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号塔》语默动静体自然

1、第 1 章

　　4月末的傍晚，林木独自一人站在路边等待最后一班开往城区的公车，雾气很大，看不见远处驶来的车辆，山顶伫立的青灰色信号塔发出微弱的蓝绿色光芒，那是郊区唯一一座还在使用的老式信号塔。
　　路旁的樱花被雾气打湿，几片花瓣落在了林木的左肩，看样子要下雨了，如果不是阴天，恰好是赏樱的好时候吧，林木内心想着，去年这个时候，自己还在北方，还生活在钢筋混凝土的森林里，真是庆幸自己能够回来，大城市的压抑气氛再也无法使林木待下去了。
　　林木是今年2月份回到青山的，刚好在情人节的前一天，和女朋友无法再继续交往下去的林木，向公司提交了辞呈，从一开始便不被看好的办公室恋情，最后果然以失败告终。在整理衣物准备搬离公寓时却发现了一张照片，是高中时的自己，照片里的人呆呆的站在樱花树下，面无表情的样子就像一个假人，真是既好笑又怀念，或许是因为看到了那张照片，也或许是想要逃离那压抑的城市，林木最终决定辞职回家。
　　曾经在父亲生前工厂做会计的小田，因为之前常常受到父亲的资助，在林木找工作一筹莫展的时候，给他介绍了一家制药公司，林木凭借着多年的工作经验很顺利的通过了面试，成为签约三年的合同工，主要是负责一些产品的包装设计，薪资不算高，但上班时间很固定，也不像之前的工作需要整天加班。
　　在回复完今天的业务报告后，林木关掉手机，抬头望着头顶上的樱花花簇，一滴雨突然落到脖子上，林木下意识地摸了下脖颈，一阵雷声突然从远处响来。
　　「轰——轰——隆——」
　　大雨随雷声而至，林木忘记了带伞，环绕四周，好像也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直到发现马路对面有一家还在营业的便利店，便趁着大雨未到跑了过去。
　　「叮——铃——」
　　林木推门而至，便利店一个顾客也没有，只有斜靠在收银台的年轻女孩。
　　「欢迎光临——」
　　女孩盯着手机敷衍的说道，林木礼貌的点头，走到角落的咖啡机前。
　　「要喝咖啡的话可能要等一下，那个人现在正在仓库卸货」
　　林木点点头，女孩悠闲的走了过来，提前准备好了一次性咖啡杯，一道闪电从窗边略过，瞬间照亮了阴暗的室内，林木只好找位子坐下等待。
　　因为怕错过公车，便脱下外套选择坐在靠窗的桌子，没过多久，一个穿着卡其色工装的男人拉开门帘走了进来。
　　「你也太慢了，对了，有客人点了咖啡」
　　收银台的女孩抱怨着说道，男人什么话也没说，迅速脱下帽子，进屋换上另一套工作服，熟练地操作起咖啡机，不一会儿，咖啡的香味便弥漫至整间便利店。
　　「咖啡好了——」
　　女孩大声喊着，林木心想店里就自己一个客人，这么大声也太浮夸了，但一想那可能是个还在兼职打工的女高中生时，便无奈的起身往前台走去。
　　「一共是18元，怎么支付？」
　　「微信」
　　支付的时候，林木意外的发现咖啡机前的男人一直盯着自己这边看。
　　「林木？」
　　低沉熟悉的声音传到自己耳边，林木抬头看着身后的男人，手里的咖啡仿佛瞬间冷却。叫出自己名字的人是高中毕业后就没在见过的同班同学韩洛。
　　不愉快的回忆瞬时变得清晰起来，总之，必须远离这个男人才行，林木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谎话的说辞。
　　「抱歉，你可能认错了...」
　　韩洛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这边，那种直白的眼神让林木怕的低下了头。
　　「哦，是么，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收银台女生不可思议的看着二人，识趣的背过身去继续看手机。
　　「咖啡好喝吗」
　　韩洛问起林木，林木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你还真是像我那个朋友啊，他对这种速溶咖啡也是非常喜欢，是个没有味觉的家伙」
　　听到这话的林木虽然感到很生气，但就是不想将视线面对那个男人，将咖啡打包好后，林木快速的准备离开便利店。
　　外面雨下的很大，自己又没带伞，但即便如此也不想和那个男人待在一起，林木冒着雨走到公交站牌，却没发现早就跟在自己身后的韩洛。
　　「你这么急淋着雨出来，就这么不想和我说话吗」
　　韩洛撑着伞大声问道，他离林木仅仅只有五米远，林木依旧沉默着不想回答，韩洛则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伞盖过额头，高大的身影盖过视线，韩洛紧紧抓住了自己的左臂，自己下意识地表示出反感，他的手就这么尴尬停在半空中。
