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小制杖[快穿]》千佾

15、虚实十五

　　这是在宋湛变成鬼后，秦楚第一次跟他说话。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宋湛忽然觉得自己的胸口堆积着的情绪就像是一个气球，被这句话“噗”的一下就戳破了。
　　他抿了抿唇，没出声。
　　秦楚再次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上他的目光后，又快速低下头，十足的我知道错了，任打任罚的小学生模样。

　　宋湛心下五味杂陈，嘴唇嗫嚅了几下，终于出声：“吃点油菜。”
　　秦楚惊讶地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愣愣地看向宋湛，像是没有理解那句话什么意思。
　　被这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宋湛抬了抬下巴：“不吃？不吃我就还气。”
　　听到这话，秦楚眼睛一亮，立刻拿起筷子夹了一片油菜叶放到碗里。

　　三秒后。
　　“土豆丝。”
　　筷子伸进了土豆丝的盘子里。
　　“红烧肉。”
　　秦楚乖乖夹了一筷子的红烧肉。
　　……

　　一顿饭就在宋湛的发号施令和秦楚的沉默中过去了。秦楚说了那句话之后，再也没开口，只不过越来越快的反应和他越来越明亮的双眼明确地泄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情绪。
　　期间他又不止一次悄悄抬头去看宋湛，然后又佯装淡定地收回视线。

　　等到晚饭结束，秦楚极其少有地多动了几下，将碗筷收起来放到洗碗机，又热了两杯牛奶，把其中一杯放到宋湛身前的茶几上，自己双腿蜷起，缩进旁边的沙发，边喝牛奶，边用遥控器打开电视机，一个台一个台转过去。
　　宋湛内心其实有些复杂。

　　以为秦楚看不见自己的时候，他在这房子里随心所欲做了不少事，说了不少话，现在回头看，估计面子里子在秦楚面前全都掉光了，而现在，他却跟客人一样，正经无比地坐在沙发上，口中缄默着，脑中万千思绪，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电视画面中，一个歌手正抱着吉他，坐在舞台上唱着一首英文歌，略沙哑的嗓音带了点沧桑的味道，歌词里满是悲伤离合。

　　秦楚的双眼定定地看着屏幕，玻璃杯被他握在手中，半天也没喝多少，都快凉透了。宋湛坐在一边，看着秦楚的侧脸，看着他纤长挺翘的睫毛在他眼底打下一大片阴影，看他刘海的发丝微微垂下，盖住额头……
　　……看他脸色变得越来越红，身体也越来越僵硬……
　　宋湛：“……”

　　心态的转变是一瞬间的事情。
　　宋湛忽然很想笑，原有的纠结和别扭刹那间消失无踪。这种情绪很有趣，发现不自在的同时，别人比自己还要不自在，那么自己就彻底放松下来了。

　　他想，反正自己一言不合就跟秦楚亲近、吃醋以及另外做的蠢事都已经被他一件不落地看在眼里，再蠢的样子都已经被他看到了，那自己还有什么好矜持好不淡定的？

　　他都已经表白多少回了？
　　“以前我老这么看你，你怎么不会脸红？”
　　秦楚慢慢低下了头，沉默了十来秒。

　　就在宋湛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一个压低了的声音幽幽传了过来。
　　“那个、时候，没有、喜欢、你。”
　　脑子嗡得一声一片空白，宋湛被这话敲懵了。下一秒心跳慢了一拍，然后疯狂跳动起来。
　　一切来得太突然，宋湛下意识地问道：“那现在你喜欢我了？”

　　问出这话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压根喘不上气来，几秒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屏着呼吸，要是他有身体的化，估计手心都已经冒汗了。

　　而这种紧张的情绪似乎也传到了秦楚那里，被宋湛火热视线笼罩着的人脸色越来越红，身体也原来越僵硬，但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喜欢的。”

　　砰——
　　耳边有烟花炸开了。
　　他听到了什么？
　　秦楚说喜欢他？

　　胸腔内激动和狂喜来回激荡着，宋湛兴奋得坐不住，他忍不住想要像个气球一样到处飞一下，然后大喊大叫来发泄自己快要爆炸的情绪，但他好歹压制住了这种冲动。
　　太蠢了。
　　可是手还是有点抖。

　　宋湛忍不住往秦楚靠近了一点，直到跟他肩并肩，就差一点就肌肤相贴了。
　　他在内心唾弃了一下自己，明明之前什么都已经做过，现在挑明了，反而纯情得不行，连拉个手都不敢。
　　但他发现另一个当事人似乎比自己还要紧张，他紧紧握着玻璃杯，另一只手频频按着电视机遥控器，双眼定定地看着电视，却什么都没看进去。

　　宋湛口干舌燥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得率先打破沉默，然后让他们两人顺利地进入情侣模式，于是他干咳了一声，佯装镇定开口道：“阿楚，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秦楚慢慢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但对上宋湛对上非常严肃，甚至有些生气的眼神时，呆了一下，接着愣愣地回道：“我、喜欢、你的……”
　　“阿楚——”
　　电视里正好换了一个台，里面女主持人的声音打断了宋湛还没说出口的话。
　　“你说秦某自那件事之后精神方面一直有问题？”

　　穿着职业装的主持人坐在黑色的沙发里，双腿优雅地叠在一起，手中拿着几张纸，正透过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朝坐在对面身着工装外套、戴着鸭舌帽的中年男人看去。

