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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书通二酉 ...
旁的少年人睡到日上三竿也不肯动弹的糜烂暑期,谢怿在清晨六点半便醒神、起身洗漱;其他纨绔子弟大张旗鼓有如皇帝摆驾般预备用餐时,谢怿却蹑手蹑脚,唯恐闹出大动静。
一路绕下楼梯向餐室去,家中扔拎着抹布打扫的各个佣人纷纷朝他颔首微笑,仿佛知晓他心意似的,只用口型向他问好。
终于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空荡荡的长桌边坐定,一派宁静祥和中,烘焙过的温馨的麦香盈了满鼻,谢怿如释重负地长吁出一口气,正欲把白瓷盘向自己面前拉近些,叫他唯恐避之不及的人就迤迤然打餐室入口而来。
“起得真早。”谢权漫不经心道,而他每晃晃悠悠地迈出一步,谢怿心里就有如块块巨石轰然跌入水中;谢权最终落座对面,谢怿心里则几乎陷入绝望。
“哥也起得早。”谢怿说罢,大口包下鼓鼓囊囊的一口面包,只待迅速脱身。
“别猜了,起这么早就是为了堵你,成天早出晚归,不知道还以为谢家穷途末路,需要你筚路蓝缕维持家业——怎么,这么不喜欢大哥?吃那么快作什么?”刚刚由佣人手忙脚乱端上桌的白瓷盘里,正盛着一块带血丝的牛排,谢权慢条斯理地拎起餐刀,谢怿看着那一张轮廓和他相类的面上嘴角的弧度,只觉得并非是笑,而是野兽呲牙咧嘴、正欲捕食的前兆。
他不该这么揣度编排他的兄长,可是谢怿的确畏惧之入骨。
“是和人有约。”
“哦,这才几点?”谢权垂首精心料理他的牛排,闻言忽地掀起半阖的眼皮,金属似的光泽从眼眶溢出来——这倒不能归咎于谢怿的武侠小说粉丝滤镜,因为谢权的左眼正是一只浅灰色的义眼——又调侃道,“是那个老师?你倒爱学习,不学无术也饿不死,偏偏要往名牌大学奔,愁人啊。”
“大哥。”谢怿略略不悦,此时鼓起勇气,语气竟然颇显强硬。
“生气了?”谢权手下“刀光剑影”一滞,谢怿从那话咂摸出一些“小心翼翼”,不过他更相信是自己两耳昏花造就的错觉,“我倒没有别的意思……学历史……也好。谢家到这辈还有这样求上进的,也是祖坟上一截青烟。”
谢怿面色稍霁,语气复又放柔,含含糊糊道:“是仰仗哥。”
“知道就好,”谢权嗓音竟然十分亲切和缓,但是谢怿不是别人,自然能从中挖掘出隐秘的挖苦、讥嘲,“家业由大哥来处理,你安心念书,愿意躲进小楼成一统,也可以。”
谢怿加倍心虚,只觉谢权在暗讽他满腹形而上的风花雪月、只知道追求无用之美,又埋头狼吞虎咽一番,垂头丧气地告辞出门了。
餐室里重归一派寂静,谢权这才显出分毫阴沉暴戾的脸色,银餐具给他“当啷”一声搁在瓷盘上,佣人闻声也屏住吐息。谢权拎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凝神算上十五秒,不待对方接起又挂断,反复三次,才有一个昏昏沉沉的人声响起来。
“小陆啊。”谢权轻声道。
