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月听风

3、第三章（全）

　　笙怡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不去医院？”

　　“不去。”他再次接口，还是那么自然。

　　她看进他坚定的眼神——好吧，她放弃！

　　她可没自信说服得了他！

　　又蹲了下来，她直直地看着他：“那好吧，反正是你自己的身体，该怎么办你自己最清楚——不过，我看你还是赶紧上点药比较好。能站起来么？”

　　于景程抿紧了嘴唇。事实上现在的他一点力气都没有，可是这种话他死也说不出口。

　　深深叹了一口气，笙怡开始觉得是不是□□的小孩都那么死要面子？开个口承认需要别人帮忙会死啊？想起来刚刚和琳琳认识的时候，她也是这个样子的。

　　认命地再叹一口气，她站起来，拉过于景程的左手搭在肩头，说道：“我帮你，我叫一二三，你就靠着我站起来。不过我先说明，别把全身力气都放在我身上，我可撑不住你。”她把丑话说在前头，想当年她就是不自量力想要一个人把琳琳扶起来，结果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如果不是正好经过的香景和方澜帮忙，两个人恐怕都得上医院挂号去。

　　想起以前的趣事让她不禁笑了一下，帮帮这不良老大似乎也不是那么讨厌的事了。

　　于景程没有说话，他仍然沉浸在迷惑和震惊中。自从母亲死了以后，他再不相信世上的任何人，别说扶着别人的肩膀，就算有人想要碰碰他也会被他暴扁一顿。今天究竟是怎么了？他竟然听任这个女孩近身，还任由她把自己当成需要救助的弱者。而自己的手……自己的手为什么会乖乖搭在她的肩膀上？为什么没有握成拳头一拳打过去？！

　　低头看着正在做准备的女孩——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微微一笑，如同天边绽放的灿烂阳光，一下子驱走了灰暗和阴霾。他的心里不由得重重一跳。

　　什么样的女孩才能有这样的笑容？！

　　“好了，准备了。我开始叫啰！”笙怡完全没有注意到于景程神色的变化，她全神贯注在即将开始的行动上。“一、二、三！”

　　她使劲撑着于景程站起来，于景程竟然也很配合着她，用力站起自己的身子。虚弱的身体难免有很大一部分压在笙怡身上，女孩子特有的幽香不经意飘到他的鼻端，沁入他的心脾。

　　好软、好软的身子，轻轻碰一下好像都会碰坏了。生平第一次，跟女孩子这么亲密接触的他，初次有了“男生和女生真的大不一样”这个认知。

　　笙怡却没工夫胡思乱想。也是生平第一次跟男生这么亲密接触，她同样清楚了解了男生跟女生决定性的不同，当然这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发现。

　　——她快被压折了啦！

　　跟记忆中琳琳的重量根本没法比！他还没有把全身的力气都压在她身上呢，她就已经快喘不过气来了。老天！这个样子别说走路了，连动一动都没可能！

　　虽然想是这么想，可总不能就这样又把人家放下来吧？那多没面子啊！她咬紧牙关，艰难地迈出一小步。

　　稍微一动，身上的伤口就被扯痛，于景程的浓眉几乎皱到了一起，强忍着才没有叫出声来。他瞟了一眼身旁的娇小身影，敏锐地发现那女孩似乎有些承受不了自己的重量，急忙挤出吃奶的力气尽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更大的疼痛铺天盖地而来，他拼命忍住，又偷看了女孩一眼——很好，似乎轻松多了！

　　他突然觉得身上的伤口不是那么疼了。

　　笙怡觉得肩上的重量轻了一些，不由胆气壮了三分。她吃力地扶着于景程往树林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调侃：“我说于老大，于学长，你也太不厚道了吧？我明明说了不要把全身的重量都压过来，你还偏偏就这么做。所以我说好人是做不得的吧！不过看在你还有点良心，迷途知返的份上，我大人大量原谅你。”

