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你的年少时光》来信

38、电影

　　祝筠溪一向觉得自己的记忆不错，高中以来所发生的所有的细微小事她似乎都记得一清二楚，可后来想起来，那些小事几乎桩桩件件都是与那个人有关的。譬如他又考了第一了、默写的时候语文老师夸他了、他当班长了等等等等...
　　和他不坐同桌以后的日子里，每日都发生了些什么，其实她的记忆尤其地浅，到最后也没能记住什么，唯一记得的只有一件事，是关于方沂。
　　高中的最后一个圣诞节在星期四。
　　圣诞节前两天，他们刚迎来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场冬季运动会。因为比赛的原因，所有课程都暂休了两天。虽然明面上学校要求在比赛期间除参赛选手以外的所有同学都必须呆在教室或者操场上，但仍有许多同学向班主任请假回家休息。对于高三的学生来说，这两天的假期远比平时的周末假期更加难得，因此就连温辞和纪思言都请假回家去了。
　　直到晚自习上课的时候，班上已然缺了三分之二的人，这三分之二人中，自然不包括祝筠溪。第一节课刚上课的时候，老班进来点了一遍名，然后简要讲了一下自习的纪律，无非就是让他们自行安排学习或活动，但前提是必须保持安静，不得喧哗之类的，之后他出了教室门便再也没有来。
　　祝筠溪坐的位置正好在教室后排靠窗，几分钟后，老班果然出现在了那条出校的必经之路上，一如既往地夹着他的黑色公文包，走得慢条斯理。直到他的身影甫一没入视线尽头的树影里，教室里便立时响起了一阵骚动。
　　有人在混乱中喊：“班长，放个电影吧。”紧接着就有人应和他，说看电影吧，喧哗声此起彼伏。
　　然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颇有些严谨：“大家安静一点，”之后顿了顿，就带上了一丝笑意，“别把主任招过来了。”
　　祝筠溪从面前翻开的物理作业中抬起头瞥了一眼讲台，眼见卓阳已经起身走上了讲台，手上拿着一个U盘，他在上面开投影仪的时候，和祝筠溪一样坐得比较靠后的同学纷纷起身往前坐去。
　　然后有人拍了拍祝筠溪的肩，她侧过头，发现是宋悦，问她：“不往前面坐吗？还要写题吗？”
　　祝筠溪懒得动，再者对这个也不是很热衷，因此随口便找了个借口含糊过去：“这道题写了一半，写完了再说吧，你去吧。”
　　宋悦眉眼弯弯地笑了笑，说了声好，然后向前走去。为了观影舒适，前面的同学都挤在一起坐在中间靠前的位置，宋悦过去时方沂身边正好空了一个座，方沂不知道跟宋悦说了些什么，然后宋悦便在他身边落了座。祝筠溪这时才注意到，原来方沂还在教室。依照他那么爱玩的性子，祝筠溪还以为早在下午比赛结束时他就溜回家了，想了想又觉得，他那样的性子，大概是觉得在家不如在学校人多热闹吧。
　　讲台上卓阳已经在挑电影，他微垂着头的时候，讲台上的灯光正好落在头顶上，隔着松软的短发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的神情淹没在黑暗里，一边挑一边说：“我U盘里没多少电影，你们想看什么？”
　　下面立刻嚷嚷成一片，祝筠溪在一片嘈杂中也没听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台上的卓阳耐心地看着他们，唇角勾着一抹明显的笑。她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落在他身上的视线重新回到面前的物理作业上，结果题目还没看完，就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抬起头来，正巧看见方沂望着她的方向，然后笑着问她，能不能帮忙把旁边的窗帘拉上。
　　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对面的窗帘已经被悉数合上。祝筠溪搁下笔，将自己这边的窗帘拉了个严严实实，再坐下来，发现卓阳不知何时已经下了讲台，此刻已不知所踪，前面的投影屏上正放着电影的开场，她粗略地看了一眼，也没看出来是什么电影，只好重新将目光放在了作业上。
　　过了一会儿，有人提议将教室的灯关了，比较有观感，又有人象征性地征求了一下大家的意见，在一片赞同声中祝筠溪还没说得出等一等，周围已经陷入了一片黑暗。
　　她愣了愣，最后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地将笔盖合上，单手撑头和他们一起看起了电影。
　　大概是黑暗的环境中更容易使人集中精神在眼前的画面上，只看了一会儿她便获悉了这个电影开头的故事，然后惊诧地发现这是一个悬疑片，外带一点恐怖气氛。
