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五章 杏花微雨 ...

  •   菁华殿位西,夕阳的光影总是浓且长。
      九歌闲来无事时,总爱侧躺在榻上看殿外的景致,被浅金色夕光拉得斜长的花藤影子如浮云,雾蒙蒙地动。
      她总不由得出神地想年少时的光景,从前的大好年华近似须臾,不似现下活在漫长的岁月中,似乎永远看不见头。
      她默然看着日落余晖,不经意瞥见了殿外台阶上拂动过一方锦袍衣角。
      九龙缂丝的皂靴不急不缓地步步行来,仿似踏在她的心尖上,那绣了金边的祥云纹映着暮光,九歌眸间闪动,挪开眼去。
      她听见脚步近些的时候,索性闭了眼,来人越行越近,九歌只觉得面上被笼上一层阴影,那阴影靠得近了,连他的气息都是触手可及。
      来人仿似盯着她许久,待睁开眼时,一双幽深眸子直直映入眼中,像沉寂千万年幽静的湖,只是比湖更深邃,像要看穿自己。
      她并不惧他九五帝尊的威严,与他对视良久,却是那人抬手要为自己拂开鬓边的发丝,她恍若火灼,急切地将身子避开了。
      壑渊帝不为所动,在她榻边坐下。
      他今日少见地着一身平服,说话间竟笑了笑:“昨日出宫后,你就睡了足足一日一夜,也不嫌闷。”
      她不语,只将手放在他腰侧,壑渊又道:“听合欢姑姑说,你自昨日起就未有用膳,正好我也来了,便……”
      “便怎么?”她仿似没察觉今日他心情甚好,连“朕”的自称都免了,只是轻声道,“我不想与你一起吃饭。”
      她仿若还是那个会与自己置气的年幼少女,壑渊神色一动,俯身便要去吻她,她也不躲,二人气息交缠,殿内悄然无声。
      “你今日这样乖,说罢,又有什么要求我。”
      九歌道:“没有什么要求你,只是觉得你应该想我了。”
      他抿紧唇,笑意深了几分:“你也莫要在殿里睡了,明日行宫之行,你随我一起去好不好?”
      她靠进他怀里,软糯的嗓音低低的:“你要带我去,是让我专程在你的宸妃面前出丑么?”
      “我不带她,”壑渊勾起嘴角看她,“她叫长孙璎,以后别宸妃宸妃的叫了。”
      “我困了,”她侧身离开了他的怀抱,像是在提醒他,“你想用膳,上她那儿去吧。”
      壑渊眸光定了定,扣住她绵软的腰倒向自己,扬手就松了她束发的帛带。
      殿内还未点上烛火,只有幽微的夜明珠光,翠竹色的帛带,鸦羽色的青丝,映着殿外的烟霞,昏暗一片。
      她额角青筋有略微的浮动,却也不过是轻微跳了一下,随即又不着痕迹掩下去。
      壑渊就那样挨着她极近,近得要吸入她隐忍甜热的气息,他此刻确然是情动,九歌湿软的气息如樱香萦绕在他鼻端,他忽而笑了笑,不经意按住了她搭在他腰间的手,抽身离去时,她的唇仍然弯着,一对深浅适宜的梨涡漾着春色,眸色勾魂夺魄,几欲让他难以自持。
      他腰间所佩的银鞘短刀已是拔出一半,壑渊缓缓按回去,低头凝视她波澜不惊的容色,轻笑了声:“不长进的东西,我早说过无论做何事都要思虑周全,如你这般沉不住气,早晚没个好下场。”
      他似话里有话。九歌眼眸如水泛起流光,低头一笑:“知道了。”
      她的神色隐在暮色中,看不真切,他索性伸出修长的手指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九歌对视进他眼中,几乎是有一瞬,她恍若见到他年少时候的样子。
      壑渊见她眸光闪动似有凄色,方才的情动现下早已索然,他蹙眉凝视她良久,忽而道:“既是困了,便歇下吧。”
      夜沉如水,南风吹。
      怀德殿的四方柱上,燃着小臂粗细的烛,烛泪积在烛身里,几欲吞掉灯芯。
      壑渊捏着眉心醒神,灯烛哔剥跳了下,宫侍赶紧去拿了剪子把灯芯拨了拨,身边候着的伍盛觑见壑渊抬眼去看灯烛,心下一突,忙屏息走出殿外,低声问:“新上供的十颗东珠呢?还不快搬过来给帝上照明!”
      “回师父的话,那东珠早送去菁华殿啦,”眉眼年轻的宫侍低声答,“那日您正好去长孙府了,小的心想这是惯例,就没和您说……”
      话音未落,殿内却已是闹起来了,伍盛心里突突直跳,慌忙一迭小跑冲了进去。
      人还未跑近,一方墨砚兜头砸过来,伍盛并不敢躲,那墨汁尽数溅在袍脚,染得狼狈不堪。
      壑渊负手而立面带愠色,伍盛见状,已灰心大半,忙膝行过去不住叩头饶命,壑渊却劈手夺过方才拨过烛芯的银剪子,霍地掷在他面前:“你带的徒弟都这么不中用?她从前的东西,几时许你们动过!”