　　每走一步都带来钻心的疼痛，勉强自己行走更是消耗了他绝大多数的精力，于景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但不知为何，他竟分明不愿让这个女孩唱独角戏。

　　“你……还真是呱噪啊！”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拜托！如果不说话分散注意力，我更支撑不起你这个大笨熊啊！”笙怡没好气地说。

　　身上痛着，于景程的心里却好笑：“你，还是第一个敢骂我是熊的人。”

　　“哎呀，我好怕啊，学长大人……不过别想恐吓我，除了熊，还有谁能这么重？你是不是吃激素长大的啊？”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胡扯瞎聊，果然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了那片树林。

　　靠在黑色机车上喘着大气，新的问题出现在笙怡面前——于景程伤成这样，不大可能自己走回去吧？就算回去了，恐怕也不会认真处理伤口的——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可是她有这样的感觉。

　　麻烦啊，麻烦！为什么要自找上这么个大麻烦呢？！

　　很想对他说，学长你多保重，然后甩甩手走人，然而好友们的面孔却总是在良心附近飘来飘去，不论是香景还是琳琳，她都无法置之不理。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不得不投降。

　　“学长，我家就在前面，不嫌弃的话，到我家来包扎一下好吗？”她看着于景程说道。

　　于景程再次吃惊地看着她。这个女孩，为什么会带给他这么多的惊奇？如果跟她多在一起一会儿，是不是还会有更多的惊奇等待着他呢？很少有地，他居然有些兴趣了。

　　微微点了点头，他果然看到女孩的眼中闪过一丝懊恼，不由莞尔——原来她竟然是期待他的拒绝的么？那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不得不开口相邀呢？

　　很自然地靠伏在笙怡肩上，他们再次提步向聂家走去。笙怡一边走着一边自怨自艾，完全没发觉于景程脸上那百年难得一见的兴味表情。

　　本该是闷燥烦热的夏日午后，竟然吹过了一缕清风，透进人的心底，带起阵阵清凉。

　　* * * *

　　笙怡的父母都是工薪阶层，生活虽不富裕，倒也不拮据。她们家是一座普通的二层洋房，不算宽敞，但装饰得典雅大方，品味十分高雅。

　　于景程坐在沙发上，环顾着明亮整洁的大厅。高级柚木的家具古朴中透出现代的气息，光洁明亮的落地窗外，君子兰长得极好，可见平时是用心照顾的。

　　笙怡拿出了救护箱，打开放到茶几上，然后对于景程说道：“学长，我给你上药啰！”

　　于景程收回眼光，点了点头。他有些好奇，这个女孩看起来就是那种乖学生的样子，她敢面对自己的伤口吗？

　　笙怡先处理脸上的伤口，用消毒水消了毒，然后贴上干净的纱布。做完这些，她停下手，皱起了眉头，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于景程突然兴起了逗弄这个女孩子的念头，故意问道。

　　“这个……学长……”笙怡突然期期艾艾起来，“这个……衣服……”

　　“哦，这个啊！”于景程作恍然大悟状，忍着疼痛，万般艰难脱下上身衣服，表情不知是痛苦还是好笑，怪异至极。

　　“呃……”笙怡一下子愣在那里，脑子陷入混乱状态——她该怎么办？继续处理伤口还是先大叫一下？

　　她茫然地眨着眼睛的表情显然取悦了于景程，他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强烈的震动扯痛了全身上下的伤口，但他根本停不下来。

　　笙怡在一瞬间反应过来：她被于景程耍了！！

　　恨得牙痒痒的，她抓起一旁的棉球和消毒水，狠狠倒了一大滴，看准还在渗血的创口，一掌打下去。

　　“痛！”剧烈的疼痛让于景程再也顾不上大笑，更没空保持冷酷的形象，大叫一声疼得面孔都扭曲了。

　　“学长，不好意思哦，是不是太用力了？”笙怡心情大好，不痛不痒说着风凉话。

　　“你……”于景程满肚子的火气，却在看到笙怡春风得意笑眯眯的表情之后消失无踪，只能无奈地看着她，半真半假地抱怨说，“如果想要谋杀我，我倒情愿你在树林里面就动手。”