　　「你在等公车吧，这个点公车来不了，我送你吧」
　　林木摇摇头，他抬头望着面前的男人，虽然撑着伞，雨水却还是打湿了他的脸，他留着很短的寸发，和高中时留长发的韩洛很不相同，不过身高倒是没变，还是比自己高一个头，两个男人就这么挤在雨伞下，也不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不安。
　　韩洛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他强硬的拉着林木往停车位的方向走，林木表现的十分抗拒，他担心这可怕的“好意”会像高中一样让自己受伤，因为反抗太激烈导致咖啡撒了一路。
　　「给我住手」
　　林木大声喊道
　　「你终于肯说话了，你就这么讨厌我？我不记得对你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啊，高中毕业典礼后我去你家找你，邻居却说房子被转卖了，你从那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你真是太残忍了，走之前连地址都没告诉我，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最...最好的朋友？」
　　这个男人的说辞让林木感到恶心，正是因为这个人，自己高中三年才被当成长期饭票，敲诈勒索也就算了，就连父亲破产后母亲去和曾经开风俗店的朋友借钱，也被韩洛在学校大肆传播为母亲为钱沦为风尘女子，这也是林木母亲之所以回乡下的主要原因。
　　林木恨死了眼前这个男人，他不仅在学校里阴魂不散的纠缠着自己，就连生活中，也常常给自己造成困扰，明明自己已经被欺负到从来都不去反驳了，毕业典礼后也是下定决心悄悄地搬家，但两个人还是在今天碰上了。
　　「呐，我是那么觉得，我认为你也会这么想的吧」
　　韩洛笑着说道，他把林木拉进一辆老旧的皮卡车，然后弯下腰打开暖风，斜侧者注视着林木。
　　林木手中的咖啡早已变凉，他正视着前窗，雨下的非常大，玻璃已经看不到对面的景色了。
　　「咖啡凉了就别喝了」
　　「嗯...你不是说我没味觉吗，所以这种事不用你去在意」
　　「我就是在意」
　　「我不认为我们是朋友」
　　「我知道，我也不想你是我的朋友」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会下车，也请不要再纠缠我了」
　　「我在你人生的回忆中就这么不堪啊」
　　林木没有回复，韩洛微微叹了口气。
　　「你搬家后我找了你很久，可是没一个人知道你去哪儿了，就连经常和你一起走的胖子，我去找他，他也不知道你去了哪，还说你肯定是非常厌恶我才会悄悄搬走」
　　林木没有想到，韩洛竟然会去打听高中的同学自己的下落，可能是无法接受失去一个长期饭票吧，林木眉头紧蹙，十分不满的说道。
　　「高中三年的日子，我无时无刻不被你压榨，高二那年我父亲去世，债务多得压得我们喘不过气，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每天勒索我的零用钱，除此之外，还散播各种我母亲的谣言和坏话，你这种恶劣的人，有什么资格认为是我最好的朋友」
　　韩洛从口袋拿出香烟，没有询问便点燃了，车里弥漫起一阵劣质香烟的味道，夹杂着水汽、香烟和泥土味的空气让林木感到十分难受。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你母亲的事不是我说的，风俗店老板的儿子是一级部的胜男，当我知道这个消息一级部早就传疯了」
　　韩洛冷静的为自己辩解着，无论他怎么说，林木就是觉得讨厌，他把凉掉的咖啡喝光，打开车门准备下车的刹那却被暴力拉回了车内。
　　「我不是说过要送你回去吗」
　　送自己回去一定会暴露自己现在的住址，不想在再和这个男人牵扯上任何联系的林木无法压抑自己的愤怒，把还带有咖啡的被子摔在了韩洛身上。
　　韩洛的白色T恤被咖啡染上了污渍，林木下意识地逃出车子，在不到两米的位置便被抓住了，本以为会受到暴力行为的林木拼命抱着头，却迟迟没感受到实质的威胁。
　　韩洛什么都没做，独自一人回到了车上，林木一个人回到公交站牌附近，远方的雾气中，微弱的车灯时远时近，林木就这么全身湿透的上了最后一量末班车。
　　公交车启动，林木下意识地透过雾蒙蒙的车窗望向便利店，韩洛还在车里，车灯一直亮着，相比他的视线也在盯着自己吧，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