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世讴歌》淇燠

11、第十章：斗酒

　　丝竹磐馨，烛火婉约映照在绫罗锦缎、膏脂粉面上，空气中的酒香时不时夹杂着几缕女子浓烈熏香味碾过鼻尖，说不出的附庸风雅之嫌。
　　宋林身边众人蜂拥，候着敬酒的人却也自发编排出一个队形来，从堂中央直至大门口，个个脸上挂着谄媚，因这么做的人多了，众人到也不觉得有什么不体面。
　　齐座的位置依旧空置着，在热闹的言笑中越发衬出冷清来。看来那人今晚是不会出现了，心里不知是失落亦或是有一丝埋在深处的窃喜，微微吐出荡悠在胸中的那口气，了无兴致看着眼前的逢场作戏。
　　或许不愿承认心底那丝窃喜，不愿承认实力的悬殊，又或是怕见到权势滔天的那个人，心里巩筑的防线会被击的溃不成军，亦或是为了佐证自己内心的绝念有如烈火燎原，压住心头的那丝不甘向身旁不知哪个府上的打扮纨绔的世家子弟问道：“这么重要的宴会，不知王侯为何没来？”
　　那世家子弟打量我好一会，摸不准我是哪家府上的，却知道今天来的都是大人物，也不好得罪，疑惑道：“问这做什么？”
　　“打小便听父亲大人说起宋丞相和王侯二位大人彪炳史册的讼事，打心里佩服的紧，便一直想瞧瞧二位大人的真颜”。
　　“原来如此，听家父说，王侯在来的路上临时接到圣旨被召入宫了，王侯一直是圣上身边的红人，自圣上登基起来，恩宠不断岂是我等小辈轻易能见到的？”
　　心下了然，一个在此拉拢同僚，另一个在宫里头迎奉皇上，哪边都不落下风。王侯宋相斗了大半辈子局势仍如杯中水不满不溢，不论今日哪方独占鳌头，明日另一方总能东风助力奋起直追，直至今日二人仍是旗鼓相当，其中只怕除了二人手腕了得外，龙椅上的那位只怕也出了不少力。
　　“兄台说的有理，能见到一个丞相已是福分了，斗酒大赛开始了”。
　　“对了，你是哪家府上的？你瞧着今晚哪个酒馆会胜出”方才的世家子弟问道。
　　“不管哪家胜出，能在这里拼酒已是胜利者，若还要计较岂不是太贪心了”在世家子一脸茫然中故意装作没听到上句故作饶有兴致的看酒去了。
　　按规矩，今日参与斗酒的门府代表人自报家门后，先需饮上三大碗上次胜出者府宅供给的三大碗酒，以示尊重。
　　“琼浆玉露物华浓，不胜人间一场醉”首位斗酒的是上次流霞位居第二的陆铭酒庄，此人年方三十左右，微胖，满面红光，眉眼带笑，介绍自家酒时不惧流露的风采已然胜过上次没能夺得酒魁的遗憾，也许真正爱酒的人是不在乎输赢的，因为对于他来说在他心中，天底下的流霞就是他自己的酒。
　　“此酒唤名‘雾空’，是选取上好的香珠米发酵而成，期间经过的工序、火候，窖藏都需分寸拿捏得当…….”。
　　半个时辰已过，陆铭依然热情洋溢的讲着，记得酒仪直打手势，陆铭却装瞎作哑不予理会，酒仪不敢造次，只得由着。
　　今日在座的这些人都是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权臣，鲜有人会有自酿那个心思，显然陆铭讲的这些对于这些人来说无关要紧。
　　约莫过了片刻，几个年纪稍长的大臣已哈欠连连，脸上颇露不耐之色，陆铭这才意犹未尽的给盘酒的家丁使了个眼色，不多时面前酒盏已盛满酒。
　　色泽倒也清凉见底，酒香浓郁，浅尝一口后，观察了在做各位大臣的反应，只见众位大臣频频点头，交头接耳的夸赞起来，唯独丞相宋林品完后并不答话。
　　的确，我从小随父亲尝遍百酒，世家酿的，乡野的，西拓的数不尽数，父亲说我虽小味蕾嫩，对味觉比大人敏感，因此我每次品完酒之后，说出自己的想法总能正中下怀。
　　今日品的云雾，在这个物奇百特的世间来说，只能算上品，并不是最好喝的，但对于京城，虽每年都能喝到珍品，但在其运送过程中已失其原味，因此在京城云雾算是好酒了。