“嗬,老铁,”陆凡几懒洋洋地,从被子里勉力伸出一只手指点亮免提键,夏季早醒的日光明晃晃地裹着热意透进窗来,在被窝上涨着暖洋洋的一片金黄,可陆凡几仍觉得脊背发冷,于是一翻个身子,将自己裹进一个大“蚕蛹”里,“这才几点啊,我气死了……你别是又搞砸了吧。”
谢权却不答话,好似仍然怒火攻心,陆凡几不由在心中幻想出一头匍匐在草原上的雄狮,喘着粗气、正欲大发雷霆。
“讲讲看,你都说了些什么?搞得大家这么尴尬。”陆凡几幸灾乐祸道。
“我说,他成天早出晚归的,心疼他这么辛苦,又关心他是不是去找老师忙学业。”
“你等等,我问问鬼,喔,鬼都不信,”陆凡几裹着他的“蚕蛹”翻滚一圈,直至面朝手机,“你肯定阴阳怪气的,叫人以为你在嘲讽他。”
“我真没想。”谢权惆怅万分。
“可你就是这么做了。你的脑回路长得真精巧别致,完好无损的一半用来撩妹和搞资产阶级剥削,错洞百出的那半倒用来哄弟弟,谢兄啊,陆某佩服,佩服。”
“陆凡几。”谢权语调阴鸷,几乎是明晃晃地威胁。
陆凡几逢场作戏,倒吸一口气,发出浮夸的“嘶”声:“你看,你就是这样凶,我要开始哭了。”
“你倒是跟我这浪得越来越没人形了,”谢权悲怆道,“谢怿……为什么就不能也撒撒娇呢?又不是说我会拒绝。”
陆凡几又在心中想象出一只毛色光亮的金毛寻回犬在藏獒旁摇尾乞怜,大感一阵恶寒。恰逢困意袭来,也不愿意同谢权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搪塞几句,将人打发走,又滚进松软的被筒里,捱着热汗涔涔兼骨髓发冷的虚弱,回忆起刚从电话里听来的侧面描述,不由啧啧称奇,原来他在家里竟是这样的性格吗?哑然失笑了,病痛也给惬意冲淡,复又预备睡到天荒地老。
且说谢怿清晨便火急火燎地出门,其时,距离约定的时间仍有阔绰的一段余裕,便把车停入露天停车场,不曾动用秦容与恩赐的特权——即“假装是教工家属,可以悄悄把车停到办公楼下”——决意下车由近道步行,向办公楼去。
昨夜郁积的雨水在渐渐升高的日头下蒸腾起来,偕同湿润的青草味往上翻涌,谢怿对所谓“泥土的芳香”颇不适应,恰巧路过校中垃圾中转站,一股沤烂的隔夜鱼肉味也袭来,愈发雪上加霜,早晨果腹的松软面包也在胃袋里左冲右撞起来。
谢怿起初只是加快些步伐,直至一路小跑,终于在办公楼前突围了异味的包抄,长出一口浊气,抬腕看过手表,竟然比平时在校内开车、按机动车道走还快些。
穿过底层阴凉闭塞的一道长廊,秦容与那办公室的门在遥遥的尽头。也许此刻老师正回笼小憩养神,谢怿自作聪明地想道,于是也不曾敲门,蹑手蹑脚地推开虚掩着的门,怀着某种隐秘的欢喜,料想老师也为他恭候多时。
不料秦容与不仅不在酣睡,反倒生龙活虎,正拾掇着一摞纸张——这办公室向来充满其主浓烈的个人风格,率性而风雅,几口打在墙壁上的书架顶天立地,满柜各类书籍不按编号,只依喜好排列,布局也常常轮换,搁不下的书便东躺西斜地插在夹缝里,全凭谢怿三不五时来归位,对老师的书单,自认为烂熟于心得很——秦容与垫着一把三级的小木梯,把手里那叠并未装订的打印纸向书架上层摞去,挽起的白衬衫袖口又向上滑动几寸,又有一截肌肉线条秀气明晰的手臂裸/露出来,在晨曦中竟仿佛泛着珠光。
大概是缘于面朝晃晃日光,谢怿一时目眩,擂鼓似的心跳一如他第一次听秦容与的大课,满室嗡嗡人语,唯独谢怿心里参禅似的平和,此刻也不由七荤八素地腹诽道,他可真好看,全然忘了自己贸然闯入的失礼。
