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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入骨(1) ...

  •   我端正了跪姿,挺直腰板,双手合十,抬眼看着座上佛主,青烟袅袅中他似乎流眼泪了。
      我一惊,忙细看,又觉得和往日看见的佛主没有区别。依旧笑看渺渺众生,俯视花花大千世界。
      是错觉吗?
      妄人师兄说佛的表情是人心中情绪的折射,我自是没有悲伤,何来眼泪?定是看错了。
      没过多久,在一声木鱼声中,念经声停止了。
      我见和尚们站起来,自己也跟着站起来,让到一边,等和尚们悉数离去,才跑到寒远大师面前。
      从有记忆开始,寒远大师就作为庙祝处理着寺里大大小小的事务,而实际上的主持慧今大师则因年事已高,除了每年为我诵经三日会出现在众和尚面前,听说平日都在以前的旧藏经阁抄录佛经。
      岁月如梭,十几年过去了,寒远大师没有丝毫变老的迹象,只是一双眸子更加睿智,笑容也更加接近座上佛主,温和慈善,安稳人心。
      “寒远大师。”
      我立在寒远大师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阿娘说不知为何,每次只要我在寒远大师面前,就会变得老老实实。
      “长莘,今日可否有感不适?”
      寒远大师向我阿爹阿娘行了一礼,目光温和,语气不缓不急,继续道:“师傅下山,尚需几日才能回来。这次师傅安排贫僧带领众师弟替施主行此法事,若有感不适,还请即时告诉贫僧为好。”
      “有寒远师兄在,我放一百个心。”
      我笑嘻嘻地左右望了望,除了一个为佛前明灯添油的矮和尚,再无他人。
      添油的和尚看起来约莫而立之年,相貌并无出众之处。
      见我盯着他看,他点头轻轻一笑,道了一声“阿弥拖佛”。
      “寒远大师,”我朝添油的和尚回了一礼,看着为阿爹阿娘解释佛经的寒远大师,问道:“听说莲似大师也在,他人呢?”
      “师弟方才随众师弟出去了,”寒远大师道:“此时应该已经回月玲珑了吧。”
      “月玲珑?”
      我一愣,瞄了阿哥一眼,他似乎没什么反应,估计是忘记去年偷偷溜进后院深处新建的藏经阁月玲珑了吧。
      我向寒远大师施了一礼,拉着阿哥从殿门出来,下了石阶才从殿外绕道往后院的方向行去。
      “去哪?”阿哥打了个哈欠,睡意来袭,凤眼半睁,问道:“月玲珑?”
      “知我者,阿哥也,”我松开阿哥的手,拳头在阿哥胸前撞了撞,道:“我要看看去年在月玲珑撞见的小和尚是否就是莲似。”
      阿哥一副散漫的表情,又打了一个哈欠,双手举过头顶,慢慢放下抱住后脑勺,微醺的眼睛也不知道是否在看长天。
      路过厨房的时候,我想起了又香又脆的干咸菜,于是要阿哥在门口等等,我进去拜访拜访腌咸菜的和尚,顺便讨教讨教腌制的方法。
      阿哥乐意地点点头,没等我转身进厨房,他一弯腰坐在门口石阶上,往后一躺,索性闭上了眼睛。
      厨房的油灯还亮着,却一个和尚也没有。我在厨房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装咸菜的坛子。摸摸灶台,一尘不染,还有温度,我敲开锅盖一看,里面两个白瓷盘子,一个装着两馒头,一个装有少许素炒白菜。
      我正想盖上锅盖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你在干什么?”
      声音清洌洌寒如霜雪,我一惊,手一抖,锅盖掉了下去砰的一声砸在白瓷盘上,瓷盘碎了。
      “我……”
      我本来觉得没什么,只是看看嘛,谁知瓷盘碎了,心也就虚了,一会儿看瓷盘,一会儿看抱着一捆柴站在门口和尚。
      不同寺里其他和尚,此人身着灰旧单衣,一双布鞋补了好几块,身形消瘦,目光却如鹰般犀利,如霜般冰冷。
      “你是来偷吃的?”他几步向前,走到灶边,往锅里瞄了一眼,瞳孔一缩,薄唇张了张,眼神更加可怕。
      我禁不住退后几步,保持一定距离,才有勇气开口跟他说话。
      他见我往后退,以为我要跑,将手中抱着的柴往地上一丢,上前拉着我,道,“小贼哪里跑,你还我盘子。”
      “只还盘子就好了吧?”
      我怯声怯语,在怀里掏了掏,才发现一个子儿也没有,只好指了指门口,道,“我阿哥在门口,我没带钱。”
      闻言,他拉着我往门口走,阿哥正倚在厨房门口的柱子上,见我俩出来,无奈地眼神直落在我身上,手一伸,将几两碎银放在和尚手中,道,“够吗?”
      和尚捡起其中最小的一块,将多余的银子还给阿哥,道,“这就够了。”说罢,眼神中的凌厉突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担心和忧虑,他转身进门,背影带着几分颓唐。
      “你都听见了,怎么不早点进来帮我?”我拉着阿哥的手,绕过厨房,继续朝月玲珑行去。
      “我看你能不能自己解决,”阿哥将我的手举在眼前,晃了晃,叹了口气,“你不仅细胳膊细腿儿,处理危机的能力也不行啊,要是将来我不在了,你该怎么办……”
      “你要去哪?”我随口一问,阿哥反倒不说话了。
      站在去月玲珑的石阶上,只觉月色如水,向下山中树木空濛,向上已经能看见月玲珑二楼微弱如豆的灯火。
      我忘记阿哥没有回答的问题,拉着他的手一路狂跑,跑到最上面的石阶时已经喘得不成样子。
      阿哥双手交叉抱在怀了,瞄了我一眼,道,“以后每天跟着我,包你明年从山下跑到山上都不会累。”
      “真的?”我将手搭在阿哥的肩上,勉强让自己直起腰板。
      借着月光,依稀能看见匾额上三个朱漆大字,风骨依旧,神韵依旧。
      阿哥本来要举手敲门,他说既然来了,就光明正大的见见这莲似大师,我却不愿,也不知基于何种考虑,总觉得这从泥里将已埋七天的我挖出来的人玄乎得很,好事小心为上。
      我将门环按住,轻轻推开门,拉着不情愿的阿哥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又将门轻轻关上。阿哥功夫好,轻功又甚是了得,走得比平时还懒散自在,脚下硬是一点声音都没有,我踮着脚一步一顿,走得甚是辛苦。
      刚走到楼梯口,门口突然有动静。阿哥拦腰抱住我,快速闪到楼梯下面,自己探出半个脑袋,走近时才发现提着灯笼的进来的正是在厨房遇见的和尚。
      他走过来,踩着楼梯发出吱呀的声响。
      “是入骨吗?”楼上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语气淡然,似乎早就知道入骨会来,这一声问句只是打招呼的方式。
      “二师兄,”入骨语带颓色,脚步顿了顿,继续朝前走,道:“是我。”
      待入骨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上时,阿哥径直朝大门口走去,我拉住阿哥,说还没看见二师兄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去年那个小和尚。
      阿哥无奈,吐了一口气,道:“自己上去看,我在外面等你。”
      我一愣,老实道:“以我这身手,刚上楼梯就被发现了,阿哥你轻功天下无双,不是常愁英雄无用武之地嘛,现在正是施展才华的时候,你就带我上去瞧瞧呗。一眼,一眼就好。”
      要我早知道这一眼看见的会是此等画面,说什么我也不会任阿哥捂住我的眼睛,二话没说带着我一路飞到后院厢房的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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