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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二十五 ...

  •   姜汤入腹,大家都暖了起来。谢寒蝉靠在水纹石上,一笔一笔记着,偶尔转头问两句。随身带来的十二个水沉落入江中,过了半个时辰拿出来,根据长度不同,自上而下逐渐水少沙多。
      “祖父当年炸这横江石,倒是留了个天然的取水处。”
      谢寒蝉笑着跟吴老汉讲话,宁和时站在清河边,听得清楚,不由多问了一句。工部主官早就吐得七晕八素,勉强才颤颤巍巍坐在带来的木箱之上,虚弱地向这位卫国公世子答话:“我听说,当年老大人九死一生,保下了礼县。”
      吴老汉已经将船打理妥当,带着几个水手正在歇息,闻言重重点头。
      “您看看这横江石便知道了。再看看两岸,那年山崩塌江,您看看这左边山上,早先可没有那么稳当。”
      礼县水石不是天然形成,乃是当初一处横江石。约莫十几年前,谢寒蝉才五六岁,谢老大人带着她穿江过海,走到礼县,逢着了塌江。
      礼县多山而石质坚硬,两岸山上出石料,本有官办的石料场,后来因老大人上书,离着清河太近不易开采而停办。可是不知道哪一年开始,有人传说,沿江的石料更值钱,便有人大着胆子铤而走险,篓背筐抬,屡禁不止。
      那年雨下的极大,江水涨得快,忽然一天,吴老汉正在江边,看着半拉子山头就塌入江中,紧接着,江也塌了。吴老汉拼命掌着舵逃上岸,回眼一望,整个河堤直接坍塌陷入清河,堤上的树木,房屋,人家,一瞬间就没了。
      两岸山塌地陷,迸发泥石流,横江石从山上倒入江心,阻住江水,幸而礼县是双堤防江,谢老大人带着人,靠着土方填埋,山石堆砌,硬是将潮水拦在堤外。
      清河水漫涨平堤,谢老大人带着吴老汉等人登上横江石,埋上开矿用的火药,将石头炸开,谢寒蝉就在江边,看着祖父登上小舟,雨水打湿了祖父的胡子。
      “阿柔莫怕,祖父去去就回。”
      吴老汉如今说起来这件事,都不由自主要打个哆嗦。那炸药响起,他们差点被水浪掀入河中。老大人因受了冲击,回来后吐血。谢家的大小姐柔姐儿扎在腾出来的县衙客房里,伺候了大半个月,请了白蛮的大祭司赶来,这才救回一条命。
      “老大人是个好官。”
      老汉掷地有声地对着宁和时说。陇西的汉子,有什么说什么,老大人是一条好汉,更是个好官。
      好人本来该长命,可惜老大人经此一事,再也将养不回来,几年功夫,人便没了。
      吴老汉说起来,长叹了一声。
      工部主官默坐半晌,硬撑着站起来,郑重向清河水面一揖。
      谢寒蝉没说话,只是摸了摸祖父亲手立的水石。那上头记着的第一道刻痕,就是祖父划上去的。
      “江河变换,岂是人力所能止。”
      宁和时听闻此言,竟未能回答一二。

      红缃看谢寒蝉回来时脚上全是泥水,身上也未曾好到哪里去,差点晕过去。
      “姑娘是要让奴婢担心死。”
      她急起来,狠狠地在水汤中多加了点活血化瘀驱寒的药材,颇是让谢寒蝉吃了点苦头,辣出一身汗。等她穿戴停当,已经是晚膳的时间。谢寒蝉到了饭厅,只见了宁和时端坐在饭桌旁,平日同桌的工部主官以及宁和时的侍卫头领宁重都不见了。
      旁边还有一桌,是他带来的侍卫和其他先行官员,主桌倒只有他们两个。
      “这是怎么了?”
      “晕船。”
      谢寒蝉回想起下午吐得恨不能趴在地上不起来的那两位,非常好心地没有再问——都是要脸的。
      军中不甚避忌男女,宁和时平日也曾与女将同桌,今日见着谢寒蝉一身打扮,恍然记起来对方是个名门的贵女,嘀咕了一声,不自觉将椅子往远处挪了挪,尽量离对方远点。谢寒蝉见他不自在,扬了扬眉毛,让红缃也坐下。
      “还有一道菜呢,奴婢就来。”
      谢寒蝉心知今日让自家丫鬟担心的狠了,一边就着猫耳朵汤吃着胡饼,一边称赞红缃今天的糖饼子不错。红缃仍旧黑着脸,不打算让她家小姐糊弄过去。谢寒蝉见丫鬟不搭理她,轻咳一声,指着红缃又端上来一道油煎的杂鱼,好奇问她,这是哪里来的。
      “可不像驿站有的。”
      “是吴老汉送来的。”
      吴老汉说,柔姐儿到礼县来,他们沿河的渔家水户,没有不感激得想来拜会的,可是柔姐儿是女儿家,又是大官的贵女,他们这些人太粗鄙了,怕冲撞了。又则,也不知道怎么感谢,想来想去,记起来当初柔姐儿在礼县时,曾夸过这里的鲜鱼最难得。
      “……难为他们还记得。”
      谢寒蝉搁下碗筷,想起那些死在了水里,跟着祖父搏命的汉子。她记得当初县衙是有抚恤的,祖父也赠了银两,说起来,若不是祖父征召,他们未必会跟着去。
      就像吴老汉说的,他这些年不愁吃喝,颐养天年,快活得很。
      “但是冲着老大人的恩义,老汉这条命,交给姑娘了。”
      宁和时见她情形,恍然也想起回来时吴老汉的话。
      “跟着老大人治水的,当年只剩下这三位了?”
      谢寒蝉轻轻摇头。
      “不止,不过,不合适。”
      吴老汉的邻居马二,精壮的汉子,潜下去摸河石比平常人能长一倍时间,去年刚得了个儿子。
      死在滩涂上的崔家兄弟,有个幼年的小弟,刚刚十八岁,如今三兄弟只剩下这根独苗。
      冒杀头罪名开府库出借炸药的那个县官早已升任,如今似乎在湖州为官。
      守堤坝几天几夜不下来的老乡正,好像已经快八十了。
      宁和时不自觉也放下了筷子,看着面前那碗鲜杂鱼。
      “谢家一直关注这些人?”
      “他们信我祖父,豁出命舍身保家,谢家能做一些,便做一些。”
      谢寒蝉笑了笑。
      这里的县学,无偿收教当年治水之人的后人,学费都是谢家出的。
      宁和时轻轻扯了扯嘴角。
      军中也有此例,厚养殉难将士家人。他倒是不知道,谢家也会这样做。
      “谢小姐还需几日?”
      他是问她,还需要几日才能定下方略。
      谢寒蝉抬头,目光坚定:“明日即可出发。”
      “哦?”
      她看着门外,此时已经天黑了。远处有灯火亮起,不知是哪一户人家。
      “我曾想过数种方案,也曾想过利弊百般,今日这一碗鲜杂鱼,倒是让我明白些道理。”
      谢寒蝉拿起碗筷,夹起一块鱼肉,自得其乐地吃起饭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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