　　笙怡出了一口气，手上也松了下来。经过这么一闹，倒是把刚才的尴尬全赶跑了，她一边帮于景程上药，一边无奈加不屑地说：“拜托，你以为谁想帮你啊？要不是我朋友迷上了你，我干嘛吃饱了没事自讨苦吃？”

　　终于从她口中听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竟然不是猜测中的任何一种，于景程的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说不出来的滋味。然而体会到眼前的女孩看待自己并没有任何异样的眼光，以诚相待，他又觉得有种奇妙的轻松感。

　　“你朋友？谁啊？”他随口问道，不过是没话找话说，想要平息心里陌生的感觉。

　　“是个大美女哦！”笙怡的眼睛亮了起来，她觉得现在是做媒的大好时机，“真的很漂亮，功课又好，运动全能，唱歌跳舞钢琴小提琴，什么都难不倒她！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交往一下？有这样的女朋友是你的幸运哦！”

　　“谢了。”于景程扯了扯嘴角，她以为自己是在百货公司跳楼大拍卖呢？！“不过我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而且自己躲在后面，只会要朋友帮自己出头，这样的人可想而知也不会怎么样。”

　　笙怡愣了一下，“砰”地一声合上急救箱，生气道：“你都没有见过香景，怎么能下这样的结论？！帮她说话是因为她是我朋友，她可从来没有拜托过我什么，你不要冤枉别人。事实上，像你这种对人有偏见，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才是配不上她的那个，有什么好得意的？！”

　　于景程一愣，莫名地也有了些火气：“既然她都没有拜托你，你又何苦这么鸡婆？再说，是谁规定有人喜欢我我就必须喜欢她？我连见都没见过她你叫我怎么赞同你的观点？因为是你的朋友所以为她说好话，我说你才是有偏见的人！”

　　笙怡又愣了一下，一下子泄下气去。是啊，没人规定于景程非喜欢香景不行啊！而且他说得对，这种事情，实在是当事人自己来说才是最好，自己何苦鸡婆？

　　“你见过的。”她淡淡地说，突然之间没了聊天的兴致，只想赶快送走这个说香景坏话的混蛋。“你的伤处理得差不多了，准备怎么回去？要叫家人来吗？”

　　于景程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无奈已经收不回来。眼见气氛已经变得有些尴尬，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有顺着她的话答道：“不用了。”

　　“真的不用？不怕你的家人担心吗？”笙怡奇怪地看着他，问。

　　“没有人会为我担心的，”他轻描淡写地说，“倒是借机嘲笑我的可能性很大。而我，是不会给他们这种机会的。”

　　面对这种答案，笙怡窒了一下，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想，她说道：“那，叫你朋友来吧——你这样怎么可能骑得了机车？”

　　“我没有朋友。”于景程平静地说，仿佛这对他来说就像太阳是从东边出来的一样正常。

　　笙怡又是一窒。她知道于景程很孤僻，可是从来没想到他竟然连一个朋友都没有。这样的一个人……他还能算是“人”吗？

　　想象不到一个人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该如何活下去，她突然对这个不良老大有些同情了。

　　他这个样子不可能自己开机车回去，而让他留在自己家里更是不可能的事，难道要把他丢出去任他自生自灭吗？——不，就算他不是香景喜欢的人，这种事也不是她做得出来的。她承认自己有一点自私，帮助别人的底线是不给自己惹麻烦，但还远远达不到冷血无情的境界。