      伍盛几欲吓得昏死过去,抬手不住地掌起自己的嘴,壑渊恍若未闻,阴沉着脸抬脚就踹在伍盛心窝上,殿内殿外一干宫人见状吓得犹如惊弓之鸟,纷纷跪下来求饶哭喊,一时乱作一团。
      壑渊听得耳边吵吵嚷嚷,眼前又是烛火明灭闪动,叫他记起前些年的时候,九歌常一个人贪玩点了蜡,那火光跳动着,腾腾的烛影子映在她的鼻梁面颊,她不怕烫着,只是用粉雕玉琢的手拢着那团暖烘烘的光,带着微微的笑意着看他。
      那次壑渊听了卿鸿帝的训讲,极晚才回去,路过菁华殿便起意去探她睡着没有,远远地看去一片漆黑,只剩窗纸上现出一个影子。
      因卿鸿帝少时征战八方,许多小国被迫吞并,每年总会有一些不自量力的刺客进宫行刺,力图弑主复国,现下壑渊远远瞧见窗纸上的黑影,原是九歌自己在戏耍,他却以为有刺客,心中顿时一沉,快步屏息往菁华殿行去。
      一干宫侍都在菁华殿后的露台上乘凉打趣,黑灯瞎火的夜色里,壑渊只听得宫侍们吵吵嚷嚷,心中愈急,偏生殿门紧闭,他不知里面是何情形,要冲进去营救只怕会惊动刺客,急得五内俱焚,却是九歌惊喜地笑道:“哥哥!”
      她趴在外殿窗台上探头看他,声音软糯,手里还举着照明的烛火,壑渊见她莹白如玉的面颊在夜里生动可人,双眸璀璨好似苍穹辰星,悬着的一颗心立时放下,便也笑问道:“又在弄什么好玩的,也不等我。”
      “我又猜不到母皇会训讲到什么时辰,便没有等你,”她笑嘻嘻,连珠玉一般的双眸都弯成月牙,“我今天跟合欢姑姑学了不少好玩的,哥哥,你快进来看。”
      她口中所谓好玩的东西无非是对着烛火做些手势,九歌见着墙上显出的小兔子小鲤鱼的影子,笑得不断,壑渊在旁边也笑道:“你是没见着宫外的小孩子,他们会的可比你的多多了,尤其是在幽州,每家每户的女孩儿都能自己剪漂亮的窗花儿呢。”
      九歌闻言神色向往:“母皇说,待我满了十八便能出宫去游历,两年后回宫就能登基了,哥哥正好带我去幽州,我肯定能见到许多有趣的东西。”
      幽州离京城有三天的脚程,若有良马,半日可到,壑渊笑着点头:“好,都依你。”
      九歌忽而又道:“不对,现在有你了,你比我大,应该是你登基。”
      大宗朝律,皇家长子继位,无分男女。
      壑渊失笑:“我不和你争,哥哥现在跟着母皇习武,以后只想着怎么保护你就好了。”
      九歌笑着对他挤了一下眼,瞥向旁边时啊呀一声道:“烛芯该剪了。”
      先前合欢替她剪了烛芯,又惦记着殿外温的宵夜,匆匆搁下那把银剪子就走了,正巧在她手边摆着,她顺势去拿,却是那剪子开着,拿时也是随意,指头碰在没并拢的刃上,不小心就划了一道口子。
      九歌吃疼地叫了声,放到眼底下看那道伤口:“哥哥,我的手给划伤了。”
      壑渊心惊肉跳,连忙拾起她指尖,拿到烛火下细细地看,虽只有浅浅的一道痕,血珠都没有渗出来,壑渊还是心疼得不行,他只觉九歌肯定会非常疼,恨不得自己替她来受了这痛楚。
      也只是干疼着,并未见血。九歌蹙眉瞧了瞧,很是不开心:“哥哥,你给我抿抿,我看合欢姑姑每次做针线扎了手,也是抿了就好了。”
      她拿另一只手握住伤了的那根手指,眼见处莹润素白,柔嫩如玉,那小小的指尖直直地搁在壑渊眼前,他也未有多想,便果真依言将她手指拿住,放入了口中给她抿了抿。
      九歌挣扎着笑起来,“好痒。停下,不给你抿了。”
      壑渊便松开她的手,九歌还是在他怀里挣着蹭着,他只觉怀里的她像只猫儿,蹭过的皮肤又痒又热,太不爽快,那热不仅延到发干的嗓子眼,就连胸腔小腹都跟着腾地热起来。
      她堪堪是半个时辰前沐浴过,微湿的长发垂在身后,拂过他鼻端时,长发间隐约萦绕出一股少女馨香,偏偏又掉落一缕下来,激起一阵酥软的香息。
      他只觉腹内压抑不住地窜出一团热意,连双目都灼灼热起来,此时殿内寂静一片,只听得见壑渊的呼吸渐渐重了,九歌察觉到,抬眼去看他,却见他面带异色,想起前日里他曾与母皇试剑,左腹被剑身擦伤,连忙焦急问道:“哥哥怎么了?是不是我碰到你伤口……”
      九歌以为他的旧伤疼起来,不禁慌了神,信手抚上去,壑渊却猛地抽了口凉气,抓牢了她的手心,几近凶狠地欺身堵住了她的唇。
      壑渊从怀德殿回来,周身都是幽兰香,九歌平日闻不得幽兰香,此时却觉得这种气息幽香绵长,快要让自己骨头都融了。
      他的手掌紧紧覆住自己的手背,像烙铁一般,滚烫得几乎要在自己手心里刻下印记,甚而连呼吸都快被他夺去。殿内烛光飘摇闪动,教人如身处云中雾里。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