秦容与略一偏头耸肩,用肩头略略揩了下颌几滴汗,恰好看见呆若木鸡的一个谢怿,当即一骇,蹬得脚下木梯“喀拉拉”响了数声,踉跄几步落到地上,复印纸也散作一地。
谢怿如梦方醒,羞赦地埋下头道:“这……不好意思,秦老师。”
“小谢怎么来也不敲门?”秦容与俯下身去收拾残局,那干笑数声,竟显得颇为勉强,叫谢怿愈发不明缘由地手足无措起来。
谢怿暗自抓耳挠腮半晌,惊觉此刻无动于衷更加不妥,连忙上前一步也拾掇起地上的复印纸来。
这每一页打印纸上方,都排着一行五号大小的铅字,尽管脑海中有一百张谢权那冰霜似的脸围绕着他齐声训诫道“偷看可耻”,还是不免让那几个字滚落进视野——先是“浅析”两字,后是“中国古代”,接连的内容便愈发顺理成章地缀连着前文,赫然是“魂魄传说体系及民俗一考”几个字。
谢怿手中拢着纸页、在地板上垒平边角的动作一滞,讶异地抬起头来,恰恰跌进秦容与眼神里,只见他吊起眉梢,以无声的静默询问谢怿有何高见,目光里竟然蕴含隐隐的威严。
谢怿只在此刻有些瑟缩,惊觉此人毕竟还是老师,是尊长。
陈之霂并不曾是秦容与的学生。他那几年的导师是一个乐呵呵的、与世无争的老头儿,终日捻着胡须、又领着系内三两精英似的弟子在古都望城里四处游山玩水,和其他教师的交集也疏淡得可怜。
但陈之霂终究是平陵大学的一副门面,叱咤风云四载,秦容与自然久仰鼎鼎大名;而谢怿每日与陈之霂同进同出,三句话不离“秦老师”,这由谢怿居中串联起来的二人,也可谓“神交已久”。
他们倒也并非互相倾慕学识,而是常常隔着谢怿做远程辩论——陈之霂在学术领域一向有些隐约的跋扈;秦容与同为青年才俊,比各个学生大不了许多,尚未习得“让谦”——对彼此的史观都不敢苟同。四年来,谢怿唯独在一个话题上见到过日月同辉的奇景,是这二人唯一一次立场一致,他们都是坚定不移的唯物论者。直到陈之霂给他的监护人晓之以理、诱之以色地制服、又垂头丧气地接手北汀,彻底沦落唯心主义的泥沼,那短暂的和解,便也给破除了。
秦容与竟也临阵投“敌”了?呜呼哀哉!
谢怿讷讷地,目光在手中一摞纸和秦容与坦荡无比的一张脸间流转,而秦容与满面从容掺杂着似有还无的胁迫意味,叫谢怿心想,老师大抵是不愿意谈这个问题,甚至是刻意要避开自己,赶在清晨把端倪掩藏。
再一瞥地上旁近处散落的、分门别类的旁证资料,泛着陌生的气息,秦容与竟也会委屈自己肆意潇洒的脾性、亲自动手、去拘泥这些“小节”吗?
——为了避开自己?
谢怿心中隐隐泛苦,却也知情知趣地维持缄默。
正在此时,秦容与却不知哪处思路一瞬间贯通,不再和人凭表情来打哑谜,他只是又垂下眼、理顺纸张页码,神情被滑落的额发掩蔽,只听他轻声问道:“谢怿,你信鬼神吗?”
“我?”谢怿惊诧地问道,正欲下意识地回答“不信”,可脑海里一瞬之间,思及北汀、思及深巷里的怪诞奇闻,舌尖打结似的生生一顿,“我说不好,近来有些信了。”
秦容与面上种种复杂神色浮沉,也不知究竟有无下文。
突然地,走廊里一阵呼喝训斥声,自远处到近前,隔着门板喧闹不休,秦容与迷茫脸色还未褪尽,站起身,掸掸浮尘,上前将门拉至大敞,办公楼中的保安正和人推推搡搡,另一人不住地尖利地喊叫。
“怎么?”
