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晨》繁星下的竹

5、四

　　第三次遇到钱鸿斌是在邵艳琳案件庭审结束后。
　　在开庭之前，我母亲很会挑时间的给已然坐在庭上的我发了一条短信：
　　儿子，妈妈这里有个姑娘，看条件挺不错的，公务员，三十岁，人不胖，长的挺好，她也接受我们家的条件，我就把你的号码给她了，她要是联系你了，记得快点回复人家哦~
　　不得不说，我母亲真是绝世好母亲的典范，一起住时把我的生活照顾的无微不至，我搬出来住之后，还时刻为我的精神生活操碎了心，不时帮我前线搭桥，联系幼年好友和介绍姑娘，生怕我一个人住会寂寞如雪。
　　我默默把手机关机，万一庭审过程中老妈打来电话什么就不好了。
　　对于邵艳琳的案件，按照以往我跟着赵正晨参加过的有关争取抚养权的经验，大多数上法官都会把抚养权判给母亲。也有认为父亲的各项条件更有利于孩子成长的，也会有判给父亲抚养的情况。但无论哪种情况，都是当庭给出了结论。
　　但是这次邵艳琳的案子，其中出现的变数，让法官作出了排期再审的决定。
　　原因是基于，对方律师提供了让法官对邵艳琳的印象有所动摇的证据。
　　最开始，章柯只是一直否认自己出轨，并一再坚持自己和那名被媒体频频曝光的女星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并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妻子邵艳琳的行为。而之所以会和邵艳琳离婚，也只是单纯的因为婚后发现两人性格不合，越来越没有共同话题，邵艳琳还经常因为杂志那些子虚乌有的花边新闻和自己吵架，为了避免尴尬，自己才减少回家的次数。
　　之后在赵正晨力争邵艳琳除了经济不及章柯外，其他各方面都比章柯更适合抚养女儿后，对方律师拿出了杀手锏——几张邵艳琳和另一个男人牵手、接吻、进宾馆的照片。
　　换言之，就算章柯出轨，也是邵艳琳对这段婚姻不忠在先。
　　这就是赵正晨猜到了一半的情况。
　　他猜到了邵艳琳有事隐瞒，却猜不到隐瞒的是她自己的地下情，而且还在章柯外遇之前。
　　赵正晨走在前面，一言不发。
　　我加快脚步赶上去，和他并肩：“就算法官选择排期再审，也未必是我们输啊。”我提出我的看法，当然，这个看法，我连自己都不信。
　　赵正晨停下脚步，转过身问：“对方律师提出这些证据，并不能否认母亲比父亲更适合抚养的情况，但他还是这样做了，你说他的目的是什么？”
　　我理解这个时候，他这样问我，其实就是在教我了。我思考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改变法官对母亲的看法。让法官认为即便在其他不变的条件下，母亲的人格也有待定夺。而母亲的人格会极大的影响孩子日后的成长。”
　　赵正晨点点头，肯定了我的想法。但他没有表扬我，而是接着问：“那你认为，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赵正晨闻言笑了，像是家长见到自家孩子功成名就时的欣慰：“很好，有进步。”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问：“但问题是我们还能提供什么证据？能提供的我们这次都提供了。”
　　赵正晨再次迈开脚步，不等我跟上，说：“那就看我们运气了，希望在下次开庭之前能有对我们有利的证据出现。走吧，去吃饭！”
　　赵大律师，你这话题转的也未免太快了些吧！
　　我在心里低喊着，并继续尽力跟上他的步伐。
　　用完餐回到事务所，整理了一下上午开庭的相关信息，和邵艳琳反馈了一下我们的意见，也差不多到了下班的时候。
　　电梯到2楼的时候，开门进来一人，低着头看着手机，也不看看电梯里有没有熟人，进来后直接转身面向电梯口，按了关门键。
　　不用看我也知道，是他，钱鸿斌。差不多见到他他总是视线不离手机。
　　“手机，有那么好玩吗？”我忍不住问。
　　其实我一直以来都很好奇，每次搭公交坐地铁，一眼望去，不论男女，都是低头玩手机，莫非这手机里也有黄金屋？还是颜如玉？就如此离不开手机？
　　钱鸿斌听见身后的声音这才回头，一见是我，那夸张肉麻的表情立即呈现在脸上：“原来是宝贝啊！”
　　我瞬间脸色一沉：又是“宝贝”。
　　钱鸿斌把手机往他的斜挎包里随手一塞，趁着电梯到达一楼打开门的瞬间，对我说：“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借这个机会请宝贝共进晚餐呢？”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答应了。
　　不是我小看他，一看他的穿着就知道他请客的地点绝对普通。果然，顺旺基，够亲民。
　　不过无所谓，我倒是蛮喜欢亲民系列的，什么便民大食堂、一号饭堂，都是我外出就餐的首选。
　　随意点了几个菜，坐下来，钱鸿斌这才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吃饭前，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从事手机游戏开发工作的，我叫......”
