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乱世鬼魅行 ...
-
“西岭之地,天亮以后.....”,男子慵懒低沉的魅音宛若从黑暗中泄出....
“鸡犬不留”
“鸡犬不留”
轰!
雷声惊鸣,白雪之岭降下倾盆大雨,雨点淅淅沥沥砸在雪地里,远方西岭轮廓愈发模糊,山峦峰台都隐没在纷乱雨雪中,朦朦胧胧。
一台小轿穿行在其中,雨雪交加,小轿行走的速度越来越缓慢.....
“蹬”
“蹬!蹬!”
前方沉重却仍感觉在快速移动的脚步身让车夫和随从们胆心惊胆。这是一个衰运衰的颇为可怕的队伍,天知道他们护送轿里的主人一路碰上了多少倒霉事,眼看着就要离开这鸟不拉屎的西岭,眼看四周又有幺蛾子。
“踏雨水而来的声音有序急促,怎么想都不可能是路人啊!” 车夫这般想着,回头和几个随从各自交换了眼神。
“停下!”
可怜他们还没动身逃命。碜、碜,碜”有序的拔刀声过后,刀剑闪烁着冰冷的寒光,让一群人心里大颤。为首的黑衣人身影快的不可思议,只闻风声呼啸,一瞬间眼睛竟贴上了车夫惊恐的大眼。
借着月光,车夫看见了那险些让他尖叫的东西——黑衣人眼睛正中竟然有一条长疤,形如黑蜈蚣,在黑夜中狰狞可怖。
黑衣人阴阴问道:“轿子里是什么人”声音沙哑的如同生锈老铁,令众人寒毛战栗,轿夫颤声道;“是.....是我家..小小小姐,准备上京寻亲的。”
“嘿嘿,女娃么”黑衣人莫名诡异的冷笑。
“打开车门”
“啊、是是是......”
车门“吱”的被打开了,黑衣人冷眼扫过,布置暖和温馨的车间内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側卧在座上,枕侧置一小巧暖炉,隐约可见热气蒙蒙。兴许是被涌入的寒风冷到,女孩揉着天真的大眼睛转醒,无邪的嘻笑,“叔叔你是......”
“桀桀桀”
黑衣人与少女对视了几秒,忽而阴笑几声,出乎意料的轻轻阖上了车门。
“走!”黑衣人一声令下,一群肃杀蒙面的黑衣人突然就极速移动起来,呼吸之间,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宛若黑夜的一道阴风,来无影去无踪,唯有现场人等被冷汗浸湿的后背,潮湿粘腻的触感是真实存在。.许久许久,现场都没有敢呼一口气。静谧间,稚嫩糯软的声音传来“聂叔叔,那个人是谁呀”
小巧的车门不知何时又打开了,只见一粉啄玉雕的少女冲他们甜甜一笑。
天真可爱,似那冰雪玉人。
“小小姐,那是坏人啊,您...您不怕吗”
小少女疑惑歪了歪小脑袋,又露一个甜美笑容,“不怕啊,爹爹说过我们不能被坏人吓倒,嘻嘻”
闻言,车夫转过身抹了抹额头冷汗,就差没拍大腿钦佩,叹道:“真他妈不愧是将门虎女”
夜浓风雪色,乱世鬼魅行。
就在车队以为躲过一劫之时,黑衣人已在月光更暗的林子角落待命多时。黑色的蒙巾下一双双冷酷的鹰眸凶光毕露,手中大刀反射着狰狞的冷光。鬼魅们一动不动的站了不知道有多久,直到白雪几乎将那些黑色的肩头覆盖成白色,他们依旧纹丝不动,许久后,雪地中一抹浓黑掠向黑衣人。
“恭迎来使”
黑影并不客气,机械道“已接到消息,三人已经到了苏州,饵入西岭,少主有令——天亮之后,鸡犬不留!”
“鸡犬不留!”
“鸡犬不留!”
“鸡犬不留!”
阴森狠辣的话语回荡在黑夜中,载着雪渍的几片残叶应声而落......
史记中一段最隐晦的西岭大屠杀由此展开序幕。
而此刻寺庙内,烛光映在佛像温敦慈和的金面上,风雪庙内一片寂静。
少年看着空空的盘子,左也看右也看,满腹后悔。从看到那个盛满糕饼小食的盘子被少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灭干净,他就开始后悔了! 噢,对了,少女还有一个颇为贵气的名字。
莫青鸾。
少年自称叫楚月,当楚月哀怨的把名字告诉莫青鸾时,莫青鸾正忙着塞最后一块饼子,含含糊糊一句:“卓越不凡,人中龙凤.....”
瞧这嘴甜的.....
“楚越”懒得纠正了....
