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车》隐性选择

1、初春料峭

　　初春料峭，到了傍晚更是四处有寒气朝衣服里钻。

　　陈晗衣服穿少了，躲进背风的角落等车主回来，百无聊赖，她抬手看，七点半，来得越来越晚。
　　七点四十的时候一辆青色出租车从远处驶来。
　　陈晗站出来，车在她面前停下，车主下来，右手提着水壶，左手抚在突出的肚子上，一面绕开陈晗，一面说：“不好意思啊，堵车了。”，脸上却并无愧意。
　　陈晗上车，调座，嗓子里压出一声“嗯”来，回答他。

　　车子刚驶到路口，就有人招手，靠边停下，那人坐进来，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刚落座，还没说去哪，就一声惊呼，“呀，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啊。”看陈晗不理，又咳一声坐正说：“去京辉小区。”

　　一路上，那女人不住地斜眼瞟陈晗，坐立不安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么来开出租车，还开夜车，多危险啊。”
　　载到上了点年纪的客人，反而容易大惊小怪，年轻人就不一样，年轻人的视角，大部分紧盯着自己。
　　陈晗笑了笑让她听到，但不说话。

　　好在路程短，不一会就到了，打表十三块，那人递了二十过来，说：“算了，别补了，你也不容易。”陈晗接住，朝她说谢谢，掉头走人。
　　后视镜里，那人还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一边摇头，悲天悯人。

　　天渐渐黑透了，陈晗漫无目的地在城里绕，人越来越少，漆黑的夜，衬得灯光分外明，天上一颗星也看不到。
　　恍惚之间，就有游弋在梦里的错觉。
　　道路是假的，树是假的，灯光也是假的，凡事都是幻境，幻境就脱离了真实，梦里也不知身是客。

　　快十一点的时候，陈晗在路边载到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甚至看不大出来几岁，一上车报完目的地就轻车熟路地扳下遮光板，对着上面的镜子开始补妆。
　　整个车厢里，都充斥着她身上刺鼻的脂粉气味，陈晗从镜子里看她，发觉自己的脸长时间地不见光，两个人一样的苍白。

　　到了目的地，她风情地扭过身子来，手肘杵在前面拖腮问陈晗，“小妹妹，我现在没钱，但马上上去赚钱，你两个小时以后来接我回家，我一并把车费付给你行不行啊？”，陈晗不辨她话里的虚实，只点点头，看她下车，站稳，理理裙子，似乎想到什么，又回头说，“还是留个电话吧。”
　　陈晗把手机递给她。

　　没有想要回去，两个小时以后，陈晗转到了离那里很远的地方，却接到了她的电话，一接通声音就在那边爆开，
　　“小妹妹，怎么还不来啊，我等了有一会了，说好两个小时嘛。”
　　没想到她会打来，陈晗抱歉地，“对不起，我绕远了，你打别的车吧，刚刚的车费我不要了。”“那不行，你打着表过来，我钱都付给你。”
　　陈晗沉默了一会，说：“好，你等一下。”

　　到了那里，远远看见她站在原地搓着手臂发抖，见了她的车，笑着扑进来。
　　“回家吧。”陈晗听见她喃喃地，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讲给她听。
　　还在路上，她就从包里呯呤嗙啷地翻出东西来开始卸妆，见陈晗转头，妆面脏乱的脸扬起唇角，呵呵笑着说：“回去直接睡啦。”

　　过一会儿，她厚重的妆终于卸下来，露出一张陌生的脸，一瞬间显得脆弱无力，又没有底气。
　　陈晗看着，大概二十四五岁，和自己一般大。

　　汽车在黑夜里疾驰，像是要把道路划穿，车里，坐了两个枯萎的灵魂，在假意真情中，从彼此怀里取一点藉慰。

　　临走前，陈晗正要启动，她却按住车门不关，殷红的手指扣住车窗，配上平淡的脸，有些虚张声势。
　　她顿了一下，探头进来问陈晗，“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很惨啊？”
　　说这话时，一辆车从旁驶过，吞掉了尾音，在她的脸上划出一道流光，陈晗看着她，心里没有悲哀亦没有同情，什么也没有，只好冲她笑一笑，说：“关门吧，我走了。”

　　我们都自己埋头各奔前程，这个世界上，除了自救，谁也救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