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上长相思》安寒sunny

4、奈何桥上长相思4

　　我连忙点头。
　　这一次我没有迷路，一鼓作气地飘到那个墟洞，摘完果子又迅速返回原地。
　　我得感谢地府的作息规律，通常白天，地府几乎空无一鬼，他们都在自己的鬼洞里呼呼大睡，除非有鬼不要命地冲撞鬼门，否则都无法惊动任何鬼。
　　我把果子递到他面前，他伸手接过，眼神微微的审视我，又轻轻地笑。好像在说，我还以为你又会迷路。
　　我看着他的伤口，嗫嚅的说：“谢谢你！”
　　他像是没听到，继续吃着他手中的果子。
　　我盯着他把一个个果子吃进肚子里，然后转身离去，我想，他需要休息。
　　不知不觉间，我走到奈何桥，朝望乡台看去，却引来一阵惆怅，我蹲在桥旁，努力驱走这莫名让人惆怅的念头。
　　黑无常像一阵风一样飘到我的面前，笑了笑，然后面无表情。
　　“以后别再闯祸了。”
　　我仰起脸看着他，我听不出他是在关切我还是在训斥我，那种语气，我很难辨别。
　　我努了努嘴，轻轻的“嗯”了一声。
　　“白无常他没事了吧？”我有点担心的问。
　　黑无常依旧板着脸，说：“现在没事了。”
　　他看了看我，欲言又止，最后他拂袖飘然而去。
　　我嘟起嘴，坐在奈何桥。
　　时间过了一天又一天。
　　白无常的伤已经全部好了，我们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个而产生隔阂，依旧和从前一样，只是我的心里，多了一些和以前不一样的东西。
　　白天的时候，我经常在幻地之中游玩，在这里总能碰到白无常，我们便一起聊聊天，他话不多，却能把我逗的很开心。
　　在地府，他是见证过我所有开心和孤独的鬼，正是这样，他很了解我。我从来没有和他谈论过有关林晨的事情，以及轮回，他也从来没有提及过，他知道，这是我的死穴。甚至我也许会为这个和他大吵一架。
　　在我内心，他是一个除了林晨之外对我最好的人，某些时刻，我们更像一对兄妹。
　　有一次我心情不好，冲旁边的他嘟嘴，两颊鼓得圆圆的，他看见后却在一旁干笑着，任我表情千变万化，过了许久他才酷似安慰我道：“好了好了，等会我们去摘果子吃。”
　　我把脸别向另一处，继续不理他。等到身边没动静了，我扭头一看，他停在半空，似乎预料到我会回头，他轻轻一笑。
　　我又气又急，连忙扭回头。
　　他在我身后说：“再不来我就走了。”
　　我立刻回他：“要去你去，我才不会去。”
　　过了半刻，没了半点动静，我又扭头一看，他果然消失了，我立马咻的一下追了上去。
　　进了墟洞后，白无常手中拿着一个花环，冲我微微一笑，双眸如水，说：“我刚刚用藤蔓枝编了一个花环，送给你。”
　　我怔怔地接过花环，戴在了头上，抿了抿嘴看他。
　　他笑，说：“挺好看的。”
　　我瘪嘴。
　　人在孤独的时候，经常出现在你身边的那个人，必定是非常关心你的人。
　　我何尝不知道他做的这些是想让我忘却过往，接受轮回。只是有些东西，不是说放下就放得下，我们不是神，做不到心如止水，万念俱空。
　　奈何桥过了一批又一批的鬼魂，这个世界，到处都充斥着轮回的气息。
　　某天我从幻地中出来，无意一瞥，看见孟婆在奈何桥旁，通常这个时候孟婆应该在休息，我有些好奇，飘了过去。
　　孟婆的目光在望乡台上，她的眼睛里似乎蒙着一层薄薄的雾，飘远而迷离。
　　我从来没有见过孟婆有这样的目光，那种表情，犹如我当初坐在奈何桥思念林晨。
　　孟婆看到了我，她没有任何异样的举动，看尽世间繁华的她大概早就有了随遇而安的心态。
　　孟婆视而不语，又把视线移到了望乡台上，继续遥望着。
　　我顺着孟婆的眼线看向望乡台，一脸茫然。
　　过了许久，孟婆微微地叹了口气，朝着望乡台自言自语地说：“千年之景，今朝之思，前尘往事，不绝于耳。”
　　我心头微微一惊，原来孟婆也有放不下的往事。
　　孟婆转身，与我相视一笑，瞬间消失在奈何桥上。
　　我望着孟婆离去的地方，心里洇开了一股不知名的情绪。
　　世间最淡然最释怀的孟婆也放不下过往，何况是我，呵。
　　我纵身飞离了奈何桥，起身之际，我回眸看了看奈何桥，不屑地笑了笑。
　　时光慢慢地流淌，那些常常幻现在脑海里的曾经，在不经意间变成了永恒。
　　后来的这段日子里，我开始怀念和林晨的那段时光，偶尔干笑，偶尔失落。
　　回忆这东西最让人念念不舍，就在这一瞬间，我原本尘封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我想，我需要了结这一段尘缘。
　　同时我又想起黑白无常，他们对我隐瞒与揭露的作为就像一根刺一样藏在我的心里，时隐时现，我仰头闭上眼，轻笑着。
　　须臾之间，我起身飘到鬼门旁，我试图冲撞着。
　　白无常突然瞬间移动到我身边，拉住我的手，试图阻止我。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后退几步，目光冰冷。
　　他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收回了手。