　　怎么办呢？她的脑筋自动快速转动起来，想要帮这个人想想办法，却想来想去只想得到一个人。

　　“这个……”她清了清嗓子，虽然自己都认为于景程不大可能接受这个建议，但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我有个朋友，她家也是□□上的，跟你们家差不了多少。处理这种事，她比我有经验。如果你不介意，让她帮帮你怎么样？”

　　“什么人？”他又是一个惊异，这个女孩认识道上的人？

　　“你应该知道的，龙山堂堂主的孙女，欧阳琳琳。”笙怡说出好友的名字，小心翼翼观察着于景程的反应。

　　“原来是她！”于景程恍然大悟，虽然他没有见过欧阳琳琳，却久闻其名，是新生代里面的佼佼者。如果这个女孩是她的朋友，那就可以说明她为什么会见到那样的打架场面和自己的满身伤痕都面不改色了。

　　“叫她来可以么？她的话，一定会有办法的。”最重要的是，这种事情，她觉得交给“专业人士”去处理比较好啦！她可不想卷入□□的什么纠纷中去！呜呜……

　　于景程看着她明显有些紧张和委屈的表情，不由笑了，说道：“见见这位传说中的大小姐其实也不错。”

　　那就是答应啦？！笙怡喜出望外，掏出手机用最快的速度拨出了熟悉的号码。

　　“你究竟是谁？”等她打完电话，于景程问道。能够跟龙山堂的大小姐成为朋友，这个女孩，实在给他的惊奇不断，让他忍不住有了探究的心情。

　　“啊！”笙怡叫了一下，“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呢。我叫聂笙怡，一年竹班的学生。”

　　于景程有趣地笑了笑，又问：“你说你是欧阳琳琳的朋友，难道你不怕□□吗？”他很好奇这个女孩是怎么看待□□的，一般人不都是恐惧加厌恶的吗？为什么她还能跟□□家族的人成为朋友呢？

　　笙怡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偏着头想了想，说道：“不怕。——不，应该说，认识琳琳以前是有些害怕的，但是从琳琳身上我了解到，□□其实也有□□的道义，他们或者作恶多端，但真正的□□其实并不会无缘无故去招惹别人。事实上给我们这些老百姓直接制造麻烦的，是那些地痞流氓。□□人物有他们自己的规矩和规范，轻易是不会随心所欲、胡作非为的。而且，他们对于他们认定的朋友真的很有义气呢！所以啊，只要我不去蓄意招惹□□人物，有琳琳罩着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于景程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观点，有些新鲜，也有些意外，于是又问：“那，你对□□其实满有好感啰？”

　　“这……也不是啦。我是不大赞成□□的做法，贩毒和逼良为娼是我最痛恨的行为，如果龙山堂有做这些事情的话，我是绝对不会结交琳琳这个朋友的。可是……”笙怡皱着眉头，困惑于怎样才能准确表达出自己的感觉。

　　“——哎呀，总之一句话，我跟琳琳成为朋友是因为喜欢她这个人，跟她的家庭背景没关系啦！”她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想不出来合适的用词，于是烦躁地下了结论。

　　于景程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两人又说了一阵话，一辆黑色跑车便冲到了聂家门外，“吱——”的一声急煞停了下来。

　　琳琳从里面跳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进聂家院子，门就在此时拉开，她差点跟闻声前来开门的笙怡撞个满怀。

　　“琳琳！”笙怡吓了一跳，又看见门口的跑车，不由惊叫一声，“你无照驾驶！”

　　“没事的。”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情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琳琳额头上出现几条黑线，迈开脚步就往里走，“于景程人呢？”

　　她一接到笙怡的电话就从练习场里飞奔出来，连练功服也没换，抢了夜宸的车就飙过来了。笙怡在电话里说得不明不白，说什么于景程受了伤要她来想办法，害她还以为笙怡卷进了什么□□纠纷，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白着急了半天。不过现在看来她似乎并没受到什么伤害，算是放下了一半的心。

