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四 ...
-
这世上的所有事大体可以分为两种，一种事出有因，一种不知所起。而不知所起的这一类里，最让人无可奈何又抓心挠肝的，就是感情事。
初中毕业那次旅行回来，基德本来没把最后一晚的尴尬事放在心上。他向来不拘小节，更何况生理卫生课上早说过了，青春期的性意识大多是在同性之间启蒙的，只是因为身体接触而有了些生理反应这很正常。
只是慢慢的，有些东西潜藏在心底暗处悄然变化，直到种子顶破土壤冒出了芽，他才悚然惊觉那些根系早已深扎地底，盘根错节，牢不可破。
自从基德上了高中，个头犹如雨后春笋一般猛长，一节一节地剥掉了少年的壳子，褪去青涩，摇身一变就长成了个顶天立地的大小伙子、咄咄逼人的年轻雄狮。
接近一米八还在发育的身高，一头豪迈不羁的红发，总是居高临下睥睨整个走廊的嚣张神情，打球时从背心里延伸出来漂亮的肌肉线条，再加上位列优等生的成绩，基德毫不意外的吸引了起码半个学校的少男少女，书桌里的粉红情书和所谓的“挑战书”总是春风吹又生。
尽管看起来完全是个不良少年，他的成绩的确不错。
基德在理科方面的优势愈加明显，罗已经不辅导他的数理化了，只是每晚仍是习惯性的看着书陪他做作业，指点一下他的国文历史和外语。
家里的书房有一整面墙都是罗的书，对面的架子上都是基德那些“作品”，中间摆着做作业的矮桌。基德常坐那边就一个素色的垫子，而罗的位置周围堆满了软和的靠枕，常常基德一抬头就发现人已经埋进去了。若是赶上天晴阳光斜照进来，蜜色皮肤的男人整个就成了一块融化的巧克力。
总觉得他身上会有巧克力一样甜腻的味道。
“这里填错了。”基德的胡思乱想被罗清冷的声音打断，他伸手敲敲基德面前的作业本，“是１８９４年不是１８４９年。”
还没完全收拢的思绪顺势就缠上了眼前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指甲干净整齐，手背的经络跟着他的动作起伏，手腕靠近拇指那侧的小凹陷落在基德眼里，不知怎么的似乎盛满了性丨感，就连指关节上个性十足的death纹身，都显得有些……艳丨丽。
被自己诡异的念头吓了一跳，基德猛地一甩脑袋，趴在矮桌边的大壮也跟着晃了晃头，和它主人一样傻愣愣的。
罗轻笑一声，顺手呼噜一把火红的脑袋：“傻狗。”
“嗯？”
基德一时没反应过来，和自家大黑背对视一眼，从它乌溜溜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你他丨妈说谁？！”
基德每天精力旺丨盛的去学校，罗依旧是懒在家里。他最喜欢靠着大壮窝在窗台码字，旁边是一堆软乎乎的抱枕，还要放上一杯咖啡和两盘小零食——基德休息在家的话通常都是他端过来的。
这两年他写作事业发展不错，不大不小可以够得上“作家”这个级别，有了些粉丝，办过两次签售会，因为外表出众被封了个“最英俊青年作家”的头衔，基德和山治一伙人翻来覆去换着花样嘲讽，每隔一段时间还要拿出来鞭尸，生怕他脑门上“最英俊”三个字掉了色。
时间滚过罗的22岁生日，院子里的树叶裹着深秋的味道簌簌而落。
前两天的晚上，基德照旧带着大壮出去跑步，好巧不巧半路被浇了一头秋雨，一人一狗湿淋淋的带着满身寒意回家，吃了点药谁也没太在意。
结果半夜罗下楼喝水，路过基德房间门口听到他口齿不清的哼哼，一开始还以为是青春期见不得人那点事，后来觉得怎么哼得那么难受，进去一看，整个脑袋烧得和头发一样红。
他从小身体好得跟铁打似的，难得病一次惨得惊天动地。
罗给他请了三天假，拎着那个不管长到几岁都扒着医院大门宁死不屈的小孩戳了两天针，总算是退了烧。
这天吃过中午饭，罗盯着基德吃了药，又摁着他睡了个午觉，这才放人去工作间里折腾。
快到平日的放学时间，罗在窗台那堆靠枕里醒了过来，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身上多了条薄毯——多半是基德上来休息时候顺手给他盖的。
他喝了杯水，收拾收拾准备出门买菜，门铃响了。
门外是和基德一样校服的两个女孩子，看着出来开门的罗，娇丨嫩的脸上抹了一层红晕。
“请问……是尤斯塔斯家吗？”
哦？
罗抱着手臂斜斜往院墙上一靠，慵懒随性，长身玉立，嘴角轻轻巧巧的一个小弧度就暖化整个院子的秋风：“他在家，不过我想你们会需要两杯热咖啡？”
家里暖气开得足，基德在地下室里敲敲打打忙了一身汗。他把外套系在腰上，只穿了一件背心上来。得天独厚的身材和线条分明的肌肉，包括他虽然没有眉毛但高鼻深目称得上帅气的长相，无一不让两个花季少女羞红了脸。
罗给客人泡好咖啡，笑容可掬地出了门，临走前还特别叮嘱基德要留人家吃饭，和蔼可亲得像一位外祖母。
