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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德山孤儿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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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以后,“雀斑脸”他们便害怕我了,看见我时,就像看见恶魔。这倒让我和江淮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玛丽修女依然讨厌我,哦不,她比以前更讨厌我了。因为那次事件的严重,终于传到了院长的耳里,院长对玛丽修女表示很失望,并扣了她一个月的工资,作为“雀斑脸”和江淮的医疗费用。
我和我江淮在德山孤儿院就这样又不咸不淡的过了一年。这期间,有不少孤儿被人收养,离开了德山孤儿院。而我因为性格孤僻,一直不讨那些大人的喜欢。为此,院长倒是对我格外关爱,大概他怕我难过。
江淮长得好看,性格也乖巧,经常有领养的夫妇来看中他,想带他离开,可是江淮怕丢下我一个人,我会孤单。所以,每次有人想来带他离开,他总是千方百计的捉弄这些人,让他们讨厌他。
“雀斑脸”倒是一直很希望有人能来领养他,带他逃离德山孤儿院,只可惜他长得一点也不可爱,尽管每次有人来领养小孩,他都极力装乖巧,装可爱。
就在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后来,我总是在想,如果,如果当初江淮被人领养了,他是不是就可以躲过这一切的一切?如果当初我乖乖听院长的话不乱跑,他是不是就不会丧生火海?
只可惜,没有如果。
那一年的春天,外面的大城市里突发了一种叫做“非典”的疾病。
恰在这个节骨眼上,孤儿院里好几个小孩发热发烧。听说“非典”的前期症状正是发高烧。
其中,也包括我。
修女们将我们几个发烧的小孩关进了隔离区。
那时候,我们还不曾听说“非典”的危害,也不知道它会害死人。院长告诉我们,我们只是感冒了,只要好好休息,很快便可以出来继续跟其他小朋友一起玩耍了。
很快。
因为发烧,我的脑子整日都是迷迷糊糊地,成天分不清白天与黑夜,就像是活在一个混沌大世界里。
也就是在被隔离的这段时间里,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梦里,我和江淮站在小教堂后的仓库里,教堂的台上突然起了大火,大火顺着帷幕烧了起来,火苗窜的老高。火势已经顺着帷幕烧到了仓库,仓库里放的大多是布料衣服,更加容易烧着。大火将我们熊熊包围,甚至我都真切的感受到了大火的灼热感。
我哭着喊道,“江淮哥哥,江淮哥哥。”
“梦笙,别怕,哥哥一定会救你出去的。”江淮一边安慰我,一边扶着我向外面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的缘故,我浑身发软,双腿使不上力气,怎么也站不起身子。我下意识的伸手去拽靠在门边上的铁架子上的帘幕。不知是谁,用完铁架送回来时没有放稳,经我这么一扯,铁架子直直倒了下来。江淮眼疾手快,猛地一把将我推开。铁架子重重倒下来砸在了他的身体上。铁架上的帘幕落在火苗上,瞬间点燃。大火很快就包围了江淮……
我猛地吓醒,满身冷汗的坐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刚才的梦还历历在目。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么可怕的梦,只是隐约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院长带着大口罩过来看我,我问他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他说快了,等我的身体再好些,我就可以去找江淮玩了。
而那个可怕的噩梦,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我的睡梦里,我一次又一次地看在江淮一点一点的被大火吞噬。
我越来越怕江淮真的会像我的梦里那般死去。
在隔离区的第七天,江淮背着修女们偷偷来看我。他猫着腰躲过看门的修女,跑进了隔离区。
江淮还给我带来了一个可怕的消息。
“梦笙,‘雀斑脸’死了,听修女们说,是因为‘非典’。”
我如同五雷轰顶,虽然我很讨厌“雀斑脸”,可听说他死了,我的身体止不住地抖了起来。
“雀斑脸”是跟我一样被隔离的小孩。
我哭着问江淮,“我……我也会死吗?”