　　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走进客厅，她一眼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于景程，□□着上身，满身的伤痕并没有削弱的他的气势，恰恰相反，这些伤痕令他看起来更加散发出一种血腥的致命诱惑。

　　好在香景不在这里！她的脑中突然跳出这样的念头，脱线的思维连自己也觉得有些荒谬，同时也感到极端无奈——近墨者黑啊！！

　　他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冷漠的眼神中并没有抵触和敌视的感觉，相反地，仔细分辨的话居然还能看出里面竟然有着一丝兴味，上下打量着自己。

　　原来是她！于景程终于想起来了。怪不得看着笙怡觉得眼熟，原来是那天晚上的几个女孩子之一。之所以会有印象是因为那两个女孩的身手实在不错，在他的记忆中有那样身手的女孩子并不多。他一向是欣赏有本事的人，不论是男是女。那天晚上虽然只是匆匆几眼，但那两个女孩确实给他留下了一些印象，连带另外两个女孩也稍有记忆。

　　突然想到刚才笙怡说那被她夸得那天上有地下无的朋友自己也见过，是不是也是当时的其中一人呢？他开始有点兴趣了。

　　琳琳却不管他心里在想什么。“怎么回事？”她问，不过问的是身后关上门走进来的笙怡。

　　笙怡急忙从头到尾把事情说了一遍，琳琳一边听一边皱起眉头。

　　还以为是怎样的大事，原来只不过是于景程跟人打架了，笙怡鸡婆发作捡了个大麻烦，却又不知道怎么善后，只好把自己找出来。

　　该插手吗？红焰盟一向跟自家的龙山堂井水不犯河水，今天帮了这个于景程会不会影响到两家的关系？

　　她一抬眼，正好看到于景程的眼中露出“我倒要看看你这位大小姐会怎么处理”的神色，不由有些负气。转眼又看到笙怡正在瞪着她，相交多年，她还能不知道对方想传达的信息吗？

　　——“我已经费了这么多劲了，你要让我辛苦白费我可不饶你！”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个麻烦事怎么也要接下来的了！好吧，那现在她只能努力思考怎样才能既帮得了他又不让这件事情外泄了。

　　她想了想，对于景程说道：“你的伤口不能就这样算了，我带你去我们家的私人医师那里吧，你不用担心会被别人知道。如果你不想就这么回去，我也可以帮你安排住的地方。”

　　于景程挑高了半边眉，这就是她的处理方法吗？看来这位大小姐做事也是相当圆滑的嘛！

　　“不必了，这点伤不碍事，况且刚才笙怡也已经处理过了；至于住的地方，我自己有。”他想也不想就拒绝。

　　笙怡听他这么一说，忙道：“琳琳说得对，我的处理不过只能应付一下，你还是最好找医生看看再说。还有，至少让琳琳送你回去吧？你这个样子，绝对不可能自己走回去的。”她支持着好友的看法。

　　琳琳刚想说“没用的，这个人不可能会听得进去别人的意见，别自讨没趣了”，就看见于景程居然皱起了眉头。

　　“你不相信自己的技术？”他问。

　　“当然，我又不是医生，我可不想因为我的原因让你落下个残疾什么的！”笙怡吐了吐舌头。

　　于景程看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知道了，就照你说的去做吧。”

　　琳琳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惊异的眼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好不容易才合上张大的嘴巴，同时一种难言的不安悄悄涌上心头。

　　于景程挣扎着站起来，笙怡习惯性地想过来搀扶，他轻轻推开她的手。经过休息，他的体力恢复了少许，自然不容许自己再有任何示弱的举动。

　　“走吧。”他简洁明了地说着，率先向门口走去。琳琳愣了一下，急忙跟上。

　　“琳琳。”笙怡一把拉住她，悄悄咬着耳朵，“这事别跟香景说，免得她担心。”

　　琳琳点了点头，看见于景程头也不回走出了聂家，急忙转头说道：“放心吧，交给我，你就别管了。”