然而在基德眼里这完全是狼外婆的微笑——这人就等着自己的八卦和糗事来下饭。
等罗回来的时候，两个女孩子已经走了。
他有点失望，于是吃饭时候踢了踢基德：“你怎么还没早恋啊？”
基德简直想把盛好的饭按到他脸上堵住那张嘴：“要你管！”
“我看那两个女孩子都不错哦，看你的眼神都情意绵绵。”
“就是来送个作业你怎么那么啰嗦？！”
“快点谈恋爱然后搬出去吧，占着我家害得我都不能带人回来。”
“……老子才高一！！”
罗嚼着自己爱吃的菜，筷子点了点对面那颗红脑袋，语重心长外加几分炫耀地道：“年轻人，谈恋爱要趁早。我高一时候都谈过两个女朋友了，你可不要虚度青春啊小红毛。”
基德一怔，然后上下打量罗一眼：“你也能有女朋友？”
这种话完全就是在挑衅他男女老少通杀的魅力，罗狠狠踩上基德的脚背：“幸好你晚生了几年，不然爱上我可就麻烦了。”
基德用另一只脚踢开他，懒得理这个总是自我感觉良好的家里蹲：“吃饭，谁后吃完谁洗碗。”
“少他妈命令我。”
话是这么说，不过罗看在基德才刚退烧的份上还是收了碗去洗，基德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看电视。揉了揉刚才被踩到的地方，仿佛有条小蛇似的微弱电流在上面跳跃，总觉得那人脚底柔软的触感还残留在上面。
基德刚加入K高的机械研究社团就成了重点培养对象，第二年的作品在全国高校机器人大赛上得了冠军，名字在操场的大屏幕上滚了一个星期，跟英勇就义的烈士似的。
他拿着奖金请社团成员和朋友们吃了饭，剩下的钱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就给自己买了夹克外套，给罗买了件黑色的长风衣，摸起来毛茸茸那种。
从小他就不怎么在意自己的穿着，老妈给什么穿什么。也多亏他不是那种粉雕玉琢的瓷娃娃长相，万幸躲过了被老妈打扮成小公主的“耻辱”。
来到罗家里之后，每次罗想起该买衣服了，就会拎着他上街两人一起买。
罗的品味的确是不错的，可惜这人懒得出奇，往往是自己买了一身，就依样画葫芦也给基德从头到脚配上差不多款式的。基德没长开时店员还经常夸他们兄弟俩长得好感情也好，等他个头伸展开了，每每这么买衣服总会被投以注目礼——跟挑情侣装似的。
当基德把风衣送给罗的时候，家里蹲正在给大壮梳毛。
他把满手的狗毛拍在基德身上，兴高采烈的穿上新衣服试了试。
“挺合身。”罗活动一下胳膊，摸摸领口那一圈软毛毛，很是满意。“品味总算和我一样高了，不错。”
“只有你才会喜欢这种毛茸茸软绵绵的东西。”基德嗤之以鼻。
每年送的那些礼物这人还不是用得特开心，别扭的家伙。
罗去玄关旁的穿衣镜那照了照，基德早已熟悉了这人的性格，不合他口味的东西多一眼都不看，喜欢什么从不告诉任何人。送他的东西虽然嘴上总是嫌弃，实际行动却往往是完全相反。
十足的猫性子。
基德看着他快翘成猫唇的嘴角出神，这样的罗比起平时一个星期说不了三句好话真是可爱得多。
罗一回头就看见基德抱着手眼神飘忽的样子，那双漂亮的浅色眼睛微微一弯，想要捉弄人的恶劣念头又冒了出来。
“来，给你谢礼。”
他像每年生日时那样想把人抱过来亲一口，不过这时候的基德已经和他一样高了，怎么抱都不太合适。于是改用双手掰过基德的脑袋，往前一凑就要下嘴。
罗的掌心温热，指尖总是带着些许凉意。甫一接触就把基德惊得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下意识甩头：“你放……唔！”
本来罗恶作剧的目标是基德的脸，然而因为他这一挣扎落点失误，四片唇稳稳当当地凑到一处，视线紧密纠缠，两双眼睛里全是对方猝不及防的神情。
这是夏天的尾巴，凝聚了一整天的水气终于团团合拢成雨滴，顺带着拉下了藏在云层里的惊雷。
恰到好处的雷声同时在窗外和心里响起，血液奔涌的声音震耳欲聋。
最后还是罗先回过神，他镇定地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拍拍基德的肩：“都让你不要动了。”
基德的思绪跟着那双薄唇拉扯离开了他的身体，愣怔怔的任由这句话从耳朵钻进脑子里转了一圈，猛一甩头反应过来：“这破事还是我的错？！”
罗歪了歪头：“当然啊。”
然后他顺手揉了一把基德的头发，嘴角微弯笑得狡黠：“你不会还是初吻吧？”
被说中的人脑子里烧起燎原大火，少年人的逞强与冲动瞬间占领了他的理智：“是不是初吻老子自己说了算。”尾音随着他把罗拉进怀里的动作消失在重新贴合在一起的唇齿间。
大壮年纪不小了，它早已没有了曾经陪着基德跑一天都不累的体力。此时它舒服的趴在沙发上，看了一眼脸对脸贴在一起的两个主人晃晃尾巴，不知道是祝贺还是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