　　“我知道。”我瞬间接话。
　　“什么？”他一愣。
　　“你的名字。”我微微一笑：“钱鸿斌。”
　　我以为他会惊讶一下子，却没想到，他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笑的欢畅：“看来宝贝很关注我啊，连我名字都打听到了，该不是对我一见钟情了吧？”
　　老司机就是老司机，对着谁都能说出一番肉麻话来。
　　我呵呵：“能说人话吗？”
　　钱鸿斌哈哈大笑，丝毫不介意我语气的不喜，仍是一副欠扁的笑脸，但说出来的话却终于回复到正常人行列了：“你玩手游吗？”
　　“基本不玩。”我以为他会问我的名字，然而并没有：“最近随便下了个阴阳师消磨时间。”我补充。
　　钱鸿斌眼睛一亮：“你也玩阴阳师？很跟潮流啊！”
　　我实话实说：“我只会玩简单的手游，那种复杂的，什么装备啊什么攻略啊，完全不懂。”
　　“抽到几个ssr了？”钱鸿斌饶有兴致的问，显然他也是玩家之一。
　　“至今只抽到一个一目连和一个小鹿男。”我语气带着不甘。
　　“一目连技能满级还是挺好用的。我和你说......”
　　这场饭局，不知道怎么的，就变了风向。一周前的那场“乌龙戏”只字未提，话题全转到游戏上去了。
　　这一转眼，聊了半个多小时的阴阳师，盘子里的饭菜早被消灭干净了。
　　没办法，谁叫我就是个不会主导话题的人呢。
　　钱鸿斌还在继续：“最近我们公司也打算研究开发一款简单易上手适合新手玩家的游戏，到时候成品出来了，你也玩玩给点意见反馈啊。”
　　“好。”
　　钱鸿斌笑嘻嘻的把桌上的一罐啤酒喝了个光，问：“对了，聊天这么久，都还不知道宝贝你的名字呢。”
　　终于想起问我的名字了吗？我几乎感动的内牛满面，一塌糊涂。
　　我努力保持淡定，以每个字三秒的速度缓缓报出我的名字：“许—沐—阳。”
　　我牢牢的盯着钱鸿斌的脸，想看看听到这个名字后他有什么反应，或者，根本就没有反应。
　　“许沐阳？”钱鸿斌用一种疑惑的口吻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略带思考的目光在我的脸上转悠：“这名字，似乎在哪里见过。”
　　我继续保持淡定的微笑，只是看着他极力思考的样子，却不说话。
　　他突然间灵光一闪，有所顿悟：“我想起来了！几天前有个人申请加我微信好友，备注也叫许沐阳。是你？”
　　恭喜，智商没白长。
　　“然而你没通过。”我表示收到了伤害。
　　“我不知道是你嘛！”钱鸿斌露出深表遗憾的表情：“回头我加你！”
　　我只是笑。
　　加不加我，随你高兴。
　　“我还有一个问题。”钱鸿斌把身体往我的方向凑了凑：“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的？”
　　“你妈给我妈的。”
　　这回答听上去有些绕口也有些怪异，但事实确实是这样。
　　钱鸿斌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嘴巴张的有点大，感觉再保持这个姿势一会儿口水就可以顺着留下来，这个场面有些好笑。
　　“你是许沐阳？”石化的人终于破除了魔咒：“小时候经常和我玩在一起、内向的像个女孩子似的还大我七岁的那个许沐阳？”
　　虽然我很欣慰，眼前这个小朋友的记忆力还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但听到后面那句话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句：靠，怎么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