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玻璃心少女》阿莹子

27、第二十七章

　　莫辛终究还是留级了，这就是命，好在肖易没有因此而嘲笑她。
　　莫辛觉得自己这次之所以没被阎王爷收了去，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是个超级大路痴的原因，即使是有牛头马面领着，她也是能走着走着就能跟丢的。
　　醒来之后，她混混噩噩的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即使是已经获得了出院许可，她也没再提到要去上学的事。大多数的时间，她都是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每天不是除了吃就是睡，虽然不哭也不闹，但整个人似乎都失去了生气。肖易几乎每天放了学都会到她家报道，偶尔也会强行拉上许无，莫辛妈妈每次看到他两都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可惜任他两施展了浑身解数，莫辛依旧生趣聊无，久而久之的，三人就再不说话了，只静静地坐着，等到夜深了，莫辛父母再把他两送回家，就这么持续了一段时间，肖易的外公忽然去世，老人家走得突然，一家人匆忙归去，也就忘了再跟旁的人打声招呼，肖易也因此一个星期没到莫辛家签到，肖易才没见了几天，莫辛竟是无精打采得连腰都直不起了，前几日许无好歹还能对着个人发呆，这会儿却只能对着一团拱起的被窝发愣，既然是进了房间都见不着人，许无心里估摸着是不是也要过个两三天才来？天气预报不是说了最近要转南风么？到时候又闷又潮的，量着这丫头也没法再缩进被窝里。

　　还在楼底下的时候，许无就听到了莫辛撕心裂肺的哭闹声，她站在门外，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敲门，可现下屋里人估计也没空理她，正打算打道回府，莫辛尖锐而又无助的哭喊声瞬间变刺透了许无的心肺。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知道你们都开始讨厌我了，可我还是不想死！”
　　“莫辛，快开门！我是许无，你听见了没有？快把门打开！”她把房门拍得砰砰直响，甚至还几次直接用身子去撞击莫辛家的防盗门。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传出的声音似乎变小了些，她觉得自己的手心都快被拍麻了，房门终于从里边被缓缓推开，许无松了口气。
　　莫辛妈妈的眼睛是通红的，说话的声音还带着颤：“是许无啊，来来来，快进来。”随即弯腰从鞋柜里取了双棉拖鞋，“地上凉，先把鞋换上。莫辛她......莫辛那孩子她......是我害了她！”一手还提着拖鞋，莫辛妈妈却实在是顾不得递给许无。
　　狭窄的玄关，传出的是莫辛妈妈低低的呜咽声。
　　“阿姨，我这两天，有些东西想要拿给莫辛，所以，一直都在准备。”许无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很多东西她可能懂得感受，却是无法表达，特别是在此之前，她一直都觉得大人是一种在这个世界上最最坚不可摧的生物，他们不喜欢喝酸奶，拒绝一切零食，甚至也绝不哭泣，至少，不会哭得像个孩子。
　　面对这样的情形，许无除了能做些简单的解释，剩下的，也只能是手足无措。
　　“赶紧进去吧，莫辛她这几天心情不太好，你就多担待她一些。”莫辛妈妈艰难的支着鞋柜站起身子，又把拖鞋给许无左右放好，“今天就留在阿姨家吃晚饭吧，待会儿我去跟你妈妈打个电话。你在这，多陪陪她，等晚了就让莫辛爸爸送你回家。”
　　许无点点头。

