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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   五月初五端午节,是近些日子京城最热闹的一天。
      每年此时城里都会举办大型的龙舟比赛,参与者不用说自是那些官家子弟们。因此在这一年家家户户几乎只剩女孩子的情况下,龙舟比赛的热闹却是一点不减以往。而这一天,也是官家闺女们可以自由上街的日子,不少大家闺秀们都盼着这一日能够在街上邂逅到如意郎君、定下终生。这当然只是少女的梦,但那份雀跃的心情却是实实在在的。
      “五月初五申时,城郊码头。”
      这是那天田小姐的丫鬟塞给王昶的纸中所写。
      “所以说,你跟着干嘛?”王昶侧头,看着走在身边的朔,脸上却是抑制不住的喜悦。不知从何时起,只要他在自己身边心情就特别好。
      朔捏着嗓子慵懒地回:“看看龙舟啊。不知道今年胜者会是哪家?”
      他什么时候对这种事情那么上心了?王昶歪了歪头,罢了。
      “码头,是这儿吗?”朔指了指前方一个泊着船的凸出一块的土地问道。
      “嗯,应该是。”
      “我要回避吗?”朔问,但还没等王昶答,就自顾自地道,“说来这附近有个好久不见的朋友,我去会会他,稍后就回。”说着,就把王昶甩在了身后。
      王昶一脸好笑地站在了原地,这话不知几分真几分假,总之他确实不太想要朔和田晖的女儿直接打照面,这事儿朔看来是明白。
      河面上的比赛正进行得如火如荼,那些平时好吃懒做的官家子弟们,这会儿一个个都变得好像是青春少年般在河面上挥洒着汗水。河岸边各家的小姐们或举着手帕、或掩着小嘴、或交头接耳、或目不转睛地关注着河面上的赛况。因为主赛场离码头还是有点距离,王昶也就只能看看氛围,那喧哗吵闹倒是十里开外,此地却是一片静谧。
      “王京兆?”他正看着津津有味,一声唤把他的视线拉了回来。
      王昶的脸上挂上了笑容,“田小姐?”
      “正是,小女田芙见过京兆尹。”姑娘欠了欠身,笑道。
      “田小姐客气了,咱就坐着随便聊聊。”说着他把田小姐引到了河边上树荫下的长凳上,双双坐了下来。“不知田小姐此次约在下可有什么事?”
      田芙倒也不客气,开门见山道:“王京兆可是在调查我爹?”
      被这么直接的问题砸到,王昶也是呆了呆,随即笑道:“田小姐何以有此问?”
      田芙垂下了眼,嘴角勾起,“谢谢王京兆的礼物,小女很喜欢。”
      原来如此。这养在深闺的姑娘感觉还是挺敏锐。
      “那么,田小姐想对在下说什么?”王昶的笑意更深了,他侧头,看向了田芙的眼。
      田芙的手指不自觉地在胸前绕着,低下头,躲开了王昶的视线,乍一看脸上似乎泛有一片红晕。不过王昶丝毫没有在意,继续盯着她的脸。这时要是王伍在的话,一定又要戳他两下了。
      田芙轻轻地开口道:“若我爹真的在做些不好的事情,被发现了会怎么样?”她的声音略略有些发抖,一只手紧紧地扣住了另一只手,可以看到指甲深深扣进了另只手的皮肤中。
      “这还是得看事情的大小,最后由陛下定夺。我……什么都不好说。”
      田芙垂下了眼,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王昶只能看见她咬着自己的下唇,两只手扣得更紧了。
      “田小姐,若您能提供些什么线索的话,我王昶一定保证田公的生命安全。”他挺身道,一番言辞铿锵有力。田芙缓缓抬起头,终于看向了他,那眼中透着闪闪的泪光,眼眶有点点红。
      王昶刹时有点心软,他差点就想说,算了,不要勉强自己……
      但那姑娘明显就没有退却的打算,胸口随着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晌久,只听她开口道:“爹……他在城外有间房子……我不知道在哪儿,但隔两周他都会瞒着我和娘偷偷去那里。虽然他不说,但是我知道。娘说……他一定是在外面包养了个……”说到这儿,她的声音轻了下来,也许是个让她难以启齿的词,她跳过了这个词,“这些日子,他去那里的频率越来越高,几乎隔两三天就会去一次,我不知道和你在调查的事情有没有关系……姑且想,来和你说一声。娘为这事儿差点和他吵开了,虽然爹矢口否认,可是……那不耐烦的态度……和一有亏心事就不敢正眼看人的毛病……我……”往后说着,田芙的声音开始哽咽,泪珠就眼眶中涌出,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王昶掏了掏衣袖和内襟,本想可能藏着手帕之类的,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带这些的习惯,只得无奈地看着她的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待她的抽泣声渐渐小了下来,王昶开口道:“田小姐,多谢。”
