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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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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笑了。
“呵——”
只是这极轻的声音落在耳中,竟有种重于千斤的错觉。
白玉堂蓦地转过身去,留给我一个背影。
我恍惚顿悟。
似乎从见到他的那刻起,他留给我的大多是他的背影。我总是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远,却从未见他回过头。
白玉堂——
绵绵细雨仿若珠帘将我与他层层相隔,纵使我有心伸手,也够不着他。
这一刻,我方才深切地感受到。我与白玉堂虽身在咫尺,但咫尺之间横亘着的岂是一个展昭,分明是天涯。
我没有应他。
四周沉默的可怕。
最后,白玉堂背对着我开了口:“回去吧。”
回去开封府衙的路上,我们再没说过一句话。纵是我将伞挪过去遮在他的头上,他也没有扭头看我一眼。
后来入了府,白玉堂竟没有回他平日所居的那座小院,反而是向着……我所住的客房那方走去?
白玉堂要做甚么?
我万般不解地跟着他一路来到自己住的客房门前,只见白玉堂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面前掩起的木门。
“吱呀——”
格外的清晰,将我脑中扯乱的思绪打乱。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跨了进去,然后他回头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往旁边挪了一步。
这是,要我进去的意思?
我迟疑一瞬,还是收了伞抬腿迈了进去。
霎时只听“咣当”一声巨响,我尚未来得及反应,只觉肩头一紧,往后倒去。
“嘭——”
后背重重地抵在了合上的木门上。
我登时傻了眼。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
没有任何征兆,我就被白玉堂无缘无故地推到在门上。
我愣愣地偏头看着按在我右肩上的那只手,不知作何反应。
惊魂未定间,耳边蓦地响起“啪”的一声。掌风擦着我的耳朵落在咫尺之间。我下意识转头看去,就见白玉堂的另一只手不偏不倚地落在我而后的那扇门上。
我生生被他圈在这方寸之间。
若有似无的冷梅香令我乱了方寸。
“白玉堂,你这是作甚么?”
我终于抬头看向他的脸。
只是目光相对间,我分明看见他眼中倒映的自己目光如此闪烁不安。
他的脸凑得很近。
近到他几乎能发现我自始至终就没有呼吸。
“白玉堂!”被他冷不丁这般盯着看,我有些恼了,加重了语气唤他。
可是白玉堂像是没听出来我的恼意似的,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难过么?”
“甚么?”难过甚么?
白玉堂道:“知道我要和展昭成亲,你会难过么?”
一语掷地,朗朗有声。
我却听得发懵。
我的沉默并没有被允许,白玉堂依然不依不饶地问我:“难过么?”
可是难过么?
难过是甚么感觉?
我真的不知道。
我只知展昭是他盼了等了很久的人,如今他们理所当然的在一起,我应该难过吗?
我不知道。
我想答不知道,可是到口的话却变成了艰难地反问:“白玉堂,我应该难过么?”
话一出口我就发现自己大抵问错了话。
我张着嘴想要补救,却不知道说些甚么好。
白玉堂缓缓收回了手,一把捂住自己的双眸。而后又扯了扯嘴角,兀自笑了起来。
“呵——我早该想到,你就是这样的人。”
“……”
须臾之间,白玉堂笑得直不起腰,双肩耸动难平。只听他大笑着说道:“实在太蠢了。蠢得懒得揍你了。哈哈……”
“……”我无言以对。
只能默默等着白玉堂笑够,笑得痛快,笑到离开。只是白玉堂离开的时候忽然又念叨了一句。
“假的就是假的,永远不会变成真的。”
我听得云里雾里。
白玉堂却恰好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续了一句:“而真的,也跑不了。”
白玉堂原来也有这般咄咄逼人(鬼)的时候,令我想笑,可是一想到他白日里留下的那些话,每一句听来都仿佛意有所指,又令我笑不出来。
白玉堂,你究竟在想甚么?
想不明白他的用意,留在房中的我除了叹气,似乎甚么都不能做。
我突然不知该如何面对白玉堂,晚上的饭菜是让府中的丫鬟送到房中来的。我自然如往常那般使了个障眼法将它们统统倒了去。
空下的碗碟放回原处,我挨着桌边缓缓落座。一灯如豆,昏暗的火光映照着半间屋子,像极了终年昏黄的地府。
我阖了阖眼。
【滴答、滴答——】
雨水从屋檐滴落时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那声音从初时的若有似无到如今的越发清晰,让我不得不睁开眼,想要看看是不是有雨水漏进屋子里了。
入眼的是一抹昏黄的柔光,不刺眼。
然而等我完全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被油灯照亮的地方分明是陌生的。
我怔忪地望着。
【滴答、滴答、滴答……】
水滴的声音催促着我绕过面前的木桌,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说是走,也不过是几步路而已。我循着声音抬头就看见一大片没有被灯火照亮的阴影。
【啪、啪……】
仿佛爆竹在耳边炸开的声音,从那儿传来。同这滴水声一同而来的,还有一声声有气无力的声音。
【回来——回来——】
【回来——】
【——】
一声又一声。
沙哑的几乎听不出原声的呼唤听在耳中只觉得极为刺耳。
我的双脚像是生了根似的,扎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一遍遍的听着那声音混着水花炸开的音色在我的耳边响起。
这声音听起来,甚是耳熟?
这是谁的声音?
我捂着作痛的额头,忍不住对着那片阴暗处开口问道。
“……你到底是谁?”
然而,并没有得到应答,也等不及我再问一次,我的目光猛地一顿。只因我看见一抹森冷的光泽蓦地从阴暗处亮起,而光泽的末端缓缓地滑下一颗饱满的血珠。
血珠滚落,“啪”的一声炸开在了甚么东西上。
甜腻的血腥味在这一刻弥漫而起。
这一瞬间,我不知道出于甚么心思,蓦地抬起手,指尖触上自己的眼底。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指尖传来的感觉,就见那光泽一转,竟是向着后方直直地刺去……
“不要!!”
睁眼的刹那,我的手已经向前探去,仿佛想要拉住甚么似的。
可是我的面前分明空无一物。
僵持片刻,我收回手才发现自己仍然待在开封府衙的客房里。
水滴声,泛着寒光的匕首,这些仿佛是我做的一场古怪的梦。
我愣了许久才忽然想起甚么抬了手学着梦中那样摸了摸自己的眼底,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指尖干燥。
似乎与梦中一样,又似乎与梦中不同。
我不知道不同在哪儿,突如其来钻心的疼痛却将我所有思绪拉扯回来。我僵硬地抬起手,皱着眉按住那块儿。触手而来的灼热感顿时令我猝不及防。
我猛地拉开襟口,一低头,蓦地瞪大了眸子。只见一向泛着青灰色的胸口此时不知为何竟晕染出一大块若隐若现的图腾。这图腾也不知是何物所绘,颜色鲜艳仿若人血。而在这些图腾的正中间依稀是刀刻一般的痕迹。那些短小而纤细的刻痕断断续续,仿佛勾连出甚么。
诡谲而令人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