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女》十三桥

3、王氏有舒窈

　　忽闻车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其中一个少年朗声道：“世兄，今儿个咱们一定不醉不归。阿铮，待会儿就看你的了！”笑声渐渐变弱，人已入府中了。

　　王皎的大哥单名一个皓字，年少老成，颇有其祖父王丞相年轻时的风采。王皓极宠爱小自己十岁的妹妹，季织曾与他有数面之缘，都是王皎在场时才能一睹王氏子弟的风采。想必那少年口中的“世兄”就是王皓大哥了。不过自家阿兄也不差！

　　季织笑着摇摇头，将飘散的思绪拉回，不疾不徐下了马车。采桑上前向门房递了帖子，然后主仆二人进府不提。

　　行至藕香榭，便远远看见银杏朝大门的方向走来。这边银杏也看见了季织，便小步快走来到了季织身边。福了一礼，开口便道：“姑娘您可来了，咱们姑娘正盼着您呢！”
　　季织闻言，笑意便溢出了眼，“姐姐可是又在恼该穿什么衣裳了？”银杏也笑道：“也就姑娘您敢一说，奴婢可不敢打趣我家姑娘。”

　　“那便快快去吧。”

　　不一盏茶的时间，季织一行人便到了王皎的闻樨院。一见季织到了，就有小丫头跑后院报信儿。其余人便拥着季织也去了后院。庭院里果然可见两棵木樨巍然挺立。时维九月，正是木樨的好时节。站在这片土地上，连呼吸都恐会浊了这美好；便是你想憋气，也会因不舍这木樨香而忍不住多嗅一嗅。

　　还未进屋，便听见珠落玉盘的声音：“妙锦妹妹，你可来了。”王皎上前挽住季织的手。“多日不见，舒窈姐姐风华更胜啊！”季织对王皎眨眨眼，放开王皎的手，细细打量。只见王皎梳着飞天髻，头上戴着赤金步摇，项上戴着赤金盘缡璎珞圈，身穿水红羽纱对襟缎子，着银红妆缎狐肷褶裙，满身华贵，却不觉俗气，也只有舒窈姐姐这般绝美大气之人才能配得起这一身。季织这样想着，看向王皎，“姐姐不若披那条松花绿的披帛？”

　　言毕，王皎身边的一等丫鬟银星便捧来了一条披帛，“姑娘，可是这一条？”

　　季织一看，“正是了。”便将披帛取来披在王皎臂上。

　　“松绿配水红，娇艳之中又不失淡雅。这样就好！”季织绕着王皎转了一圈。

　　王皎却不语，只见她对着银星使眼色，后者便携着婢仆们鱼贯而出。王皎拉着季织坐下，将桌上的水晶糕推向她，“喏，你最爱吃的，早早给你备好了。还有这个是我特地吩咐张大娘按你所说的方子做的杏仁茶，你尝尝味道如何？”

　　季织浅啜一口，只觉润肺生津，香甜无比。“可是加了牛乳？感觉更加滑软了。张大娘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真不错，以后我可要常常上门来讨要了，姐姐可不许嫌我。”季织只一双美目望着王皎，也不说话。直到王皎憋得满脸通红，才开口：“姐姐今日是怎么了？纵是别人不知，我确实最清楚的。早年你为了能让我常常进府来，对伯母说是因你不善搭色。其实放眼整个金陵城，又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你呢？今日你如此心不在焉，莫非是为了你的婚事？”

　　王皎此时的眼中已无方才的神采，只剩一片黯然。“的确是为着我的婚事。只是事情已经不像月前我告诉你的那样简单了。父亲母亲原本是让我在这次祖母的寿宴中择婿的，可不曾想，半月前南诏王携世子进京，向皇上述职，称愿年年向我大魏俯首称臣，连年纳税，只求皇上为世子赐婚。”

　　“南诏王希望皇上赐婚于你和世子？”

　　“这倒没有。”王皎自嘲地笑笑，“我王家虽是世家大族，那南诏王也未必将我们放在眼里，何况我一个小女子？这只是皇上的意思。宫中没有适龄的公主，皇上原本也为这事烦恼呢。恰好沈淑妃向皇上进言，说姑姑娘家还有我这么个侄女呢 ，从小锦衣玉食，与公主也差不离呢。”

　　季织惊道：“这可是诛心之言呢！这沈淑妃可是你姑姑的仇敌？”

　　王皎轻拍季织的手，“妹妹放心，皇上不是那等昏君，不至于对我家不满。我爹说皇上欲封我为公主，嫁与南诏。” 说着王皎眼中已有泪光，恨恨道：“那沈淑妃在后宫也颇为得宠，除了皇后娘娘，整个后宫就数我姑姑与她位分最高。皇后娘娘与皇上是少年夫妻，共过患难的，她自然没话说。可我姑姑比她后进宫，却在她前头被封了贵妃，她自然心有不忿，也不想想她那等尊容怎配和我姑姑比！”

　　这沈淑妃能作为皇上宠妃十余载，美貌自是有的，只是不如王贵妃罢了。王贵妃出身在王家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盛时，且进宫前以负京城才女之名，这是小门小户的沈家女没法比的。亏沈淑妃一向自负美貌，最后却输给了身世、才华都比自己强的王贵妃，她怎能不恼。

　　“那……姐姐可有见过南诏王世子？”

　　王皎摇摇头，“不曾得见。便是见过又如何？那等穷山恶水离家千万里，万一嫁出去还不知何时能回来。且那样民风剽悍的地方能有什么好人，我不愿嫁！”说着便伏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季织急忙劝住：“姐姐且先别哭，伯父伯母这么疼你，定不忍你受苦。想必此事还有转圜之地，王家有女，那沈家难道就没女儿？况今日是老太君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再哭了。”

　　王皎闻言，果然止了泪，抬头望着季织，“妹妹说得是，今日是祖母的寿辰，我可不能扫兴。咱们早点去正厅为祖母贺寿吧。”

　　季织摇摇头，只觉舒窈姐姐真是孩子心性，伤心来得快，去得也快。只好对王皎道：“要去也不急这一时，先敷点粉，这红彤彤的眼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两个姑娘相视一笑，梳洗过后才携手共赴正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