      田芙自个掏出了块手帕,抹去了眼泪,轻声道:“让王京兆见怪了。小女告辞。”
      “田小姐!”王昶本能似的叫住了她,想要憋出几个安慰的话,却发现脑中一片空白,只能道,“您放心,田大人的事就交给我。”
      对方“嗯”了声,就跑开了。
      而在原地的王昶觉得自己真是傻得可以,他竟然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这样一个挣扎很久、鼓起好大勇气,不惜怀疑自己的爹也要给自己传递情报的姑娘,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可是他又不可能背着良心说,你爹一定会没事的,我一定会救你爹的,他一定是有苦衷的,因为这些话都是屁话……她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贪官,朝廷该怎么办还是得怎么办呵……王昶突然感到心头很重,他弯下腰,用手撑住了头,久久平复不来。
      不知何时,肩上有了份重量,身边多了个人,正揽着自己的肩,默然不语。
      王昶回过头,是那张熟悉的脸,胸中梗着的那口气似乎散去了一点。朔紧了紧他的手,对上他的视线,勾了下嘴角。
      “什么时候回来的?”王昶轻声问。
      “有一会儿了。”朔诚实地答。
      “听到了?”
      “嗯。”
      王昶淡淡笑了下,自嘲道:“官真不好当。”
      朔搂过他的肩,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身上,轻轻在他耳边道:“这是田晖的错。”
      王昶感觉到了有点别扭,这样的姿势没有维持太久,他就站起了身。朔跟着起身,却听王昶回头道:“那些跟踪我们的人呢?”
      朔的眼中浮起了笑意,“都落网了。”
      王昶终于舒坦地笑了出来。自从上次出了田府,几日来一直有人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王昶知道那都是田晖的人,跟就跟吧,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能耐。
      “你刚刚就是处理他们去了?”王昶挑起了眉,问道。
      朔道,“让他们看到你和田家小姐私会,总不太好吧。”
      王昶宠溺地一笑,拉过他的胳膊,顺势搂到怀中,“你说的都对。”
      “要拿他们怎么办?”朔轻问。
      王昶收起了笑容,肃然道:“你先关着吧,反正就算他们招了,田晖也能矢口否认。不过这样一来倒可以慌他一慌。”
      “那,田小姐说的那个?”
      王昶沉下了脸,他可不觉得田晖是真金屋藏娇了,那块地的唯一用途也只有那个了……只要找到那块地,想要办田晖简直易如反掌。但,事关重大,想要跟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也正如王昶所料,他派去的盯着田晖的人,无一不在跟踪半路被甩掉了。这条线能走,但不能只走这条线。

      王昶已经记不得这是这几日来自己第几次进宫了,不过这次一定不会无功而返。
      果然,皇上穿戴整齐地坐在殿上等着自己,面带微笑。在他身边站着的,是陈书。
      王昶抬手一拜:“臣王昶拜见陛下。”
      皇上摆了摆手:“平身。听说你天天来见朕?”
      王昶看着皇上那一脸调戏地笑容,就有点火,忍不住嘲了句:“见陛下依然如此英姿飒爽,臣也是白操心了。”
      皇上哈哈哈地笑了出来,“劳卿操心了,朕反省……反省……”
      “陛下,”今儿来可不是和你打哈哈的,王昶肃然道,“臣有一事。”
      皇上收起了笑容,认真地看着他。
      王昶继续道,“现全国上下为了皇后的陵墓全体出动了,敢问今年税收该如何?”
      皇上皱了下眉:“此话怎讲?”