　　莫辛依旧缩在被窝里，许无轻轻叫了她几声，都没得到回应。
　　一把掀开莫辛屋里的窗帘，阳光倾泻，照亮了尘埃，四周瞬间毛茸茸的一片，许无的心里全是溢出的满足感。
　　“莫辛，你真好，都不用写作业的。”坐在莫辛的书桌旁，她拿出了之前没写完的作业，想起自己刚要念书时也曾大病一场，可那会儿哪有什么作业要写，她觉得自己挺亏的。
　　莫辛明显是醒着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许无也没空理她，这几天就因着这丫头的事，积了一堆的作业还没写，许无打算先把作业赶了，然后再把这尽给人惹麻烦的死丫头解决掉。
　　直到快下午两点，莫辛才终于被莫辛妈妈给揪出了被窝。在莫妈妈的苦苦哀求下，莫辛开动尊口抿了几口瘦肉猪肝粥，许无也陪着吃了一大碗，外加一块甜腻腻的慕斯蛋糕，当然，没有莫辛的份。
　　皱着眉头又被灌了一堆的药，莫辛没再躺下，只眨巴着眼睛坐在床上发呆，许无眼见着莫辛确实是清减了不少，乱蓬蓬的头发把小脸遮了大半，远远看着就显得更加瘦了，也不知道是睡了太久还是哭得太多的缘故，莫辛的眼睛肿成了一只流氓兔，虽然是少了些元气，但还是很可爱的嘛！
　　没再急着把作业赶完，她移步到莫辛床边。
　　先是给了莫辛一个露到大牙的笑容，正当开口的时候，莫辛的眼泪却先一步簌簌的掉了下来，许无甚至能够听见眼泪打落在被窝上的声音。
　　如果说4岁的莫辛还不知道天高地厚，那么已经经历过一场劫难，现今将近9岁的莫辛，是绝对不可能还对生死毫无感知的。自那以后过去的5年时间里，生活依旧如水平淡，对于莫辛来说，每长一岁所要完成的任务也只不过就是多了到医院复检这一项，虽然不尽用心，但有着肖易和许无的作陪，这些任务，不耐之余莫辛却也能够一一按时完成，唯一美中不足的，则是每次在莫辛复检之时，总是会出现一两个在旁不停哭闹的孩子，打针也哭，吃药也哭，扰得她心烦意乱，就连肖易所讲的冷笑话她都无心再听。
　　那些不断回荡于莫辛脑海里的哭闹声，用“余音绕梁”来形容也不知道适不适宜，总之每次从医院里回来，她总是要花费挺长一段时间，才能将之拭去，久而久之的，对于这一定期而至的烦恼，莫辛也做出了经验和总结，事实上，莫辛心里非常清楚，肖易和许无，这两个人，就是她用来解决这些烦恼的一方良剂，每当她因此而露出愁容的时候，肖易总会在第一时间发现，然后丝毫不计后果的去想法逗她开心，相比之下，许无就低调了很多，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私底下却也是费尽心思，可算是为莫辛操碎了心，两个人就这么前仆后继争先恐后的为搏她一笑，满足了她刚刚萌芽的少女的虚荣心，好在莫辛也不是个会拿乔的人，几个笑话就能让她溢于言表。
　　莫辛觉得自己像极了“狼来了”故事里的那个常常说谎孩子，她觉得自己说了谎，却又连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慌也不知道，莫辛侥幸于自己的谎言没被戳穿，并且理所当然的享受着肖易和许无，以及来自身边所有亲人的宠爱，她甚至都不用担心“狼来了！”这一句话有一天会失效，短暂的于心不安莫辛也曾有过，可她仅仅只是把这些归因于自己的任性和挥霍，其实她不知道，自己心里所滋长的一切负面情绪，全都来源于她对于死亡的恐惧。
　　莫辛怕死，只不过她以前不知道，不过她现在知道了，特别是在许无和肖易相继抛弃她之后。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对，久病床前无孝子！形容的就是肖易和许无这些个无情无义的人！在肖易消失的这段时间里，莫辛觉得自己是深刻的体会到了人世间的世态炎凉，她才躺了几天啊？一个两个的都不见了踪影，也不管她一个人心里是有多害怕。
　　“阿无，我害怕，我害怕再也看不到你们了。”哭了许久之后，莫辛终于抽抽噎噎的说了第一句话。