　　不过父亲说品酒的真谛并不在于酒本身而是喝酒的人，这个世上其实没有真正好喝的酒，而是要看喝酒人的心情，就好比每次偷喝师傅的乡野小酒，明明味道一般，可对于他和我来说却比那些京城名酒好喝多了，刚开始我不懂，后来历经那么多辗转后…….终于懂了,不过代价太大……
　　经过各家献酒后，最后赛酒的是去年夺匾的陈府，身旁的世家子弟用手肘捅了下我肩膀，忍住不适瞧向他，只见他兴致勃勃道：“你知道这人是谁吗这人是陈府的当家人陈正东”。
　　“陈正东？上一届的夺匾酿酒世家”故作姿态道。本意是摸清流霞，却不想陈正东查出背后居然是他，所以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嫉妒，不屑，惧怕在世家子弟的眼里来回打转，若是此时有面镜子，今日在场的很多人在见到陈正东后都会为自己此时的失态羞红脸。
　　不过，这个陈正东到底是个脓包，别人虽对他礼让三分，不过是仗着他身后的靠山罢了，眼下在宠臣面前仍是一副持宠而娇的模样。
　　“这算什么，他的身后撑腰的可是当今王侯，所以他才敢如此嚣张，不然以他小小酿酒世家身份，谁把他放在眼里，你看他如今多神气，仗着王侯撑腰为非作歹，上次他儿子为了一个伶优竟然活活把一个七品官员的儿子打死了，以后你看着他们的人躲着点。”
　　内心嗤笑一声，暗自忖度，望着一脸傲慢的陈正东，内心突然生出一个想法……。索性，有着脓包连襟。
　　“多谢提点”说罢，缄口不语，默默看戏去了。
　　正厅上一个身材瘦长的陈正东动作缓慢朝大厅鞠了一躬，这才缓缓起身，礼数动作看似恭敬可从那张脸上却看不出任何卑微，眉毛因着笑意高高翘起，嘴角的两撇胡须向两边努力的分开，看起来甚是滑稽，眼窝深陷散发着精明，此刻正声若洪钟道：“丞相大人，各位大人，在下陈府陈正东，前来只因，想必不用老夫多费唇舌。丞相大人，请问草民可以开始了吗？”
　　依然是一贯祥和的姿态，宋林微眯着双眼并无不悦，微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可以开始了。
　　“此酒清鸣，意为阳刚、快活。工序就不一一说了，只是这个酒方才宫里差人从草民着要了去，就在刚才圣上传来旨意要厚赐草民，还说要我与诸位大人分享分享。”陈正东嘴角含笑，仰头昂首胜券在握的姿态，如今又公然说出这番话来，前头的各大酒家也只能认命的为后者做嫁衣罢了。
　　尝了口陈正东府上的酒，此酒的确是较前面的好喝些，不过平心而论，从口感来讲，比之我的桃花酿真的差太多。想到皇上说这是他喝过最好喝的酒，不由的微微摇了摇头，尽管坐拥天下，可是有些真谛并不曾真正东得，最后得到的哪怕形还在，神却消陨，就好比这个酒，在送去的途中会因为很多因素，其中一些美好的成分已然消失掉。
　　“父皇想的和我果然一样，不知诸位大人觉着如何？”在场的所有目光顺着声音瞧向女眷席座，只见玲珑正一脸倨傲的站起身，她身旁的其他女眷闺阁小姐则因为玲珑而被迫成为全场焦点，有些坐立难安，有的的则窘迫的不知所措，有的害羞的低着头，夫人席虽早有耳闻玲珑骄纵任性，今日见到如此，虽知她身份高贵，可还是难免露出嫌弃的眼神，玲珑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大大咧咧的扫向全场品酒大臣，大臣们见皇上的爱女此番举动，又听陈正东说皇上 也喜爱陈府的酒，顿时不约而同的点头称：“好酒”。
　　玲珑满意的点了点头，见丞相宋林并没表态，虽气愤但还是稍微收敛方才咄咄逼人的语气问道：“丞相大人以为如何？”
　　只见宋林端起酒杯，再次泯了口酒，这才缓缓道：“好酒”。
　　以我的眼力看去，宋林其实并没有喝酒，只是象征性的沾了沾酒，这证明宋林也是不赞同说陈府的酒是最好喝的，只是迫于皇上，只好给玲珑一个面子而已。
