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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远走他乡 ...

  •   九寒隆冬,至此为盛。早几天便有庄稼人说要降雪,果不其然,鹅毛大雪便赶在小寒的前夜如约降至人间了。
      天气冷得呵气成霜,矮岗镇东南方向的小土屋里却映出昏黄的烛光,瞅着暖意融融。远远瞧去,只见一个身影雷打不动的坐在榻上,怀里揣着个物什,似乎在拨弄着什么。
      “阿爹,算上金姐给的那二十两,我们就有差不多六十两银子了。给宋先生买礼物花了五两,买马花了三两,还剩五十两和几百文钱。这回足够咱们去王都谋个生计安个家了。”君良喜滋滋地抱着一只一掌厚的木盒说道。
      那木盒里放着三个十两的银锭子,还有许多个大小不一的碎银子。躺在榻上的阿爹大睁着浑浊的双眼盯着那只木盒,声音很是响亮的说道:“给俺银子!有银子就给俺娃儿扯料子做新衣裳!”
      君良眼眶一酸,从木盒里抠出二两碎银子递给阿爹,将其余的银子放进盒中收好,又在盒子上缠了一块破布,仔细放入早就收拾好的包袱里。他将包袱牢牢捆在怀里,扶起阿爹。
      君良望了一眼飘雪的窗外,又瞅了一眼前两日从屠户丁手里买来的马,把斗笠蓑衣给自己和阿爹穿戴好,叹息一声,将一封信压在烛台下面,便吹熄了烛火带着阿爹趁夜出了门。
      带好屋门,君良动情道:“永别了,我的家!惟愿再也不用住这样的破屋子!”
      阿爹吸了吸鼻子,嘟哝道:“哪里都有破屋子,怎地就说俺的小屋子破!”
      “阿爹!”君良被这糊涂爹当头泼了一瓢凉水,忍不住气呼呼地唤了一声。
      阿爹又吸了吸鼻子,指着后院的马,又道:“那畜生说它冷,想活动活动,俺们快骑上它走吧。”
      君良无奈,叹着气将马牵出来,把随行的衣物拴在马背上,让阿爹自个儿坐了上去。
      “阿爹,你坐吧,天儿冷,我舍不得马儿太遭罪,驼人又驼物的。”说罢,深深瞧了一眼这一住六年的土屋子,牵着马儿头也不回地向村口走去。
      其实,两人离开矮岗镇也不是非要赶着风雪夜。只是,十二岁便在花月楼做了龟奴,满楼跑进跑出,吃过馊饭喝过酸酒、看惯离合的君良实在是怕了世事无常。
      许多时候,你想着洗个热水澡后依偎被榻上喝点儿热水再好好睡上一觉,可现实常常是你不小心打翻了茶盏,手忙脚乱的收拾残局。他不能让此番离家生出任何一丝一毫的变故。
      君良是怕了金姐会横生枝节,也怕了乡里乡亲热切的询问,他不愿乡间流传着机灵龟奴小君良离开花楼、带着脑子不大清楚的阿爹南下讨生活的闲言碎语。所以,摸黑卷铺盖说得好听是离乡背井,说得难听,那叫逃之夭夭。
      在花楼的六年里,君良拼命的攒钱,只为存够重新生活的本儿,逃开龟奴的身份,逃开与花楼撇不干净的关联。
      好在今夜的鹅毛大雪将他们两人一马的踪迹覆盖殆尽,也似乎能够抹去君良在矮岗镇的点滴。雪一样白的人生,即将重新开始。
      只不过,当马蹄儿将将踱到那间破旧私塾门口时,君良还是拽住缰绳停了下来。
      他默默走到门栏边,摸了摸已然掉的七零八落的朱漆木门,从怀中掏出一支质地精良的砚台,恭敬放到门槛上,又深深鞠了一鞠,才念念不舍的牵着马儿出了村口。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若不是宋先生不嫌弃他身份贫贱,时不时教他读书识字、授他礼义廉耻,让他知晓目不识丁必不能过得更好的道理。君良怕是连离开矮岗镇的勇气都失了,只能浑浑噩噩做一辈子龟奴。
      雪天路滑,带着对宋先生的满心感谢走了一个时辰,君良这才觉着自己手脚冻得抻不直了。他搓了搓手,回头看了看没在大雪中连影子也瞧不清楚的矮岗镇,问着马上的阿爹,道:“阿爹你冷吗?要不要喝口酒暖和暖和?”
      阿爹随着马儿行路的起伏而起伏,听到有酒喝,立即雀跃道:“酒,有酒!给俺喝!”
      君良应了一声,取下挂在马侧的酒葫芦想要拨开盖,却不料这天儿太冷,酒也被冻成了冰疙瘩。君良啐了一口,怒道:“黑灯瞎火、鞋袜湿透,竟连凉酒也不让人好好喝上一口!这是天要亡我啊!”
      大约是生气,君良脚下一滑竟跌坐到地上。这一下他更为光火,囫囵爬起来便叉腰冲着仍在飘雪的天空大喊三声:“老子要喝酒!老子要喝酒!老子要喝酒!”
      乡间小道的静谧被这突如其来的呼喝声划破,田野边的灌木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君良有些害怕,根本不敢往灌木丛瞧上一眼,只下意识抓了抓阿爹的手。
      不料,阿爹却大笑起来:“娃儿蠢笨!莫不是要引来野兽与俺们暖酒?”
      这笑声倒是壮了君良的胆儿,他咽了口唾沫,紧了紧缰绳,步伐加快了些。
      走了没一会儿,阿爹又哼唧道:“哎呀!娃儿当真蠢笨!俺的老腰快被颠折了!这酒没喝上,命倒先没了!”
      君良气鼓鼓地仰头瞧着阿爹,怒道:“阿爹怎地不盼些好?再说了,又不是我让那司雪的仙官可劲儿下雪,害得酒葫芦被冰封了!”
      阿爹胡子一翘,闹起小娃儿脾气:“俺不管!俺冷!俺要喝酒!”
      君良无语,默默将酒葫芦又取下,直接塞进自己內襟暖着。本就难得的体温经过这么个冰疙瘩一捂,立刻让人如坠冰窖。君良冻得直跳脚,却也没有将酒葫芦从怀里拿出来。
      瞧他蹦蹦跳跳、呲牙咧嘴的模样,阿爹高兴地拍起了手:“耍猴儿把戏!耍猴儿把戏!”
      君良望了望苍天,带着哭腔道:“天呐!有没有人能可怜可怜我李君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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