　　笙怡吁了口气道：“那是最好！不然我真的要后悔死了，怎么招惹这么个大麻烦回来？！”

　　琳琳瞪了她一眼：“你也知道找了个麻烦啊！”眼见于景程已经坐到车里，她急忙快步走了出去。

　　发动了引擎，她瞄了一眼旁边的于景程。他把头靠在座背上，闭目养神，疏冷的气息仿佛并没有她的存在。

　　应该是自己多心了。她想着，慢慢开动了汽车。

　　* * * *

　　笙怡和琳琳在校门口相遇，并肩前行。

　　“不良老大昨天怎么样？”笙怡问道。

　　琳琳还没说话，就听见后面嚣张的机车引擎声。她撇了撇嘴：“自己看吧。”

　　不用她说笙怡也扭过头去，然后机车一阵风般刮过她眼前。

　　“啧！”她咂舌。

　　于景程的机车一如往常停放在车棚边，他摘下头盔，行动举止跟平常一模一样。笙怡看到他脸上瘀青未退，但却并不明显，不由大为惊讶。

　　“奇怪，昨天被人打得那么惨，怎么今天就像没事人一样？”

　　琳琳漫不经心地说：“我家的私人医师，对于治疗内伤外伤又怎会不在行？不过再好的医师，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就把他的伤完全治好。我猜他是忍着痛来上学的吧？这个人……”她没有说下去，可是眼中却分明地露出了赞赏的神色。

　　于景程环顾了四周一圈，在看到笙怡和琳琳的时候并没有特殊的停留，然后转身走进教学楼去，一样的孤傲不群。

　　“咦？”笙怡讶异地说，“这人也太会过河拆桥了吧？好歹昨天我好心帮了他一把啊！”

　　琳琳微微一笑，说：“他这么做也是为你好，在学校里表现得跟你熟捻并没有什么好处。”

　　“真的么？”笙怡眨巴着眼睛，“可是我觉得不会有什么影响啊！”

　　琳琳笑了。笙怡就是这么直率，如果没有这么坦然的她，想必自己现在也跟于景程一样，来去如风，自由却孤独吧？

　　“快走吧，第一节就是体育课呢，还要换衣服。”她说着。

　　“等等我。”笙怡叫唤着，快步跟上她的脚步。

　　上课铃声响起，女生分成两拨打篮球，笙怡和琳琳一组，香景和方澜一组。香景她们打球的时候，笙怡她们这组就在边上看着。

　　“于景程这个人还真怪，想不通香景怎么会喜欢上他！他们两个根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嘛！”笙怡仍旧沉浸在这个问题中。

　　琳琳看着香景她们打球，笑了笑说：“就是因为处在不同的世界，所以有非同寻常的吸引力吧？！”

　　“是这样么？”笙怡歪着脑袋，不大能体会。

　　体育课，放松课，快乐的时候总是过得很快。下课时，老师布置了下节课的任务：“下节课我们测试游泳，大家都做好准备。”

　　琳琳的脸色“唰”地一变，笙怡瞟了她一眼，掩嘴偷笑。成绩拔尖，身手矫健的她，唯一不擅长的运动就是游泳，或者可以说，天不怕地不怕的龙山堂大小姐，生平唯一害怕的，就是游泳！

　　下课了，大家各自散开，香景和方澜作为值日生收拾用具，笙怡和琳琳便先回课室。

　　“怎么？还在担心游泳的事啊？”笙怡用手肘拐了拐琳琳，嬉皮笑脸地问。

　　“我……我担心什么？”琳琳还在逞强，“大不了，我下节课请假！”她眼珠一转说道。

　　呃……笙怡的额头垂下几条黑线。

　　看来琳琳的“游泳恐惧症”真的是不得了了，居然能够让发烧到四十度也从不缺席的她打起了请假的主意！

　　“可是琳琳啊，游泳可是我们的必修课，如果考试不合格，我们不能毕业的。”叹了口气，笙怡有些无奈地说。

　　琳琳的脚步顿了一下：“那……那我叫爷爷出面，免除我的考试。”

