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十年一觉扬州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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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玉走了进来。
关于颂玉公子这个人，在他十五岁以后，见过他的女人无不对他交口称赞，即使是同为男子，见了他，也很难生出恶意来。
然而这些人如果见过他十五岁以前的样子，恐怕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颂玉在十五岁以前，还不叫颂玉，那时他只是一个普通官宦人家的小儿子，自幼养在深闺，除了模样秀美些，颇为机灵懂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变故发生在他十二岁那年。那一年夏天，江南暴雨，水淹了庄稼，无数农田毁于一旦。
朝廷令官府开仓放粮，却仍有许多州县，流民得不到粮食，趁乱揭竿而起。
皇上听闻此事，勃然大怒，派三皇女南下，一来监督地方官府放粮，二来惩治贪腐的官员。
三皇女乐正霟因（音同“洪”）乃宫人所出，因其生父早逝，自幼被德君抚养成人。
德君出身世族，身子不好，难以生育，故将三皇女抱来抚养。德妃在宫中一向是个面冷心冷，万事不关心的。不知何故，在他膝下长大的三皇女却养成一副八面玲珑的性子。
宫中上至臣子，下至仆婢，说起三皇女，无不是“性情和善、办事妥帖”。
办事妥帖的三皇女下了江南，一路与江南接待的大小官员觥筹交错、相谈甚欢、打成一片。
虽然如此，差事也还是要办。江南官场错综复杂，许多人不是左相杨开的门生，就是世家大族的子弟。自然而然，大鱼都成了三皇女的“忘年交”，朝中无人的小官就被推了出来顶缸。
贪污赈灾粮食，致使流民生乱，乃是重罪。被三皇女“查访”出来的犯官，重则砍头，轻则抄家，这些人家的女儿，年长的流放，年幼的受刑入宫。
其中就包括颂玉的家人。
母亲砍头，父亲流放，他的一双兄姐，因生得美貌，又是难得的孪生，被人送入了六皇女的府上。只有颂玉年纪还小，入了教坊。
六皇女乐正霓绯乃是继后所出，五皇子的胞妹。她的好色荒淫，乃是京城的上层人尽皆知的秘密。
偏偏六皇女的正君极为善妒，但凡进了后院的，除了几个背景极厚的，皆无好下场。
对此，六皇女却似乎毫不在意。这个好乖乖死了？还有别的心肝宝贝。以她的身份，不愁找不到愿以美人巴结她的人。
如此来说，这妻夫二人倒也算天造地设。
那年的十月十六，一男一女两个粉雕玉镯的人儿被一顶小轿抬进了府。
一个月后，两具残破的身体被横着抬出了府，扔进了乱葬岗。
到了十二月，乐正霜寒安插在教坊的人给她带来了一个少年。
她现在还能回想起，当初颂玉的样子。
他站在她面前，身形瘦弱，面色苍白，眼睛里却好像蕴着一团火。他跪下，说：“……只要能报仇，宋瑜愿为主人赴汤蹈火。”
“哦？”乐正霜寒看着他，笑了起来。她故作轻佻，用纸扇挑起他的下巴，想看看这孩子会的反应“你这么小，能做什么？”
“什么都能做！我不怕吃苦！若是失败了也绝不连累您！”宋瑜生怕错过这机会“我、我知道我的仇人也是您的仇人！我会帮您对付她们！”
他下意识地隐瞒了六皇女、三皇女，以及徐州的官员们。他不想让对面的人知道自己有这么多仇要报，因为这样的话很可能是个麻烦。
“你很聪明，来京不过3个月，知道的倒是不少。”乐正霜寒眼睛眯了起来。
“我、我……”宋瑜咬住唇角，后怕起来。
他猜到了自己之所以来此，是因为和座上的人想用自己。但他报仇心切，小瞧了面前的女孩子。以为二人年纪差不多，乐正霜寒就也像以前那些被他轻易骗过的女子；却忘了若是如此，她岂会在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势力，让他出现在自己面前。
见对面没有回应，宋瑜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他后悔极了，也害怕极了。不怕自己今日被灭口死在这里，而怕自己一死，再没有机会为枉死的家人报仇雪恨。
乐正霜寒看着眼前的人，目光中带着叹息。他那么小，甚至还不能称之为少年，可以说还是个孩子，但他已经遭受过难言的痛苦，并在这痛苦中浴火重生。
假以时日，他会长成一条毒蛇。
而她会捏着这条蛇的七寸，用他去对付自己可能的敌人。
于是她点头答应下来。在少年难掩激动的目光中，她告诉他，她会训练他，让它成为合格的商人、探子和伶人，然后去江南开一家青楼，搜集些证据，待他名满江南后，再回京城来。
他做到了，甚至比她以为的还要好。
这些年来，他和其他乐正霏派来的人，已经在这江南扎下了自己的情报网。通过青楼、赌坊，得到了无数有价值的消息。只要利用得当，这些消息可以扳倒任何人。
他也真的从曾经无忧无虑的少年宋瑜，变成了江南人人追捧，千金难买一笑的颂玉公子。变成了一把好用的剑，可以刺伤很多人。
此刻，这把剑正坐在她对面，为她重新倒了一壶热茶，轻轻笑着说：“您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出了这种事，谁TM能心情好？
但经他这么一问，乐正霜寒心中的沉郁竟变轻了，仿佛之前并没有发生什么令人难过的事情，她也只是简单的心情不好而已。
她和颂玉多年未见，即使当年，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可不知为何，此刻却像默契极深的老友一样，面对面默默喝起茶来。
乐正霜寒在想颂玉。
这人可真是天生的戏子，永远能表现出最令别人舒服的样子，不动声色达到自己的目的。
颂玉也在想乐正霜寒。
以他的心性和能力，如今早已成为乐正霜寒情报部门的核心人员，因此也知晓了她的身份。然而他至今也不明白，像自己这样的、或者和自己不一样的，乐正的霜寒情报人员究竟有多少？自己还能够亲手复仇吗？
这时，乐正霜寒开口了：“去了京城，你想先进哪里？”
颂玉回到：“六皇女府，可以吗？”
“哦？这么相信自己？还是你心急了？”
“您放心，我知道心急不会有好结果，但我会成功的。六皇女府……”随着他的话，乐正霜寒的眉毛渐渐挑了起来，这些年颂玉从未出过江南，对于六皇女府、甚至京城竟然了解颇深。
听着他曼声谈论自己的计划，这些事情仿佛已经在他心中进行了千百遍。虽然大体说来也不过是行貂蝉之事，但结合他对京城人物的了解，这份计划不可谓不周到、精密。
乐正霜寒终于点头，她相信他会成功的。
这番谈话告一段落，乐正霜寒道：“明天我给你介绍一个人，就是今天来的那位，你想必也知道。这段时间，带她熟悉一下你此前的工作，等到我要回京的时候，你与我同去。”
乐正霜寒并不担心她与名满天下的颂玉公子同回，会惹人怀疑。笑话，向来风流多情的十一皇女到了江南，不带走个把美人，她还是十一皇女吗！
等到了颂玉搅风搅雨的时候，她也会搀上一脚，最好自己也出点事，才不引人猜疑。
静静听着乐正霏安排完这些事，颂玉退下了，顺便为乐正霜寒掩好了房门。
夜已经深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十年一觉扬州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