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晨》繁星下的竹

21、二十

　　我和赵正晨到达死者家属家的时候是第二天的上午。
　　死者的家庭经济状况不是很好，说的直白一点，就是经济比较拮据。死者钱小毛和她母亲刘娟娣住在一户不满五十平米的简陋出租屋里。刘娟娣的脸色本就有些偏黄，再加上儿子的死给她带来的打击，原本就苍老的脸上更是掺杂着惨白。一双原本无甚神采的眼睛却在听到我们自报家门后，瞬间充满了敌意。
　　“你们来干什么？”她堵在门口，没有丝毫让我们进去的意思。
　　“刘女士，我们......”被他这么气势汹汹的一问，我也一下子结巴了起来。
　　赵正晨瞟了我一眼，瞬间接过我的话：“我们今天来，是想就钱先生的事情进一步了解一些情况。”
　　“你们还需要了解什么情况？”刘娟娣气急败坏的打断赵正晨的话：“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
　　她眼里充满着愤怒，尽管这怒火并不是向着我们。
　　赵正晨并没有任何退缩，他的目光绕过刘娟娣的肩膀，往屋里大致环顾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定在她的围巾上，说：“这条丝巾，是钱先生买给您的吧？”
　　刘娟娣拒人以千里之外的脸色在听到“丝巾”两个字的瞬间，瞬间柔和了下来。她缓缓抬手，不自觉的抚上自己衬衣外的鹅黄色丝巾，轻轻地又极其温柔的，在上面来回抚摸。她微微偏头，眼里尽是柔光：“是啊。”
　　我们终于被请进了屋里。
　　“因为我脖子周围的皮肤不太好，有黑色的颈纹，夏天露着脖子的时候不太好看，所以小毛就给我买了这条丝巾。他说这是特地托朋友在苏州买的，他还说，鹅黄色称我的肤色。我生日那天，他神秘兮兮的把包装好的丝巾藏在我床头，让我自己去发现，说是这样才够惊喜。这个傻孩子，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子，爱和我玩这种游戏。”
　　刘娟娣哭了。然而，她却毫无知觉。只是，将眼神停留在餐桌上的一张照片上。
　　那是钱小毛微笑着搂着她在一个公园里的合照。
　　一滴微热的水滴落到我的手背上，我低头去看，才发现，视线早已模糊。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尤其是在听到这种充满对逝去之人思念的语言时，我完全控制不住我自己。
　　赵正晨并没有像平时那样用他那温暖的大手覆上我的手背。他温柔，却不失冷静。
　　“钱先生一定为了让您过上更好的生活而努力工作吧？”赵正晨说。
　　刘娟娣这时才抬手用手背随意的擦了擦眼角，点点头：“是啊，这孩子，总是一心想着我，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每次感冒发烧也只是吃几颗退烧药就算。我说过他不知道多少次，要是不舒服就请个假，领导也不是不讲的道理的人，谁不会生病呀。可是这孩子就是不听。”
　　“他经常这样勉强自己，其实一定非常疲累。”赵正晨说。
　　我疑惑的朝赵正晨看了一眼，不知道这个推论他是从何得来，更或者，他说这句话有什么用意？
　　“可不是嘛，就算年轻也不能这样折腾自己啊。他不知道，看着这样的他，我这个做妈的，心里有多难受。”刘娟娣原本已然收起些的眼泪此时又极慢的充满了她的眼眶：“说到底，都是我这个做妈的没用，没本事，身体又不好，给不了他快乐的童年，还要他生活的那么辛苦。”
　　之后赵正晨还和刘娟娣聊了很多，不过大都和案件没什么关系，更多的似乎是基于一种怜悯和安慰。
　　下了楼，回到车上，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多大兴致说话。
　　赵正晨开着车，突然一个左转。我很自然的看了他一眼。
　　“不回事务所吗？”我问。
　　“送你回家，下午你好好睡一觉，不用来事务所了。”
　　我知道，赵正晨刚才是有注意到我的情绪的。他很体贴的放了我半天假。其实，不需要的，我还没有情绪化到会把案件里的感情带回到工作上。但是，一想到那张刘娟娣和她儿子的照片，我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从那天起，刘娟娣就再也没有儿子了。这是一个在让旁人看来都惋惜的故事。
　　“谢谢。”我说。
　　“明天记得准时上班。”赵正晨不疾不徐的补上一句。
　　我笑了。看着身边的这个人，感受着暖风从车窗外柔柔的扑上脸颊，没来由的，我突然有种想亲吻下赵正晨的冲动。并且，我也确实这么做了。
　　赵正晨猛然一个自刹车，满脸诧异的瞧向我。
　　我为我做了有史以来最大胆也是最不要脸的一次举动暗自喝彩，方才忧郁的氛围顿时一扫而空。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那条围巾是钱小毛送给她母亲的？”这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
　　被我这么一问，赵正晨也暂时把我的小小调戏放到一边：“这还不简单吗？现在这个天气，再加上是在自己家里，又是一个人，没有必要围着那么漂亮的一条丝巾吧？除非，这条丝巾对她有特殊的意义。”
　　我只说了四个字：我崇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