　　黑线之后是豆大的汗珠，笙怡语塞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害怕游泳呢？如果换了别种运动，就算不会，你也会努力练习直到出类拔萃为止不是么？”她纳闷地看着琳琳问道。

　　琳琳愣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这样不大好吧？欧阳同学。”冷不防旁边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琳琳和笙怡都吓了一跳，尤其琳琳更是懊恼兼自责——不该为游泳的事分散了心神，否则又怎会让别人近身都没有发觉呢？现在的她，作为龙山堂的继承人，失格了。

　　笙怡转头看去，就在她们身边，一个男孩带着温柔的笑意看着他们，斯文秀气的脸庞，头发清爽柔顺而自然地飘逸着，脸上的笑容延伸到眼里，让人打从心底感觉到温暖。

　　这不是游泳队的队长、班上的体育委员、学生会的体育部长秦伟么？这么“伟大”的人怎么会来找他们说话？笙怡吐了吐舌头。

　　“难道偷听别人的谈话，也是体育部长的‘职责’么？”琳琳的话有些尖刻，她虽然不能算是柔和的人，却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而发作。微微凌厉的语气，夹带着被“外人”揭开秘密的狼狈和怒气，伴随着恼怒的视线一齐投射到秦伟身上。

　　面对琳琳刺人的眼光，秦伟却是不慌不忙，温柔的笑容没有一丝变化，笑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只不过顺路经过听到而已。不过，欧阳同学，不会的东西可以学习，游泳并不是什么难事，想要及格也不难，就因为不会游泳而想要私通关系、开创特例，这样可不行啊。”

　　“啧啧。”笙怡暗自咂舌。虽然琳琳并不是是非不分、蛮横霸道的人，可是这个人居然敢当面指责她，值得赞赏！

　　被人当面抓到错处，琳琳自知理亏，说不出话来。她一向心高气傲，不屑于作那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刚才只不过是心烦气躁的一句戏言。向来难得苦中作乐，谁知一次就被人抓个正着。

　　暗自气闷着，她说不出口那不过是开玩笑，只因不愿意被人说是恶意狡辩。有苦说不出，她只能往肚里吞。

　　瞪了秦伟一眼，她转身就走。

　　谁知秦伟却跟了上来，用一贯的温和话音说道：“其实游泳真的很简单，而且如果欧阳同学学会了游泳，就会发现它其实很有趣的。……欧阳同学，如果你真的觉得游泳很困难，不介意的话，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琳琳倏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他：“谢谢秦同学的关心。不过我会不会游泳是我的事，秦同学怎么这么热心呢？”

　　秦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说：“这个……我很喜欢游泳，也懂得一些小窍门。我是觉得，或许可以帮上一点忙。”

　　琳琳冷冷一笑说：“那还真是多谢了。不过，我们家跟某人不同，只要我愿意，奥运冠军都能请来当我的老师，所以，就不劳您的大驾了！”

　　秦伟的脸色当场一变，笙怡也吃惊地看着琳琳。秦伟是因为品学兼优、文体全面发展而被招收进来的特别生，家里并没有什么背景，这一点全校皆知，并不算什么新闻。真正令笙怡吃惊的，是为什么琳琳会说出这种仗势凌人、刻薄的话来？！她并不是这样的人啊！

　　琳琳自己也愣住了。突然的口出恶言对她来说也是第一次，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生平第一次，她只能仓皇逃离。

　　秦伟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并没有因为不当的言辞而激怒，只是深邃地凝望着，泄露出心底的一丝爱慕。

　　笙怡看了看跑走的琳琳，又看了看出神目送佳人离开的秦伟，有些困惑地摇了摇头，便追着琳琳去了。

　　“琳琳！琳琳！”她一路急跑追上好友，拉住她，“等……等等我！我说琳琳，”她喘着气，“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我……我……”琳琳心虚着，说不出话来。