缘分就是这种奇妙的东西,正在楚月想问莫青鸾来历时,风雪庙的大门再次被打开,这个夜晚风雪庙的大门是第四次被打开,这次来客很是低调,没有上一位叨叨声就算了,愣是隔了半天都没有丁点声响。
少年楚月的性格明显是:“反正贡品吃光了,天塌陷来都不关老子事”,少女莫青鸾则明摆着:“满世界都是坏人,我要谨慎。谨慎!”的心态。气氛瞬间寂静下来。
然而少年的心性不久就躁动了,楚月最先耐不住探向庙门口,肩头一沉,莫青鸾也忍不住,小脑袋从楚月支着的胳膊下探头。
一看,两个孩子都愣住了。
柳眉弯弯,圆嫩的皮肤,红润的脸蛋,晶莹的瞳孔,莫怪两个少年少女呆住,庙门口的女孩确实不像是会在此刻出现人儿,嫩粉色藕花小裙,外罩棉袄,袄上绣着芬芳的紫藤花,女孩比春夏的紫藤花更加娇嫩。
温室之花,确然不应在风雪中降临。
小小的脸蛋藏在挡住半边脸的毛貂之下,也在好奇的四处张望。
“主人家,你们好!我叫潇儿,今晚可以在你们家过夜吗”
“主人家,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呢?”
楚月和莫青鸾面面相觑 ,一时竟无语凝咽,不,是无言以对。
“寺庙的主人…………不是和尚吗”
就这样潇儿也坐到了佛像底下,本来烛光下单薄的影子,由一个变成两个最后再变三个。潇儿说自己姓蒋,爹爹是会打仗的大英雄,娘亲是会刺绣的美人,族里有个有钱的叔父带她上京找爹娘,半路却碰上了蒙巾的黑面人,有钱的叔父拿着银子去买路了,结果后来都没赶上她们。蒋潇儿对此颇为烦恼:“叔父的马儿也太慢了些”
莫青鸾表情已经不是无语凝咽了,而是一脸同情的看着她,楚月则抓住了重点,弹珠连环追问,“有钱的叔父,他给了你多少银子,”“你带了多少银子出门”,“不对不对,现在你身上有多少银子”等等之类问题。
蒋潇儿想了想说:“本来是有一包银子的,但是嗯......太重了....呀哈!车夫伯伯帮我背了” 接着小女孩稚音糯糯的担忧道了句:“就是不知伯伯们有没有找到出西岭的路,外面雪虽然停了,但是雨下着还是好冷啊。”
灰袍少年忍不住扶额,楚月听着听着也清楚了,其实别看人家讲的长篇大论,迂回百折,其实很简单,小姑娘叔父被强盗宰了,银子被车夫轿从骗光了,最后和他们一起被困在寺庙了。故事虽狗血,但她还是很佩服蒋潇儿的想象能力。
“哼,我看他们是偷了你的银子早溜了吧”莫青鸾突然冷冷出声,她连日没有休息好,此刻脸色苍白的吓人,眼睛却倔的精神。
“这群狗奴才,平日里拿着比别人家高几倍的工钱,危险的时候却还要背主弃忠”
“这种人就该下十八层地狱,下油锅受尽羮烹烈火”
女孩嘴唇毫无血色,她几乎是一边说着狠话一边发抖,襦裙下的纤瘦小肩膀一起一伏。她似乎很激动,抖如糟糠了还张着无力的小嘴,竭力还要继续说下去。突然一只素白的手横空伸到莫青鸾面前:
“停停停”楚月嚷嚷打断,再说下去就画风突变了,她预感到白裙的女孩身上发生过什么,大晚上可不想听什么恐怖事。于是她低声对莫青鸾道:“喂喂,再说下去她就要吓晕了“指了指蒋潇儿,幽幽的声音诱惑:”你看看,她..她估计才十岁吧,如果她晕了,你不得伺候她吃饭,穿衣,端盆换尿!甚至要负责她嫁人终生!!!”