　　宋湛往下看去，发现这是本市电台一个叫“大视界”的黄金档节目，该节目关注众多民生问题，也多次请人在节目上当场爆料，导致了不少黑心商户、无良企业被彻底曝光，促使之后政府重锤出击，解决了不少社会毒瘤。

　　而这一期，节目的主题是独家报道映江市特大案件中的杀人案。
　　节目右下角，一张从远处拍的照片跳了出来，正是追悼会上秦楚跟刘敬云对峙的画面。
　　见到这张照片，宋湛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案子还没有进展，秦楚虽然被逮捕了几天，但现在已经放出来，嫌疑也基本上已经清了，但媒体竟然在眼下事情还没明朗的时候就直接把秦楚的身份暴露出来，并且直接指明他就是凶手，这不仅会给真正的凶手错误的信号，也会对众多不知情的群众造成强大的舆论引导。
　　这不能再糟糕了！

　　中年男人抬手压了压自己的鸭舌帽，点点头道：“是，他应该是有精神分裂的症状，那件事发生后没多久，他在学校里把一个男孩子从楼梯上推了下去，还哭着大喊’他不是人’。”
　　“这是怎么回事？”主持人疑惑不解。

　　方仲贤笑了笑：“我采访了被他推下去的那个人，有录音。”
　　主持人适时地转过头来，对着镜头说道：“那我们来听听录音。”

　　画面一转，变成了一张电话的截图，两个不同的声音自电视的音响中传出来。
　　“刘先生，可以向我介绍一下当时的情况吗？你当时是怎么被他推下去的？”这是方仲贤的声音，应该是略过了前面打招呼以及自我介绍的部分，直接从正题开始的。

　　“我那时候十一岁，在映江三小读书，他嘛是刚转学过来没多久的，那天数学课下课吧好像，我正好想下楼，去楼下小卖部买零食嘛，也没注意后面，结果忽然就听到有人在我身后大叫’你走开！走开！’那声音好像还在哭。我就吓了一跳嘛，以为自己挡住别人的路了，赶紧往旁边移了一下，好让开中间那段路，结果一下子，我就觉得被人从后面狠狠推了一把，直接滚下楼梯去了，幸好下面的楼梯不是很多，我就受了一点皮外伤，就是额头这里留了个疤，到现在都有，我老婆还笑话说我留个疤是要cos哈利波特吗。”

　　“你确定那个时候他不是失手把你推下去而不是故意的吗？”

　　“这个我怎么知道咯，不过那个时候我旁边有人的，后面楼梯上也有人，他们看到了，说是他一出手就是对着我的，我隔壁也没有其他人，最近的那个人离我也有将近一米距离了。”
　　“那之后他的情绪怎么样你知道吗？”

　　“我掉下去都流血了呀，那时候以为自己快要死了，一直在哭，不过我看到他站在原地，眼睛一直盯着我，脸上好像有点不理解的样子，老师过来了把我扶起来，有一个老师去拉他，结果也被他推了一下，他喊了一声’他不是人！’然后跑开了。笑话咯，我不是人难道是鬼哦。”

　　“那之后呢？”
　　“之后我爸妈想去找他爸妈理论嘛，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是老师出面的，还开了精神异常的证明，我爸妈不信，后来他亲戚赔了我医药费，他也退学了，这事才过去。”
　　“他精神异常，有什么说法吗？”
　　“唔，其实他之前上课的时候，经常大喊大叫，有好几次直接哭起来，不知道这算不算。”
　　……

　　录音到这里就结束了，画面重新切回到演播室。方仲贤跟主持人继续开始讨论“秦某”的精神状况，宋湛却无法听下去了。
　　这些对话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直接把他刚才因为明确秦楚心意的兴奋和骚动浇熄了。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轻易就明白了那位刘先生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想问秦楚，十一岁，是不是也是秦楚当时的年纪，他想问秦楚，他当时伸手推人，是不是为了推一个鬼，结果那人正好跨过来，所以推错了，他想问秦楚，那时候他是不是因为能够看得到鬼而备受折磨，他想问秦楚，他见到的到底都是什么人，他们都伤害他了吗……

　　他想问的有很多很多，但是这些话在喉咙里滚了滚，却始终没能说出口。他甚至觉得，就连问出那些话，都是对秦楚的一种伤害。

　　半晌，那只原本犹豫冒汗，没有伸出去的手，终于伸出去了。

　　从刚才开始，秦楚就呆滞地看着电视屏幕上那两个人，在听方仲贤跟刘先生的电话录音时也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他们所说的一切都跟自己无关。但这一刻，见到宋湛伸手过来的动作，秦楚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他转过头看了宋湛一眼，那双黑白分明，本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睛中罕见地有了一丝疑惑，仿佛对宋湛脸上突然表现出来的难过有点不解。但见到宋湛的动作，他还是配合着放下了遥控器，然后平摊着手掌，任宋湛那只手慢慢靠近——
　　直到宋湛握住了他，一根根手指缓慢却又坚定地嵌入他的指间。

　　宋湛靠得近，轻易就从秦楚的脸上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缓缓漾开的笑意，不甚明显，却真实存在着。

　　心下莫名有点刺痛，宋湛开口，问出了他明确地知道答案的问题。
　　“阿楚……你……为什么不喜欢说话？”

　　听到这话，秦楚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
　　宋湛看着他，想要从他脸上找到情绪波动，但是失败了。秦楚的脸上并没有痛苦或者难受的表情，他想了想，用非常平静的声音回道：“因为……我会、分不清。”
　　顿了顿，他补充道：“人、和鬼，在我、生活中、没有、区别，都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