现在……褚玉胜了。那，那个人呢……
　　细长的桃花眼瞬间泛起雾气，搁在桌上的手也开始发抖……　那之后很多天，朝臣发现他们的皇帝陛下一直都脸色苍白，且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竹子自然也发现了，可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直到有一天，竹子看到他又盯着半空发呆，消瘦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竹子忽然明白了。那日晚膳时，颜初仍是神色郁郁，竹子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声，下定决心似的走过去，
　　“陛下”
　　颜初抬头看看他，
　　“方才雁少将军偷偷入宫，命竹子将这盒子交于陛下”
　　玉白的牙筷掉在桌上，颜初茫然地看看他，仿佛不明白他说了什么，恍惚了好一会儿，猛然站起身向门口奔去。想当然门外是空空一片。
　　“陛下，雁少将军是偷偷来的，现在早就走了。她跟竹子说让陛下好好照顾身体，说陛下瘦了很多，啊！她还告诉竹子他这些日子不在京城，让陛下不要挂念”
　　颜初失落地走回桌旁，上面放了一个巴掌大的黑漆盒。他打开，一方墨青色的虎符静静地躺在金丝锻上。
　　“这是……”南王的兵符。
　　“陛下，菜凉了，撤下去换一桌吧，陛下瘦的都要脱相了”
　　“啊？好”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脸，“脱相了吗……”不行不行，雁戈可是最喜欢夸他漂亮的！
　　竹子心里又是一声叹息，别说脱相，就是破相了，也还是被那位捧在心尖尖上的。可是……竹子面色一苦，自己提前把虎符给了他，还自作主张地说了那番话，被那位知道了，不会生气吧？可竹子也是为她好……
　　然后第二日，朝臣就发现他们陛下气色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