　　祝筠溪胆子小，平时这类电影和书籍是沾都不沾的，因为每次看完后都会睡不着觉。后来为了自己的睡眠质量着想，她自己主动地回避了这类题材的书籍和影片。但是嘛，意外总是时有发生的，譬如现在。
　　有了这个认知后，祝筠溪立马改变了先前单手撑头那样懒散的坐姿，换了一个正经危坐的姿势，然后暗自后悔刚刚怎么没有跟着宋悦一起坐到前面去。正考虑着是不是要趁着现在悄悄挪到前面去，以及现在悄无声息地挪到前面去会不会将旁边的同学吓个半死时，电影画面忽然暗了下来，然后响起了一阵回响在空旷空间的脚步声，她怔了怔，看见影片的主角正一个人拿着一把手电进入了一条漆黑的甬道中，而坏人时刻有可能在这个他并不熟悉的甬道中出现。大概是为了衬托此时的紧张气氛，周围的声音也格外地空旷渗人。
　　祝筠溪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正准备拿手捂住耳朵先避开这一段时，眼角余光忽然发现旁边的椅子上多了一个人。
　　有什么事情能比在黑暗中观看一个恐怖影片更吓人呢？那大概是在你看着看着的时候，忽然发现，你旁边本来空着的椅子上突然凭空出现了一个人吧。
　　祝筠溪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在余光瞥见旁边的人影时蓦然漏了一拍，但要清楚，这并非是因为怦然心动地漏了一拍，而是活生生地被吓得漏了一拍，然后手上的动作一僵，一瞬间背后便惊起了一层冷汗。
　　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尖叫出声，好在旁边的人速度更快地伸手捂住了她的嘴，然后熟悉的声音低低地响起：“是我。”
　　祝筠溪一怔，脑子里轰地一声，然后便是长久的空白...
　　其实她在他的手甫一伸过来的时候就发现是他了，然而此刻听见他的声音，才敢真正地确定下来。她歪头看他，一边暗自想，这是隔了多久了？他们再这样以同桌间的身份一般离得那样近？
　　祝筠溪一直觉得卓阳身上有一股很特别的味道，不像洗衣粉或是香水的味道，但是足够清晰，足够特别，能让她在他靠近时轻易地辨别出来，是他。
　　卓阳提醒她后便适时地松开了手，祝筠溪借着荧幕上亮了些许的光瞥见他正瞧着她惊魂未定的样子，然后嘴角勾起一抹笑来，问：“被吓到了？胆子怎么这么小...”后一句声音格外地低沉，带着些笑意，像是问她又像是自言自语。
　　祝筠溪保持着被他捂住嘴的姿势在原地愣了许久，才后知后觉地收回自己的目光，重新安安稳稳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尽量用听起来很平静的语气回答：“没有注意到你来了。”刚刚还因为电影画面而充满害怕的心此刻已被另一种情绪所取代，她暗自想，不知道卓阳有没有意识到，这是他们分开坐以后，他们俩第一次说话。他的语气那么自然熟稔，好像之前所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可是她再听见他的声音离她那么近，脑子里却一片混沌，若说心鼓如雷，大概也不过此刻吧。
　　好在，周围的光线很暗，卓阳没有注意到祝筠溪的反常，或是注意到了也只是觉得她是被刚刚那一幕吓到了还未回过神来，只低声道：“我坐在这有一会儿了。”
　　祝筠溪勾起一点笑，眼睛却不敢看他，只是看向屏幕，方才那些骇人的画面此刻在她眼中都格外地不真切，想了许久，最终也只是回了一个哦。
　　卓阳没再说话，而是坐在她身边专心致志地看起了电影。
　　祝筠溪没有问他有那么多座位为什么偏偏要坐到自己的身边来，心里大概清楚这便算是她和卓阳之间最后的和解了吧。像他那样高傲的人，大概也做不出像寻常人那样拉下面子来向别人低三下四地道歉，虽然她也从未想过会为难他。
　　她想了想，觉得有些怅然，可是又觉得，这样才像他，这样才是他。
　　从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而慌乱了脚步、失却了自我的他。
　　电影最后放了些什么，祝筠溪知道个大概，但这种大概并没有影片镜头应有的真实感，反而像别人口述了一遍似的十分浅显。
　　她原本以为，和卓阳分开坐以后她已经做得很好，能够很好地克制自己的心，可直到他再次来到她的身边以后她才发现，那些曾经她以为的听见他名字时的波澜不惊，只是因她深知那些时刻的他和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所以也从未有所期望，自然也不会患得患失。而只要他一回过头对她微笑，她的心啊，就没出息地还是想要靠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