　　笙怡定了定神，仔细审视着她：“琳琳，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来？这样不好！况且，这种耻高气昂、仗势凌人的事情，你不是最痛恨了么？”

　　“我……”琳琳欲言又止，叫她怎么说呢？

　　“我也不知道。”她叹了口气，“等我察觉的时候，话已经说出口了。”

　　笙怡愣了一下，也跟着叹了口气。她眼珠转了几转，道：“琳琳啊，想不想听听我的分析？”

　　“你的分析？”琳琳看了看她， “好啊，你说说看。”

　　笙怡抿嘴一笑，说道：“照我说啊，琳琳，都是你的自尊惹的祸。”

　　“我的自尊？”琳琳不解地看着她。

　　“对。你一向心高气傲，又能文能武，好像世上没你不会的事情，谁知偏偏会有游泳这个一生的弱点，所以当时才会那么心浮气躁。而好死不死，这个弱点居然被秦伟听去了，你当然面子上挂不住。再加上，你心烦意乱下说出来的戏言也被秦伟听见，更是火上加油了。所谓恼羞成怒，你一怒之下，会口不择言这也难怪啊！”

　　琳琳愣愣地看着她，微张了嘴巴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晌，才翘起了嘴角：“笙怡啊，什么时候你也有点脑子了？难以想象，你也会说出有点道理的话来嘛！”

　　“什……”笙怡怔了一下，随即嚷了起来，“喂！我好心好意帮你分析，你居然恩将仇报？还有，什么叫‘有点脑子’啊？难道我很笨吗？你讽刺我哦！”

　　琳琳呵呵笑了起来，顾不上说话。笙怡又怨又怒，竖起了指头：“好哇，你敢笑我！看我的一指禅功！”话音刚落，双手便伸向琳琳的胳肢窝。

　　琳琳闪躲了过去，笙怡“追杀”着她，阳光透过枝头树梢星星点点投射在校园中，一切仿佛都是透明的。清澈的天地间，纯洁的世界里，飞舞着两个不属于人间的精灵，清脆的笑声就像魔法的铃声，敲醒了人间的生气。

　　嬉戏着，飞舞着，渐渐地，精灵也累了，笑声渐歇，热闹的空气慢慢沉淀下来。

　　“或许……”琳琳小口喘着气，平复着气息，微微的笑容不似刚才的青春张扬，却有着释然的放松，“或许，真的就像你说的那样吧！自从我立下接掌龙山堂的志愿后，总是命令自己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冷静沉着，不论什么事情都要做得完美，现在看来，我还远远不够火候啊！”

　　笙怡也喘着气，笑看着她：“我也只是随口说说，你可别光听我的。不过啊，你凡事都考虑得太多倒也是真的，凡事都要做到最好怎么可能？你又不是神仙！”

　　琳琳点了点头，笑着说：“是啊，一直以来，我都是一帆风顺，让我忘了，成熟总是要经过历练的，没有足够的历练，又怎么可能真正做到最好？一路的顺境让我骄傲自大了，承受不起一点风浪。”

　　笙怡看着好友，欣慰中带着钦佩：“琳琳，知道我最喜欢你哪点吗？”

　　琳琳看着她，欢愉中带着一丝羞窘：“什……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这么嚷嚷，也不害臊！”她竟然难得地结巴了。

　　笙怡笑嘻嘻地搭上她的肩膀，恍若未闻地继续说着：“我啊，最喜欢你的大胆和正直。从不讳言自己的缺失，也不会为了掩饰什么而耍心机。”

　　“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好！”琳琳心里是高兴的，嘴上却说着谦虚的话。

　　两人肩并肩向前走去，笙怡一边走一边说：“不管怎么样，明天，你都要好好跟秦伟道歉啊！”

　　“放心吧，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