　　“不会的，我们会一直都在一起的，真的，我不骗你。”许无很笃定，因为她确信自己找到了办法。
　　“真的？”
　　“真的。”
　　看着莫辛似乎相信了她的所说，许无接着往下道：“肖易的外公过世了，所以这几天，他才没来看你。”
　　听了此话，莫辛瞪大了眼，随即整个人又耷拉了下来，很显然，这件事之前没人对她说过，不过这也不奇怪，现下估计也没人敢在莫辛的耳边提到与生死有关的事。
　　“所以现在肖易他一定很难过。”也不管莫辛的心情是有多低落，许无依旧淡定的陈述着事实。
　　“我……我不知道，都没人告诉我。”莫辛觉得自己的声辩很苍白，很显然，真正没良心的人是她自己。
　　“所以你应该，嗯，变得更加精神一些。”
　　她吸了吸鼻涕：“我知道，可是……可是我就要死了，一想到这我就没办法打起精神来。”莫辛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再矫情下去了，说出来，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心里倒是舒坦了不少。
　　“那不行，你要是现在死了，可就没人记得你了。”
　　听了这话，莫辛那肿成线的双眼总算是圆浑了不少。
　　“当然，我是一定会记得你的，不过……”许无不经意的轻抚着柔软的棉被，“肖易嘛，就很难说了。”
　　“怎么……怎么可能？”
　　“当然可能。”许无说完就“啪”的往莫辛面前拍了一本书。
　　“残，残酷王爷的替身新娘？”
　　许无点点头：“这本书是我跑了好几个书店才找着的，我觉得特别特别适合你，看。”
　　莫辛哆嗦着接过书本，翻开满是透明胶粘接着的封面，一股发了霉的气味扑面而来，不过那封面上画着的王爷，还真是，挺帅的。
　　“要不，我先给你剧透一下？”
　　莫辛点点头。
　　许无清了清嗓子：“这本书的内容，大致是这样的。男主角，就是那个王爷，有个从小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眼看着就要成亲了，可这青梅竹马呢，好死不死，生了场大病，就差一口气再那吊着，没……”
　　话还没说完，莫辛妈妈推门而入，许无眼疾手快的把书塞进了被窝里。
　　端过莫辛妈妈送进来的银耳莲子羹，许无暂时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吃上。
　　“你倒是快说呀。”
　　许无用眼神示意莫辛先把莲子羹喝完，她也不含糊，三口就把碗里的东西咕嘟干净了。
　　“没过几天呢，就死了。”许无舔了舔嘴，又接着往下说到，“这个王爷呢，刚好在外出征，所以呢，暂时还不知道这件事。这个青梅竹马啊，家境不怎么样，父亲是个穷秀才，还老早就死了，剩着一个老母亲，把家里的姐姐妹妹拉扯大，好不容易攀上了个王爷，全家就指着她能够鸡犬升天呢，哪能这么轻易就泡汤了？所以呀，成亲那天，最后就让这青梅竹马的亲妹妹给顶替上了。”
　　“然后呢？”
　　“然后啊，这王爷肯定是不愿意呀，可奈何这女主角是青梅竹马的至亲，也不好做得太难看吧？闹了几天别扭，也就留了下来。”
　　“等等，青梅竹马，不是女主角？”莫辛听得有些迷糊了，这能跟男主角谈恋爱的，不都是女主角么？
　　“你见过哪个女主角在开头第一章就死了的？反正这王爷啊，最后是跟着青梅竹马的妹妹，呃，也就是女主角，好上了。”
　　眼见着莫辛背着曲折离奇的狗血剧情吓得一愣一愣的，许无抿了抿嘴角：“我这样说，你听着肯定没什么感觉，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总之这男女主角啊，最后爱得是死去活来的，压根就把什么初恋啊，姐姐啊忘得干干净净了。”
