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林点暮鸦》Lunatics

1、血洗头条（一）

　　被调成震动的手机嗡嗡地响个不停，裸着上身趴在乳白双人床上的男人依旧不为所动，半天反手用枕头将手机一盖，又睡得昏天黑地。

　　绣着暗红anarchrist图案的窗帘随意地垂在一侧，原木地板上印花线绗缝的VERSACE夹克皱得不成样子，满是破洞的牛仔裤一条裤腿也被压在了床脚。接近10点钟的太阳毫不吝啬地将这宽敞却杂乱的房间照得透亮。

　　大抵是阳光有些晃眼，床上的男人脖颈一扭，乱蓬蓬的红色鸡窝头便对准了落地窗。

　　可偏偏和男人作对一般，咣咣的砸门声和手机震动声又开始此起彼伏，不惊醒这梦中人就誓不罢休。男人翻了几回身，最终忍无可忍，砸了手机，从床尾捞了条睡裤，大步走至防盗门前，压住把手狠狠向外一推，险些将门外那扰人清梦者推了个趔趄。

　　门一开邱言就嗅到了一股子糜烂气息，被满脸写着“起床气”的祖宗瞪着堵在门口，之前准备好的教训说辞只好也硬生生咽了回去。

　　发觉出自己不开腔这位爷也是不打算让自己进门了，邱言无奈哄道：“先让我进去，公司这边有急事要我跟你知会一声。”

　　“那最好该是很急的事。”门内青年侧过身，没等人两脚踏进屋便甩了门，磨牙声反教邱言一时之下心中惴惴。

　　客厅里也是乱成一团，茶几上横竖都是酒瓶、易拉罐，沙发上是风格各异的抱枕、外套和吃了三分之一的披萨外卖。对着满地的垃圾，邱言只觉得没地下脚，心想，好嘛，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昨夜这儿是怎样一场群魔乱舞了。不过陶公子的私生活他管不了，也懒得管，只要不嗑药拖交警，他邱言就得烧高香还愿了。

　　“公司让我通知你，你的INS和微博登陆权限近期被收回，过两天可能会有记者会。公关那边初定的计划是借着余枳这事给你之后的演唱会造个势，你只需要待在家等公司的通稿，其余的哪都不用去，也不用对公众发声。手机麻烦保持开机，由我随时联络你。”邱言连枪炮般交代完工作，反观陶公子挑着眉一副云里雾里，还隐隐含怒的表情，都有些想当即抬脚走人。

　　邱言算是圈内的知名经纪人，称得上天谕会捧人的二把交椅，二十年的资历摆在那里，手上虽没出过什么王牌巨星，可一线的却也不只一两个。年轻时候邱言野心也不小，一心望着培养出个国际巨星，成为圈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可不知他走了什么倒霉运势，手下的红星虽不少，却偏偏都在事业巅峰期，正顺风顺水的时候，嫁人的嫁人隐退的隐退，剩他一个光杆经纪人回过头再从“储秀宫”选新人重新开局。

　　原先还不服输，打算和命运抗争到底，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没能打破这个怪圈，邱言只好接受现状，特别是在进入天谕后，渐渐收敛了争强好胜的个性，一心只想维系着早年英名，安安稳稳做下去就罢。

　　无奈老天偏跟他对着干，他都拾起副老年人心态了，公司却在这时候把陶壬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他。陶壬何许人也？魏总可拉着他的手提点过了，集团里的公子，一时兴起来玩玩的，毛得学会顺着捋。

　　邱言诚惶诚恐地用心带着，陶公子却丝毫不领情，不服从管教是小事，关键是处处给他招事儿，嫩模野模的花边新闻不断，对着狗仔摄影机竖中指，微博上还能怼自己的粉丝。这事迹多的邱言都数不过来，可人家后台到底是硬的，遇事儿了说句重话都能被原封不动呛回来，到最后还是得他这个经纪人顶锅。

　　原以为这星期好算没出闹心事，他能消停片刻，现在倒好，不清楚陶公子又在何处得罪了余枳，也不说余枳什么背景了，就是人家那业务水平也够公司跟背后忙活一阵的，可怜他这个便宜经纪人，前一天被电话铃声闹到半夜。

　　“啊？一大早的这都什么跟什么。什么记者会，给我说清楚点。余枳，不是那个演电影的么，我的演唱会跟他有什么关系，还搞禁足？”陶壬昨天玩得疯了，头痛得不行，皱着眉从酒柜下摸出个玻璃杯接了水，往沙发上一瘫，左手三指慢慢揉着太阳穴。