      “家有男丁,都被征去修陵。家里的牛车,都被征去运送沙土。无男丁、无牛车,让百姓何以耕作?无耕作何以有收成?无收成何以交田租?”
      皇上的眉拧得更紧了,“总该有补贴吧?”
      王昶嘴角稍稍弯起,继续道,“明面上说是有。”
      “此话又怎讲?”
      “然而臣听闻,至今没有一家收到过所允诺的报酬。”
      “有这等事?”皇上睁大了眼。
      王昶决定不再卖这个关子了,也正因此他才入内堂求见的皇上,“陛下,臣敞开话说了吧。我这儿有一张借单。”他从怀里掏出了那天在田家小兵给他立的条子呈给了皇上,“这是一名官兵在征收民家的牛车时臣给让立下的。上面清清楚楚写好了两千钱。但是据臣所知,百姓们实收只有一千钱,剩下的一千钱去哪儿了呢?相信贤明如陛下,一定能够猜到吧。”
      皇上看了看单子,用手摩挲着眉角。
      “另外,修陵一事刚定,大司农就下令没收木材商人所有的木材,据为己有。这些商人做得都是正经买卖,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就变成违法了呢?”
      皇上犹疑了下,呢喃道:“材料的拨款,朕记得确实有过……”
      王昶的眼睛一亮,果然如此,这一手肥油揩的,家里都不用买油了吧大司农平内侯。
      他立马乘胜追击道:“那陛下可曾想,这批拨款又去哪儿了呢?”
      皇上的脸上终于有了丝愠色,但他还是冷静地问道,“可有证据?”
      那厮把钱藏得不要太牢,哪能让人轻易找到?王昶内心道,也只得无奈摇了摇头,“商人的事是经由商人们举报臣才知晓,百姓们谁又能想到官府会蒙骗自己呢?”
      “那卿以为该如何?”
      “对账。”王昶勾起嘴角。
      “你是以为平内侯会乖乖把钱藏在家里给我们去对?”皇上质疑道。
      王昶继续道,“当然不会,不过大笔的不义之财,他必定是藏在某处,只要我们能查到朝廷拨给他多少款,再找到那个藏钱之处,就能够真相大白。”
      “有几成把握?”
      “五成。实话说,这位守财奴大人是不可能轻易让我们发现藏钱之处的,臣的人也跟了他好几日,都没有结果。”王昶无奈地笑了下。
      皇上沉默了会儿,才缓缓开口,像是吐出了一口粗气,“交给你了。此事牵涉朝廷大官,若出了什么差错,朕也保不住你。”
      “臣,明白。”
      待王昶离殿后,皇上侧头问着陈书:“你以为?”
      陈书依然是板着那张脸,在思考了一秒后,缓缓答:“臣以为这是个好机会。”
      好机会?皇上立刻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那牢固不可破的邓孟势力,若是拔了这个人,就会像是一栋建筑拔了一根横梁,立马开始松动、岌岌可危。而若把那横梁换成自己的,一步一步,这栋建筑就全都会变成自己的东西。想到此,他扬起了嘴角。
      此时,殿外传来一声“曹芮求见”。
      进入内殿的曹芮第一反应就是退去了左右,一大步走进皇上,拜了一礼,道:“陛下,关于皇后的死因……”
      皇上一个激灵,赶忙走下殿,靠到他身边。
      曹芮在皇上耳边轻轻道了几句,皇上的脸色立马就变得非常难看,青一块紫一块,并且僵化在了原地。
      “怎么办?”曹芮道。
      皇上僵化了好一会儿,曹芮看了眼身边的陈书,倒也没有说什么。陈书似乎不是很在意这个话题,一直保持在一定距离之外,眼睛正视着前方。
      晌久后,回过神的皇上舒出了一口气,道:“此事不要声张。”
      曹芮有些惊讶,“不追究?”
      皇上笑道,“追究?让朕如何追究?一下子就掀了这座房子吗?那到时候被掀的是谁就不知道了。”
      曹芮略有些不解。
      一会儿,皇上像是想到了什么,对曹芮道,“朕有件事想拜托你去查。”
      “陛下请吩咐。”曹芮恭恭敬敬道。
      “前阵子大司农呈上来的经费折子,你给找找,把数字告诉王京兆。”
      “臣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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