　　床柜上摆着莫辛和肖易的合照，照片里两人笑得是没心没肺的，许无拿在手里，扯了衣袖擦了擦：“这青梅竹马死的时候好歹也有十六了，可那个王爷呢？才用了多久啊，就把这整整十六年的时光给忘了。我们现在才几岁啊，指不定忘了你，也就两三天的事。”
　　照片上本就没几粒灰尘，许无松了袖口，刚要把相框放回床柜，双手便被莫辛扯了去。
　　“肖易要是真忘了我，那要怎么办嘛！”紧握着许无的双手，莫辛眼泪含含的向她投射出求助的目光。
　　总算是问到终点了，许无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重重回握住莫辛有些冰凉的小手：“当然是要好好的活下去啊！从现在开始，你要坚强乐观的活下去，就算是呼吸不了的时候也要努力呼吸，多活一秒是一秒，多活一天是一天，一定要活到肖易，还有大家，都再没有办法忘掉你的时候。”
　　“真的只要努力就可以了吗？”莫辛之前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啪啪啪”的掉了下来。
　　“有些事情，是必须要你一个人努力才可以的。”其实她也不是很确定，但是努力后的结果，她相信总是要比什么都不做来得要好。
　　“那，那我会努力，我一定会努力！可是如果努力了，还是会死，那要怎么办？”
　　“没关系，我还有办法。”说完又朝床上塞了一大堆资料。
　　“脏器捐献，延续生命。”很是大公无私的一句话，莫辛念在嘴里却是有些莫名的难过。
　　“那个，这是我从姑姑的医院里拿的，你知道吗，我们身上的器官，很多都是可以重复再利用的，像是心脏啊，肾脏啊，还有眼角膜，如果我们自己已经用不到了，可以把他们送出去，送给那些需要的人，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活得更久。”
　　莫辛听不进去许无的说话，只专心的看着自己手里的那张绿色的，薄薄的，关于脏器捐赠的宣传折页。
　　许无察觉出了气氛的不对，赶忙抢过她手里的那张折页，又往回塞了份报纸给莫辛：“那个，你先看看这个，这上边又有一篇很有趣的报道，说是有人捐献了自己的心脏，那个接受捐赠的人，她原来是不爱吃糖的，可是后来，她变得特别爱吃彩虹糖，最后她才知道，送了心脏给她的那个人，也是特别的爱吃彩虹糖。”
　　“可是，我的心脏现在就已经坏了啊。”
　　莫辛抬起头，满脸泪水，这让许无忽然就忘记了自己准备了好几天的说词。
　　莫辛的眼泪，“啪嗒啪嗒”的砸在面前的报纸上，仅仅只能听见泪珠跌落的声响，听不到多于的抽泣和喘息，像是无声的求助，徒劳，且绝望。
　　“不是，不是还能捐献眼角膜吗，说不定，就算是死了，也还是能看到这个世界的。不对，是一定能够看到的，因为那是你留下来的东西啊，也不一定要抓在手里，只要看得到就行了，一定能够看得到的，一定……”
　　准备了这么久，连句像样的安慰人的话都说不好，许无觉得自己实在是没用极了。

　　莫辛妈妈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幅两人抱头痛哭的场景。
　　听到响动后的许无倒是反应得飞快，胡乱的用手抹了一把脸，簌簌的眼泪算是控制住了，可两管鼻涕还是不听话的往下流，勉强回了莫辛妈妈一个笑脸之后，她果断的皱着鼻子用力一吸，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吞到肚子里边了，不过呼吸总算是通畅了。
　　看着许无滑稽的表情，莫辛妈妈的伤感似乎也跟着消散了不少。
　　这回被端进来的是一小盘花生牛扎糖，许无自然不会客气，只难得莫心也主动伸出小手抓了一颗。
　　莫辛的表情终于又因为一颗花生牛扎糖而变得生动起来，看着莫辛兀自奋斗着那颗难嚼的牛扎糖，两人心里终是舒了口气，感觉这一页，总算是彻彻底底的被翻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