　　本以为玲珑终于要消停会，却去见她话锋一转指向我道：“方才所以的人都认为这个酒好喝，却只有你摇头，本公主倒要听听看，你有何高见，我可是亲眼看见你摇头的”。
　　本想以好一点的方式和陈正东套近乎，这下看来似乎以后连好好打招呼都不行了，站起身在众人看戏的目光中走向正厅，拜了礼后这才缓缓道：“青鸣的确是好酒，可在我看来却不是最佳。”
　　“你……”陈正东听我如此说，气的红了眼，却硬是憋不出话来。
　　“你的意思是我父皇有问题了？或者说我父皇喝的美酒不及你咯？”玲珑瞪大炙热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我，等着看我如何成为笑柄。
　　之前还以为只是被宠坏了的公主而已，现在来看，并不如此单，能从细微中抓到我的把柄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挖好陷阱就证明这个玲珑并不简单，眼下我要不就是得罪皇上，要不就是得罪她和陈正东，果然娘亲总说深宫里的每个人都不简单，看来并无道理，我必须的小心应付才是，若是拿捏得当，他一定会找上来吧……
　　“公主误会了，草民从来没讲过此话”。
　　“你，你尽然拿我的话来套我，我一定饶不了你，我一定……”。身边丫鬟模样的人低声叫了句“公主”，这才让失去理智的玲珑意识到失态，随即稳定下来道：“废话少说”。
　　“青鸣这个酒是今日拼酒里面最好喝的，不过它却又不是最好喝的，请问陈老爷这个酒是在何时酿的？”
　　“哼，自然是在五年前已开始窖藏，问这做什么？”陈正东气呼呼道。
　　“请陈老爷接下来配合我的问题下，这可是性命攸关的问题，而且是陈老爷您的”。
　　“你小子胡说什么？我…….”。
　　“你平常窖藏在什么地方？”我立刻打断有些失控的陈正东道，看来陈正东很是看重性命，也不顾气愤、脸面老老实实回来起来：“我们后院有个酒窖，平常都放在那里发酵”。
　　在连续篼了几个圈子，见陈正东绕的有些糊涂便直奔主题：“我之所以说这酒不是最佳，是因为它的口感本可以更好更配得上流霞这个称号。第一，这个酒窖藏时间决对没有到五年，众所周知陈年老酒入口口感是非常浓烈烧喉，而这个酒的口感并不是特别烈，到因为时日不久而口感有些绵软，想必是秘方发现的晚以致窖藏时间不够；第二，这个酒陈老爷说是放在后院的酒窖，其实要让这个酒味道更好应该放在四周通风的阴凉处，据我所知你可以放在你花园山洞的地窖，那里常年通风，冬暖夏凉，发酵出来的酒才不致失其精髓；第三，从您府上送酒去皇宫再到皇上手上需要四个时辰的时间，你用的是马车运送，其路上颠婆已导致酒里面的有些成分无形会发，破坏了酒原本的口感，其实你完全可以将酒加固以减少颠簸，还有运送途中没有给酒保暖，因为酒是常年放在室内，室外温度骤冷会破坏酒的真实味道，所以陈老爷您本可以做出更好的青鸣，却因为你的不用心导致酒的口感大打折扣，连皇上喝的酒也是如此，所以我才说这关系到你的生命”。
　　陈老爷脸上由红转白，干瞪着我半晌，嘴唇翕动，突然跪地嚎啕大哭：“圣上，草民冤枉，草民冤枉啊……”。
　　众人愕然的瞧向情绪失控的陈正东，又看向始作俑者的我，一时整个大厅雅雀无声，本想看我笑话的玲珑也被突然逆转的形势惊的呆住，陈正东在家人征求丞相的同意下被下人扶着离席，玲珑反应过来还想说什么，却被宋林抢先道：“这时辰也不早了，斗酒结束了，该给后辈们施展才华的空间和一些乐子才是”。
　　无涯回到身边，用眼神示意已办妥，我暗自点了点头，抬首朝宋林望去，但见宋林眼神探向我时，神色莫名……
　　不知宋林方才有意在帮我挡着玲珑还是出于什么目的，不过我却知道，我的目的达到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