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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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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静静的吹,吹皱了一湖水,惹得湖里的小船来回摇摆。
那小船是真小,也就容得下一人,和着夜色,摇摇曳曳。
船头放着一盏小灯,燃着豆大的火苗,也随着风,忽明忽暗,照不清船中的人,只依稀看得清一个轮廓,侧着身子。
船的右侧还放了一杆鱼竿,带着鱼钩的一头没入水里,另一头,正卡在船沿上,主人家也不管,一直侧躺在船中,也不知放跑了多少鱼。
忽的。
鱼线竟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崩得鱼竿紧紧地,难道是有大鱼上钩?
湖里的东西挣扎得更剧烈,力气真大,鱼线被时而抻得笔直,时而弹得皱起。这时,主人家终于有了反应,他慢慢起身坐起,握住鱼竿,稳准狠地把它提起,那剧烈挣扎的小东西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一条鱼,一条细长的、银色的鱼。
风,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天际尽头慢慢泛出白色,而后染上金黄,照亮了远处的树、安静的湖,还有湖上的小船。
船上的小灯似乎才熄灭,依稀留下细丝般的白烟,而原本侧着身子躺在船中央的主人家倒不见了踪迹,还有那条鱼。
这里是蓬莱,由三大神岛和无数的小岛组成,水路线错综复杂。
这湖,是蓬莱的圣湖,由三神岛合围,白日里最是热闹,清晨万物醒神,这里便迎来了络绎不绝的蓬莱人,他们带着各式各样的容器,排队等着取些湖水回去。日头再大些,来蓬莱游乐的外乡人也会到这里逛上一逛。
不过,也只是逛一逛罢了,虽然圣湖对所有人开放,但鲜少有人能够真正靠近它,因为它说是湖,但湖里装的可不是水,而是凝成实质的灵气。
那岂不是好东西,难道无人打它主意、据为己有吗,竟还好生生地对大家开放。
好东西自然有人惦记着,但灵气成湖、灵压自成,湖面上一片平静,而湖下却暗潮汹涌,灵气与灵气不互相让,相互倾轧,没大本事的人,恐还未入内便被搅得丝毫不剩。当地的蓬莱人也只敢在潜湾处引些湖水出来,再小心的用专门制作的法器装一些回家。
一天的热闹在午后达到极点,阳之气最足时,会引来不少人到此处闯湖,谁若是能够在湖上坚持呆上一个时辰,已算是了不起,蓬莱上的上峰学院有不少小哥爱干这件事,一方面是修行,一方面嘛,自然是为了赢得湖边姑娘的芳心。
就像孔雀开屏一般,露出最好的一面,以期得到关注。
对于闯湖一事,学院里的夫子们是不会管的。于是,上峰弟子午时闯湖就成了一道风景,每日里,还真吸引不少蓬莱的姑娘们,她们三五成群,轻纱长裙,身后婢女们撑起一把把或朦胧、或写意的伞,也自成一道风景。
湖上悬浮的上峰小哥们更是绷紧神经,引着灵气稳定脚跟,努力维持笔直的身形,面上还要带着云淡风轻,那如云纱般飘逸的罩衫,合着微风,在空气里划出优美的弧度。
当然,在圣湖外侧闯湖的都是些年轻气盛的初阶弟子,心仍旧带着些浮躁,一些骄真。而有过历练的高阶弟子们,便能闯到圣湖的更深处,那里的灵压更重,维持身形都变得困难,便如逆水行舟,得用上全部精神才能抵抗得住。
上峰学院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学院里的弟子,如若能够自由穿梭圣湖,哪怕未到结业年岁,也能提前申请毕业。但这千年来,能够以这种形式毕业的弟子,一巴掌就能数过来,而这几位,如今都成为这苍镜里的上神,只除了失踪的那一位。
蓬莱盛产人才,这也让建在圣湖边上专收男弟子的上峰学院与男女混收的崇澄学院名声大噪。上峰出来的弟子,多会去天府、地府、海府历练,而崇澄弟子则五花八门,做什么的都有。
正值四月,上峰与崇澄一道招生,苍镜大陆上但凡有些天赋的适龄孩子都会跑来试上一试。惹得蓬莱愈发热闹,小岛上的客栈,完全不够住,有些路远来得晚一些的孩子,只能自己解决,倘若家里富裕,带着随身洞府,倒也不担心。而没有这些的,只能径自寻个干净之地,地为床、天为被的睡上几日,好在四月的蓬莱,天气正是好颜色,灵气充沛、物竞天择,如此也无甚问题。
太阳落下,天际边最后一丝光晕也渐渐黯淡下来,圣湖渐渐安静,一望如玉盘的湖面也变得静悄悄。湖心深处停放的小船,又迎来了他的主人,那人还是老样子,侧躺在船里,微曲着身子,鱼竿随意的飘在湖里,过不了多久,便能钓上一条细长、银色的鱼,这似乎是他每一日的消遣。
“境哥,今日的鱼要如何?”
