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晓风残月（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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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暮影六岁的时候啸寒山庄惨遭灭门。
那时恰逢中秋佳节，银月高悬，月明星稀。娘亲取出窖藏了好几年的桂花酒，打算在赏月时和父亲同饮。
姬暮影慢腾腾地从娘亲的怀里爬下，被父亲蘸了一点酒的他一摇一晃地走到月桂下，嗅着月桂散发出的浓郁香气，醉醺醺地看着娘亲与父亲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姬暮影痴痴地笑着，睡倒在一地的桂花中。
姬暮影被吵醒的时，睁眼看到的是娘亲慌张的脸。娘亲没有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抱着他把他藏到了啸寒山庄的暗室里。
娘亲亲了亲姬暮影的脸颊，轻柔而坚定地告诉他:“暮影乖，之后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出来。还记得娘亲之前告诉过你出去的方法吗？等天亮了之后，去临城找之前常来看望你的顾伯伯。这是一些金银细软，要记得照顾好自己，娘亲希望你可以像个常人一样幸福美满的活着。”
姬暮影在娘亲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了下来，随即姬暮影眼中映照出的是娘亲慌张远去的背影和前方有着太阳般的炽热的颜色的火光。那个向来柔弱的江南女子在危难来临时不曾慌张失措，也不曾痛哭流涕，而是在沉着冷静的安排好了孩子的未来后与夫君共死。
姬暮影蜷缩着身子坐在墙角，紧紧地抱着怀中的细软，他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又不敢深想，只能轻声地啜泣着，不知所措。
不知过了多久，暗室外的喧闹早已停止。姬暮影打开了暗室的通道慢慢地爬了出去。回头远望，却看不见啸寒山庄的模样，他猛地丢下细软，匆匆忙忙地往回跑。
被火焚烧过啸寒山庄显得那么的荒芜落败，断壁残垣，姬暮影触目恸心，嚎啕大哭，在这一片废墟中寻找双亲的身影。
啸寒山庄从他出生以来就一直没有太多的的下人，很多都是娘亲亲力亲为。而让姬暮影觉得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看见什么特别激烈的打斗痕迹。
姬暮影快速地跑向厅堂，又惊恐得停了下来，不自觉后退了几步。他看见娘亲安静的伏在父亲身上，他们的双手紧握着。姬暮影分辨不出他们的模样，他只清晰地记着娘亲离去的背影和她那时所穿着的浅黄色长裙。
姬暮影呆呆地坐在啸寒山庄门口的台阶上。山庄处在静谧的山林中，平日里鲜少有路人经过。
姬暮影就那么毫无知觉的坐着，用手抱住自己，似乎与身后的山庄融为了一体，他全然忘记了娘亲生前的嘱咐。姬暮影怎么也没能想出为什么啸寒山庄会一夜之前倾覆，为什么双亲会遭人杀害。恨意慢慢地滋长，似藤蔓般把他紧紧裹住，拖着他溺入冰冷的水底。
“想要报仇吗？”姬暮影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开口。
姬暮影恨恨地抬头，是一个戴着暗金色镂空面具的男子，男子身材颀长，身着灰色的长衫，声音阴寒而沙哑，他再次对着姬暮影说道：“想报仇吗？我可以帮你。”
“想!”姬暮影的语气里满是恨意，“可，可我不知道他们是谁。”脸上是挥之不去的无奈和无法隐藏的悲伤。
“你将来就知道是谁了。那一切就应该是结束了。”男子的语气中有着一种不可名状的释然。