　　“你早就知道林晨死了对不对？”
　　我望着他，眼里波光潋滟。
　　白无常转身背对着我，走了几步，抬起头，说：“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纵使我告诉了你，你又能改变什么？”
　　“至少我不会有那么深的执念，更不会经受那么多的痛苦，也许我现在早就轮回了。”我有些恨恨的看着他。
　　“我当时说了，你会信吗？”他突然转身，直直的看着我，目光那么锐利。
　　我愣住了，也转身背对着他，这一刻，我不知道说什么，我不敢承接他的目光。
　　我冷笑着想，你们既然藏了这么久，那就一直隐藏下去啊，何必又对我揭露，看到我悲痛不止的样子你们才好过是吗。
　　这些年来，我一直被囚禁在地府，与桥为伴，与河为守，我就像是一个失去同伴的木偶，被人搁在某个角落，在无尽空虚的黑暗里，承受着各种不同程度的孤独。
　　我闭上眼睛。
　　世间最难割舍的是过往，那些用青春拧成回忆的桥段，那些用泪水去遗忘的故人，在你的脑海里，从此都经久不灭。
　　许久，我凝望着他，用哀求的语气，说：“可以让我去人间他最后一眼吗，天亮之前我一定回来！”
　　白无常目光变的深沉，他蠕动着嘴唇，朝忘川河看去。
　　“到时候我什么都听你的，什么轮回，什么生死，我都听你的。”
　　白无常摇摇头。
　　我拼命的朝鬼门撞去，鬼门如闪电一下把我击伤，我不甘心，继续反复冲撞着。
　　白无常闭上眼睛，仿佛吞掉了莫大的悲伤。
　　他看了看忘川河，似乎预见了什么，又似乎在看风景，最终他缓缓的点点头。
　　在白无常助我逃出鬼门关的一霎那，他说：“小梦……”。
　　他张了张嘴，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漆黑的双眸里没有了半点星光。
　　我闭上眼睛，一下飘出了鬼门。
　　白无常给我的鬼符果然有效，我一到人间很快就找到了林晨的墓。
　　那儿是孤儿院的后山，小时候我和林晨常在这里玩躲猫猫。荒凉的树林里，一个野草丛生的小土堆。我抚开墓碑边上的草，林晨两个字清晰的呈现在我眼前。
　　我用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着，感觉一阵冰凉。
　　经历过这么多的伤悲，我早已不是那个一触碰到林晨就会哭的歇斯底里的女孩了，只是那些时光，我不敢忘记。这个世上，没有太多东西是如愿以偿的，我们也奢求不了什么，有过曾经，足抵一切。
　　我忽然记起小时候林晨有一次在树上给我掏鸟窝，他当时拿起一个鸟蛋那么欣喜的冲我得意，那会儿差点没从树上摔下来。想着，我便飞上了树。
　　树上并没有鸟窝，我倚着树干，闭上了眼睛。
　　世界忽然很安静，它像一潭碧蓝的湖水，而我就坐在一叶轻舟上，漂儿漂。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月光微凉，我兀的想起了白无常，某些时刻，我总感觉自己和他之间似乎有着一些无法诉说的关联，就连他看我的眼神，都那么忧伤。
　　这一刻，我的心突然痛了一下，莫名间仿佛有一大堆荆棘往我心里塞，很痛很痛。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我从树上掉了下来，我立即捂着胸口，深呼吸。
　　遽然间，阴间的牛头马面赫然的出现我眼前，他们立刻施法定住了我，将套魂锁圈在我颈脖上，毫不客气地押着我朝地府飘去，犹如抓捕一个逃犯。
　　我没有反抗，顺从地和他们进了地府。
　　整个地府安静的如一潭死水。
　　一进地府，便看见了黑无常，我本想和他打招呼，他看了看我，却把目光又移到另一处，面无表情的从我身边走过。
　　那种眼神，让我一生难以释怀。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大概一辈子也不会想到一向活跃好动的黑无常会有那么哀伤的眼神。
　　我茫然了。
　　我抬头看向四周，地府一切依旧如故，忘川河上还冒着白白的雾气，一切都没有变。
　　牛头马面将我囚禁在墟洞里，在这个无比黑暗与孤寂的墟洞里，我消耗了漫长漫长的光阴。虽然在地府待了这么久，可是我还是无法估量时间，只是觉得好漫长好漫长，仿佛过了一千年。
　　这段时间以来，除了黑无常和孟婆，没有其他的人来看过我。我期待的那个身影，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眼前。
　　鬼兵既然知道我的出逃，那必定会降责于他。我想，他大概同我一样，也囚禁在墟洞里。
　　对不起，白无常。我微闭双眼，在心里默念着。
　　这天，轮回司主出现在我的眼前，他眼眸深黑，什么也没有说，打开墟洞直接把我放了出来。
　　分开之际，他用不似平常的语气对我说：“好好修炼，轮回大道的路还很漫长。”
　　我点点头。
　　我依旧被安排在奈何桥，熬着那一锅可以断绝红尘的淡汤。
　　工作之时，我常往判官那边看去，却始终不见白无常的影子，莫名的，心里很空很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