“炖了。”
竹林深处一屋前,脸盆大的乌金锅正烧着酒,锅边站着一男子,男子有条不紊地朝锅里丢东西,细白的竹盐,封好口袋的调料包,再一些鲜笋段、口蘑片,最后,一条收拾干净的银鱼被丢进了锅里。那鱼才入锅,只听噌的一声,泛起阵阵白烟,男人赶忙抄起锅盖,却被一旁的声音阻止。
“别费力气了,这由生到死,怎么也得损失些,无碍的。”
“倘若如此,为何不生食,银鱼由灵气所化,天地精华凝聚,如今这样炖了,灵气损失大半,岂不可惜。”男人皱紧眉毛,浑身都在表示不赞成。
不过这会儿却没人理他,能做主的人不知何时又进入梦里,瘦削的身子蜷缩在铺满软垫的竹椅里,沉沉的睡了过去,苍白的脸上也染上一丝红晕。
“唉!”身旁一声轻叹,炖鱼的男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扯了椅子旁备用的青被,小心地给他盖在了身上。
拖着千疮百孔的身子,睡过去倒还好受些,他慢慢蹲下身,将露在外面的左手也给塞进被子里。
若日头渐足,可千万记得把他挪到屋里去,阳之气过重,对他有害。
男子抬眼望向远方,太阳正颤巍巍地从山峰中升上来,再等一会儿吧,难得他今日有精神出来坐坐。
这一睡,便是足足一个时辰,竹椅里的人皱着眉,不情愿地睁开了眼。他拨开盖在身上的被子,手撑着椅子,缓缓地站了起来。
“哟~~醒来便有鱼汤喝,嗯,不错不错。”他近前,探头去瞅那一锅鱼汤,“小朝措,我怎觉得今日这鱼汤,比往日的更香呢。”
“境哥,您每日都是一样夸,能不能换个新说法。”朝措边说,边转到屋檐下的竹柜里取了个巴掌大的小碗并一个脸盆大的浅盆出来。
乌金锅里的鱼汤奶白奶白的,间或还能瞅见碧绿的鲜笋片和胖嘟嘟的口蘑,朝措小心的用勺子将锅底嫩白的鱼肉舀进小碗,又浇上两勺子汤,那小碗便满了。他又将剩下的东西一股脑倒进浅盆。
俩人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吃饭,朝措捧着那比他脸还大的浅盆大口喝汤,好不过瘾,看得对面的人羡慕不已。
“小朝措呀,我们是不是应该打个商量,给我片鲜笋吃。”
朝措一听这话,吃饭的速度更快了,三两下浅盆见底,他将盆底亮出来,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那一口白牙晃的人脑仁疼。
“萧哥走时可说了,您只能吃这圣湖里的银鱼,佐料倒无妨,但其他食物万万不能碰。”朝措说道,“您快些吃,日头马上就来,得回屋去。”
“你呀,就知道听你萧哥的,如今还不知他在何处,何必拿他的话当金科律例。”
朝措听了这话,不由得攥紧了手。眼神认真的看向他。
“当年天府、地府大战,我被昔日师兄弟设计,原必死于长艮之下,若不是萧哥的拔刀相助、若不是您的救命神丹,这苍镜大陆一早便没了朝措,如今萧哥不在,我自是要照顾好您的。”
“好好好,听他的,咱们都听他的。”藏境无奈,捧着小碗开始喝汤。
一日黑白交替,再一日,又一日,这样大概七八日后,上峰和崇澄的招生渐入尾声,草长莺飞,天上的太阳尽职尽责的散发着光和热,照得大地暖洋洋的。但这对藏境来说,却有些难耐。
愈发翠绿高大的竹林也未能抵挡住阳之力的蔓延,它透过细长竹叶,七拐八拐的钻进屋子里来,调皮的射在桌上、椅上和榻上,本就为了躲它而窝在被子里好眠的藏境出奇的愤怒了。他挪着身子,直接把脖子、头也埋进了被子里,只留下脑后的青丝散在榻上。
除了睡不好,这算是稀疏平常的一天,门前的乌金锅里支起了半人高的蒸笼,银鱼被处理干净切成小段整齐的码在最上面一屉上,而剩下的四屉,则塞满朝措包好的包子,鲜菇、荠菜、豆沙、奶黄,巴掌大的小包子挤在一起,整整放了四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