那时的姬暮影不能明白男子的意思，即便是尘埃落定后他也无法理解男子的做法。可那时的他被双亲死亡的阴影所覆盖，被一腔的恨意所笼罩，分不出任何心思去思考所发生的一切。报仇成了他的执念，似乎这样做才能缓解他的愧疚。
男子姓林，名郁 虽然收留了姬暮影，对他的态度却不冷不淡。这样的态度却莫名的让姬暮影感到安心，他不明白林郁收留他的原因，询问过，得到的只是沉默。姬暮影知难而退，不再过问。
林郁没有教过他武艺，仅仅是当日丢给姬暮影父亲留下的武功，说是在啸寒山庄里捡到的。
姬暮影偷看过林郁练武，然后自己回小院一招一式地练习。他想着也许林郁看见自己练习他的剑法会对他稍微关注一点。
姬暮影渐渐地期待林郁对自己好一点，这些年来他和林郁的关系一直算不上亲近，连话都少的可怜。
他不曾见过林郁的亲人，想来他也是和自己一般有着相近的身世。可林郁从来没有向他吐露过什么，林郁似乎是知道他的一切，而他对林郁却是一无所知。
姬暮影偷练林郁的剑法被林郁知道后，确实得到了他的关注，可得到的不是他的诧异或是赞叹，而是迎面而来的一剑，毫不留情地刺向他。姬暮影甚至来不及防备，就看见林郁那张勃然变色的脸。
“这次就暂且放过你，下不为例。”林郁骤然收剑，生硬地警告他。
“林郁，我习你的剑法你不开心吗？”姬暮影见林郁没有回话，继续问道，“我总觉得你离我很远很远，明明我们相处了十年的时候，可除了名字，我对你一无所知。林郁，我想问你，当初你为什么要收留我？”
“这不是你应该过问的，你只要记得你要报仇就足够了。”林郁似乎是不想多言，垂眸，随后无奈地看着他“退下吧。”
姬暮影知道自己问不出结果，闷声回了房间。桌上放着一坛“清风醉”，林郁喜欢饮酒，这本是他准备送给林郁的酒。可因他的自作多情，使得林郁心生不快。
姬暮影掀开酒坛的封口布，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随意地饮着。
恍惚间他想起了刚认识林郁的时候，他因为丧失父母，每日夜里不敢睡觉，然后趁着深夜偷偷跑到林郁的房间，蹑手蹑脚地爬上他的床。被林郁发现后，姬暮影垂着头，不敢看林郁的脸，深怕看到林郁厌恶的表情。
“睡吧，记得早点走。”说完，林郁自顾自躺了下去。
从那以后，姬暮影在林郁房内睡了五年之久。虽然林郁对他的态度一如初见的冷淡，但姬暮影总能感觉到林郁冷淡面具下的那份温暖，也是他失去双亲后感受到的唯一的温暖。
五年时间恍惚而过。
七月初七，牛郎织女鹊桥相会。集市上游人熙熙攘攘，处处张灯结彩。才子佳人们在这一天相会，猜灯谜，放花灯还会在浮落河边的古树上挂上自己的心愿。
姬暮影拿了两坛酒，扔给了坐酒馆屋檐上的林郁，然后坐在了他的旁边。
今晚的月亮并不十分明亮，因而显得星子闪烁，繁星点点，平静而祥和。
姬暮影灌了一口酒，看向身边的林郁：“林郁，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林郁没有说话，自顾自吃着酒。姬暮影也就那么静默地看着他，就当他以为林郁不会说的时候，林郁开口了：“娘亲擅长酿酒，小的时候，我就偷偷地去偷酒喝。后来，后来……”林郁停了下来，仰头灌酒，酒水顺着酒坛流下来，弄湿了林郁的衣裳，“大概是想去扬州开家酒馆。”林郁用手拂去嘴角的酒水，转头对他说道：“你呢？”
“我想去杭州，我忘不了家破人亡时娘亲离去的背影，我想去看看她的故乡，看看养育了她这样外表温婉柔弱却性子刚强的女子的山水是怎样的模样。”
“林郁，”姬暮影认真而专注地看着林郁。刹那，周围的嘈杂喧闹退去，姬暮影眼中只剩下林郁一个人，容不下分毫。姬暮影轻声的开口，语气中有着一丝期待,“林郁，等我报了仇，我陪你去扬州好不好？我们一起开一家酒馆，你想喝酒的话我会学着给你酿酒。”
林郁没有立刻回话，他拿起姬暮影的酒坛，慢慢地喝着，直至喝完。而后林郁放纵地大笑了起来，把酒坛一扔，说了句“好啊……”随即就离开了。
姬暮影无声地笑着，抬头望向夜空，星汉灿烂，一如他此时的心情。
作者有话说第5章 晓风残月（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