“秦老师,办公楼里是不让外人进出的……可您看这……”保安愧疚地向一旁侧身,让出一个矮小的、裹在环卫工服里的身影来。
“是你这个看门的……蛮不讲理,”那妇人又琐碎地念叨起来,“我说过我来见我女婿,怎么,怎么不让见?”
“秦老师?什么‘女婿’?秦老师那样好的人……哪能有您这样耍赖的……”明明这话是以称赞起头,可话到末了,竟然显露出将信将疑的迟疑来,针扎似的探视的目光向秦容与袭来,可谢怿只瞧见一个无动于衷的背影。
倏忽间,秦容与面目僵硬着,眼角余光似有还无地,往谢怿脸上漂移。
谢怿心道他在看自己,除了加倍手足无措地好似个心上人面前的高中生,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应——难不成对他说“我知道你有个前女友”吗?
而那痴痴嗔嗔的清洁工瞧见她救星似的“女婿”为她露面,加倍趾高气昂,拱动着臃肿的身躯要向办公室中挤来。
谢怿在一团乱麻的旁人家务事面前尴尬得无以复加,又兼满腹给些很没逻辑道理的“酸涩”涨满,心下决定以识大体为重,先告辞片刻,将时间留给秦容与和他的“历史遗留问题”。
“秦老师,我……”谢怿正要从千言万语挑拣出一个不着痕迹的话头,然而话音生生一滞——秦容与在几步之遥处,眼下干脆地扭过头来,直视着谢怿双眼,此时保安与年迈的疯子又起了些鸡毛蒜皮的争执,口角声渐渐转为高声的喊叫,而谢怿沐浴在那眼神中,只觉如坠冰窟,周遭一切顿时茫茫耳。
那其中有什么?震惊、愤怒、给揭穿隐秘往事的慌乱;自卑、短暂的怯懦,透彻又内敛的失望,甚至……甚至有分明的怨怼。
更有无数种交集的百感,叫谢怿一阵哑然,无从用汉语表述分明。
谢怿一时间也痴愣了,为这眼神,为这眼神中流露着的、叫人惊心动魄的失望。他原先以为失望只能通过隐秘而委婉的途径表达,现在他知道那是最鲜明露骨的控诉。
一时之间,谢怿不理解、更无从接纳这份失望,只觉被那种盲目的、近乎“仇恨”的眼神激怒了。
那究竟是在控诉什么?控诉他把秦容与一个人留在这乍起的小型暴风眼里?
可毕竟他从未得到任何一分一秒多余的触碰,任何一句许可,任何一句亲昵得出格的话。
什么前尘往事自不必提,哪怕只以师生这一方围栏内的尺度来衡量,就连新近投入的学术领域,也不肯轻易诉诸于口。
恋爱中的少年人大抵最怕如此,发觉自己不够特别,发觉自己被避讳、被刻意排除在外,究竟要从哪里去寻找被珍视的踪迹呢?
谢怿又思及,这只不过是这样叫人脸红心跳、但终究寡淡飘忽的联系,要从哪里借来同甘共苦的豪迈,叫他胆敢以为自己有立场、去举步迈入旁人厚重的过往呢?
只潦草地搪塞几句,谢怿便告辞了,依稀只听见背后刺耳的喊叫“是那个洋鬼子?是他!老师,他认识碧碧呀……他答应我……”
再末了的话音也给走廊的漫长吞没了,谢怿只觉心浮气躁,心道,要后悔做逃兵,也是明日的事了。
因为原大纲有些不自洽,加了个计划外的角色,就是这个话唠弟控谢权,我们以后再把话筒给这位大兄弟。
周末继续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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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书通二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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