　　旋涡中心倒是一脸状况外的模样，邱言心想，好呀，那他也不急，他已经成了传声筒，可一点也不想再当出气筒。

　　于是陶壬只见他的经纪人似是“含情脉脉”地凝望他半晌，从一边拖来张高脚凳，拨弄了会手机，又笑眯眯地递给他。 “您是没看到昨晚的头条吧，怪我，情况都没给您解释清楚呢。”

　　陶壬歪头一瞧，邱言给他看的是段视频剪辑，标题是“震惊！爱聊不聊删减片段流出，当红小生居然……”

　　没等陶壬吐槽一下这标题，邱言已经伸手点开了视频。

　　“爱聊不聊”这个综艺陶壬换台时见过，据说最近挺热的。一个尬聊的过气主持，一个能砸钱的电视台，请些腕儿来讲讲圈子里的八卦而已。陶壬觉得这节目纯粹闲得没事干，也想不通观众为何买账，所以前两周邱言送来“爱聊不聊”的通告邀约时，他直接干脆地拒绝了。

　　视频上是前一天晚九点档的节目，请来的嘉宾是余枳和内地新晋小花张悦悦，附带两个微博红人“帝听”和“周扒婆”算是陪衬。张悦悦搭上余影帝，上这节目无非是给新电影做宣传。余枳寡言人设没崩，依旧不怎么接主持的话题。台上余影帝木着脸神游海外，台下粉丝还能沉醉于“美颜盛世”在那乱嗨，反倒是张悦悦这新人挑起宣传重担，平均十五个字必出现新电影名。

　　邱言给他的视频是七分钟的片段，陶壬耐着性子看了将近五分钟，才隐隐约约get到了关键点——“帝听”又开始他的假唱说了。

　　陶壬前些日子被这“帝听”在微博上挂过，其大名在这位仁兄的假唱名单上位居前列。一个35万粉的网红，微博简介是专业鉴音师，干的却都是碰瓷的勾当。陶壬当时就想怼回去，或让公司甩张律师函直截了当打对方脸上，天谕那边不知是嫌掉价还是什么用意没依他，他也没紧追着，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不过蹭他热度的营销号多了去了，“帝听”这么厚颜无耻的还真是第一次见，微博发就发了上节目还惦念着自己，带着前一阵他歌友会的视频去搞“现场鉴定”，是真不了解律师函为何物？陶壬后槽牙都感觉有些痒。

　　陶壬盯着视频里那个胡吹一气的半谢顶男，听他一会“对口型”一会“辨音质”仿佛所谓“假唱”的录音就是他给播放的，正咬牙切齿，只见嫌事少的主持又转头询问余枳，生怕余影帝坐一旁孤寂了似的，强行聊道：“余老师呢？您怎么看，从这段视频中您觉得潮流新星陶壬是假唱吗？”

　　这般问句一出，除了沉迷鉴音沾沾自喜的帝听，和正出神的当事人余枳，台上但凡有些情商的嘉宾表情无一不迷醉，连张悦悦这样的新人面朝主持人时，脸上都流露些许无奈神色。

　　这样的主持人到底怎么干到现在的，提问就这么点技术含量，后台得比他还硬，陶壬嗤了一声。他敢说这圈子里，只要是个人都会回答“不是假唱”，谁愿意上赶着结梁子呢。

　　余枳先前微微垂着头，被主持人骤然点名颇有些愣神。他的眉眼很清秀，点漆般双目，剑眉却不锋利，是种独属于男性的美，饶是陶公子这种自诩“除了帅和音乐一无是处”的人都得咋舌，对着台下高举的“美颜盛世”横幅表示服气。

　　而此时影帝定定地看了阵主持人郝眉，在对方那不知早丢到何处的娇羞逐渐又爬上面颊前，余枳似乎才回过神来，品味出对方先前的提问。

　　“不是假唱吧。”他的声音不像同类男影星的低沉磁性，反而清冷如裂冰。

　　陶壬顺了口气，喝下剩下的半杯水。

　　“毕竟假唱不会这么难听。”余枳补充道。

　　“原先录播被剪掉的片段，现在不知被节目组的哪个工作人员私自传到了网上。公司那边没删干净，到现在不过十来个小时，转发量倒还挺喜人的。”

　　在邱言依旧温情的凝视下，陶公子终于呛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