江淮老实地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被关在这里的小孩,已经死了三个了。
“江淮哥哥,我不想死,我想离开这里。”我哭得越来越凶,想起这些天的那个噩梦,我越来越怕留在这里,迫切地想要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我觉得再待在德山孤儿院里,我和江淮都会死。
我一哭,江淮总是容易心软。所以,他信誓旦旦的说,“梦笙别怕,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半夜的时候,江淮偷了修女的钥匙。他将我带了出去,然后将我带到了小教堂。深更半夜,只有教堂不会有人过来。江淮让我先在教堂里藏着,他去厨房给我偷些吃的过来。
我还沉浸在“越狱”的紧张之感里,乖乖地点了点头。
江淮走后,我便在教堂后台的仓库里找了一处坐下,等江淮回来。
江淮去了很久,久到我开始犯困,迷迷糊糊中,我竟这么睡着了。
“梦笙!梦笙!”
恍惚中,我听见江淮喊我的声音,声音真实又缥缈,与那个噩梦融成了一体。我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做梦,还是江淮真的在叫我。
身后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热气。江淮从外面冲过来,拼命摇着我的身子,“梦笙,快醒醒,教堂里失火了!”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大火已经顺着布料烧到了仓库,浓浓地烟雾透过鼻孔,直冲脑门,呛得我不住地咳嗽。
我一边哭一边喊,“江淮哥哥,我怕。”
“梦笙,别怕,哥哥一定会救你出去的。”江淮一边将我的胳膊放到他的脖子上,想要架着我出去。
我努力尝试着站起来向外走,却浑身发软,双腿怎么也使不上力气。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拽靠在门边上的铁架子上的帘幕。铁架没有放稳,经我这么一扯,直直倒了下来。江淮眼疾手快,猛地一把将我朝门外推去。
一切,就像我梦中那般,铁架子重重倒下来砸在了江淮的身上,上面的帘幕落在火苗上,瞬间点燃。大火很快包围了江淮……
我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在火中的打滚挣扎的江淮,梦中的一幕幕场景与现实重合。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我又做的噩梦。
等我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
院长满脸倦容地坐在我病床前,他看上去似乎一下子苍老了10岁。
“院长,江淮哥哥呢?我想江淮哥哥了。我最近总是做不好的梦,梦见江淮哥哥死了。”我睁开眼没有看到江淮,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
院长怜爱地抚了抚我的头,“梦笙乖,江淮哥哥他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电视里面的大人总会用“XXX去了很远的地方”来骗小孩子去世的噩耗。
我有些发抖的从病床上爬起来,带着哭腔,“我要去找江淮哥哥,他不会丢下梦笙一个人的,呜呜呜……”
我连鞋都没穿就跑了出去,入眼的却是一片狼藉。教堂西侧的一大半以及靠近西侧的房子都被烧得焦黑,几个修女正在整理教堂周边的狼藉。没有玛丽修女。
后来,我才从别的孩子的口中听说,玛丽修女在那场大火里毁了容,被送去外面的大医院里治疗了。
而江淮,在那场大火里,永远的失去了生命。
…………
往事想放映片一样,在脑海里不断闪过。
不知为何,最近总是会想起在德山孤儿院的事情,想起江淮最后的死。那已经是9年前的事了,可我依然记得清晰,清晰到我甚至能看见火苗在江淮的皮肤上灼烧,发出“嗤嗤”的声音。
那一帧帧画面像是蚂蟥一样,紧紧粘在我的脑仁上,怎么甩也甩不掉。
陆遥怪我自寻烦恼。他认为,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活着的人该好好生活,而不是不断地用死去的人的不幸来折磨自己。
我无奈地笑笑,他没有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楚,所以他怎么会懂,有些感情是我们自己所无法控制的。我们不能控制自己去爱一个人,更不能控制自己不去想一个人。
当然,这些话我没有跟陆遥说,他不会明白。
我又去第三医院看了玛丽修女。
9年来,她的脸恢复得不错,可是神经却衰弱了不少。每次去看她,她总要跟我重复一遍她的悲惨遭遇,可每每说道大火怎么烧到她的时候,她会突现惊恐神色,身体抽搐,神经陷入瘫痪状态。
这就是她为什么九年来一直不能出院的原因。
医生说,玛丽修女这是创伤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