“哇啊!那不是亏大了!大麻烦了!“清亮的音色夸张恐吓,仔细听还可听出憋着丝丝的窃笑,莫青鸾不过是十四岁的少女,心力交瘁了几天,刚刚的那一番激言已经让她头晕不支,又听得某人一惊一乍的恐吓,年纪尚小,下意识神色呆愣,不敢再言。
“姐姐,你们为什么吵架了?”软声轻轻细细,蒋潇儿天真拉着楚月的衣袖问道,莹莹瞳孔注视着二人。
“喂喂,不要乱叫”,楚月看情况不善,立即抢回衣袖打断道。
莫青鸾回神也纠正:“什么姐姐啊,他穿的哪里像个姐姐了!”苍白脸上就差没写着“姐姐在这边呢”。
此时她尚未发现方才激动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了,愤怒如此自然的消失,以至于现场的女孩也都没有发现莫青鸾微妙的变化,其中包括始作俑者。
楚月也是哇哇叫捣乱:“对呀对呀,叫哥哥,哥哥才对”
可惜小潇儿可惜没被糊弄过去,小姑娘仰了仰头,似乎没料到白衣姐姐会问这么简单的问题,“因为她是姐姐啊,姐姐才会没有这个,伯伯说这个是喉中穴,哥哥这里就会有这个”说着蒋潇儿在白白嫩嫩的小脖子上比了个小拳头,以示喉结。
“额,呵呵.......呵呵”楚月干笑了两声,在莫青鸾打量的视线里承认。
少年伸出手臂绕到脑后,取下木簪,一头青丝漫天瀑下,黑发滑落脸颊,侧隐住半边容颜。莫青鸾离的如此近,脸上的表情也是如此惊讶,少年开玩笑道:小爷可没有说我是男人啊”,素裙女孩没有回答她,莫青鸾被这烛光下朦胧的侧颜怔住,鼻尖挺秀,颔线曲晰优美,蝶翼弯弯睫毛,先前烛光黯淡,少年举止粗鲁,她竟没发现面前的少年根本……完完全全的………就是一个女子啊, ————
白里透红的唇,黑亮的发丝间,半隐半现的眸子点缀在清秀脸庞上,与初见到大不相同,清澈明亮的瞳孔似有烟雾蒙蒙,少女模样的她,半透明的脸上五官脆薄如菱棱,显出与尘世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她看起来仿佛有顽劣洒脱的不谙世事,似乎又有太过于敏锐世事的寂寞薄凉。
无论哪种,似乎和之前那个明亮热乎的少年相去甚远,楚月完全“不高明”的乔装被蒋潇儿揭穿后,败坏的正在掐小丫头的胖脸蛋,张牙舞爪的模样又不像刚才惊鸿一眼所见,可那谑笑的面容分明又是同一个人,莫青鸾也弄不清楚了,怀疑是自己连日多思的错觉吗?
“你这么认真看小爷,是不是芳心碎了一地啦”
少女反射性就倔嘴反驳:“哼,才没有!”,“我我….早就发现了,对!我早就发现了”
少年声音洋洋得意:“哦哦,这样啊,哎,本来还愧疚欺骗了你们,哈哈,那小爷我省了道歉了,好哉好哉”,她分明是想轻描淡写糊弄过去,幸运的是面前两个未来天下的传奇女子此刻都是稚年,尚懵懂无知,在几句抢嘴中,误会轻易被翻页过去。
残烛跃影,烛芯燃的噼里啪啦碎响,金漆斑驳的佛像下则更为热闹,在素白裙少女的逼问下,灰衫的女孩两只腿打坐状随意交叠,摇头晃脑的瞎扯生世,楚月自称离家两年多了,父亲早逝,母亲病逝,然后什么兄弟姐妹霸占房产,把她和兄长扫地出门,兄长太英俊被抓去当压寨相公了,只剩她一个人留落江湖,没想到又遇人不淑,被江湖老骗子签了卖身契,干了大半年免费苦力才逃了出来。
虽然故事离奇的诡异,然而最后说的两个女孩眼泪盈盈,露出一副“太可怜了这孩子”的表情,此刻已是二更天了,两个少女还是兴致勃勃地听着楚月瞎掰身世。
她似说的口干了,懒懒躺下,随口问了句蒋姓少女:“潇儿不是要去京城吗?那你可知道现在京城什么样子了吗?”
蒋潇儿道她不曾去过京城,这次原是去寻爹娘团聚,素裙少女却也对京城兴致缺缺,双膝撑着下颔,对付着楚月的询问,才道:“京城那很大,很大,很美,....青鸾我不喜欢那,因为.....爹娘不喜欢那里"
楚月眨眨眼,道:“是吗
.....”
“我倒是很喜欢那儿,爹爹说京城很好玩,糖人,玉葫芦,什么都有”
楚月听着蒋潇儿的向往,明显愣了一愣,瞳孔中的怔然如此明显,似被微风吹漾的烛影,让莫青鸾轻易捕捉到,烛光下男装少女青丝勾勒的氤氲面容,映着真真切切的凄弱.....
莫青鸾忽而有种奇妙的感觉,似乎楚月不是性质乎起才问起京城...
此夜虽寒,庙内却因微弱灯火而添一室温意,莫青鸾正待轮到自己开口说来历时,忽而眉光流转,手臂一颤,发现庙内暖气已去,徒留肌肤寸寸清寒,另外两个少女,已然香酣梦甜.....少女苦笑,明白了为何骤然降温,寂静中不知何出轻声微叹。
聒噪的,喋喋不休的,一切声响皆虽暗夜隐去,化作少女唇边微微轻叹,在降着冰雪的夜晚,游逝与森森寒风。
不知是叹冷,或是叹孤。熟睡的楚月一生再为听到这一叹,她亦也无法知道这一声轻叹,冥冥中已道尽她们这乱世沉浮,艰辛挣扎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