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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空气中散发着雨过天晴后的清新,夕阳照在人身上带着冰冷的质感。
      我肚子饿得难受,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才在客厅的长桌上找到一瓶牛奶和一份三明治。
      喂猫呢这是!我愤愤然的三两口给解决了干净,把餐具扔到了楼下。
      楼下的草坪已经荒了,草木枯萎,露出焦黄而坚硬的土地。
      啪的一声脆响,精致的餐盘碎成两半。我又恶作剧的顺着窗口解决了尿急。反正四周也没什么人,我打不过他们吸血鬼,想着他们捡到撒了我尿液的餐盘,也能恶心死他们。
      说不定他们看我这个人不堪入目就放我走了。
      一个红色的点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飞快的落到了我的窗前。那东西攀在窗沿,一只手在我漓漓洒洒之后摸了一把,吓得我立刻僵在原地。
      “梵桑把你给带回来,竟然没有对你做什么?”
      我一听是个甜美的女声,抬起头偷偷瞥了两眼,是昨晚在旅馆见过的,一直沉默着的女人。她身材发育的很好,凹凸有致,头发虽是黄褐色,却是垂直的。给人一种娴静温和的感觉。我胆子立即大了起来,“他未必敢!”
      “噗——哈哈,你还真敢说。”她张扬的笑声融化在风里,连带着我一晚上的紧张的心情也舒展开来。
      我看她在窗户上挂着怪难受的,把窗户开大了几分,想让她进来,她却在窗外摆了摆手:“梵桑在这房子里设置了结界,吸血鬼是进不去的。”
      我这想起来,对方是吸血鬼,一张脸霎时没了血色。
      “你怕我?”她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似乎并没有生气,只是口气里稍显失落。
      我赶忙摆了摆手,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傻里傻气的站在那里。
      “不用为难,怕我们很正常,要来人了,我先走了。”
      “啊?哦。”我看着突然变成空荡荡的窗口,摇了摇头,回过身的一瞬间,我看见楼下有一个佝偻着的妇人,穿着青色的裤子,上身着针织毛衫,低头收拾着碎裂餐具。
      “珍姨,”我趴在窗户上,不可置信的向楼下望去,我早该想到,一个瘦小的可怜的老太太,怎么可能经营的起那么大的旅馆。
      她似乎是感觉到了我的目光,抬头向我的方向看来。她和我对视的一瞬间,我看见了她眼里的慌张和震惊。她羸弱瘦小的身体迅速的收拾起一地的餐具,不,现在可以称之为垃圾了,因为它们再无用处。
      我的皮肤被冷风吹成了绛紫色,额头的碎发在风中张扬,我将半个身子都悬在窗外,想象着飞鸟的姿态,脱离出这混乱的现状。我的额头突然贴上了一只冰冷的手,我睁开眼,看了看去而复回的女人。
      “你没发现这四周连一只飞鸟都没有吗?就不要在挣扎了,免得得了一个落叶的结局。”她依然攀在窗户上,从手里递过来一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选集,“梵桑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你要是怕无聊的话我就找些书给你看。”
      我看了看,是他的《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我初中时就读过,不过能够再读一遍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这本书你读过,那我再去给你找找看有没有别的书。”她伸手就要把书从我的手里面拿回去,我把书本藏在身后,看着她晶亮亮的眸子,问道:“你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嗯……隐约能感知到。”
      那昨天晚上我逃跑的时候,他们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那他们为什么当时不拆穿我?
      “你打算逃跑的事情,我们确实知道,只是比较好奇,你怎么跑出去而已?正常来说,人类在那片树林里是没有方向感的,压根走不出去。喂,你到底是怎么跑出去的啊?”
      我突然想起那幅在楼顶写生时所做的画,应该已经葬身火海了。
      “画?是什么画?”
      听她这样问着,我赶忙关上窗户,离她远远地。
      和这样能够洞悉一切的女人呆在一起,太危险了。她敲了敲窗户,看出我没有再理会她的意思,又像来时那样,迅速的消失了。
      我盯着墙上的挂钟,不时翻动手中的书页。就这么煎熬了三个小时,挂钟指向六点三十分的时候,我听见门口传来了动静。
      我也放下手里的书,走到了门口。不出意外地,我看见一个瘦小的老妪在认真的摆放我的晚餐。
      “珍姨”,我轻轻地喊了一声,老妪像是受到了惊吓般,全身僵硬的站在那里。
      “你的风湿好点了没,腿还疼吗?”
      她摇了摇头,低着头,两只手搅着衣摆,嘴唇嗫嚅了许久,才低低的问道:“你怎么没走?”
      “走了,不过又被捉回来了。”我苦笑道,搬过一把椅子,扶着她坐下。
      我坐在她对面,看着她苍老的面容上流露出悲戚的神色,也忍不住难过起来。
      那些旅客,对珍姨总是恭恭敬敬的,觉得她一个老人经营这么大的一间旅馆,实在是不易,不仅没有出现拖欠房租情况,每次打扫时,各人也会把自己走廊前的卫生打扫干净。
      只是想着那些鲜活热情的面孔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换做谁,都不会好受的吧。
      “那些人,都死了吧。”
      我顿了顿,没料到珍姨会这么直白。又想起陈列在厨房里的尸体,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我早该相信他的,不然也不会害的这么多人……”珍姨双手掩面,泪液从她的指缝间滴落在她青灰色的裤子上。
      青灰色被润湿成了一大片的黑,窗外一阵冷风掠过,她瘦小的身子忍不住瑟缩了下。
      我起身关上窗户,又从卧室取出一条毛毯盖在她的双腿上。
      哭吧,哭出来,就会好一些了。
      我没有安慰她,安静的坐回了椅子上,数着老妪头顶的银丝,数得我眼花缭乱都没有看见珍姨从那双保养的很好的双手间抬起头来。我轻轻地唤了句珍姨,没有任何的回应,便脱下大衣,披在她的身上。
      钟表走动的声音在寂静昏暗的客厅里蔓延开来,就在我以为珍姨睡着的时候,她却缩了缩手,缓缓开口道:“我十四岁的时候,被卖到了这里,我还记得我刚到这间城堡的时候,害怕的站在外面直哭,不敢进来。买我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就在外面的草地上生了火,陪着我坐了整整一夜,他问我为什么会害怕,我无法回答他,这里面令人害怕的东西太多了。
      “黑幽幽的通道,死寂的城堡,诡异的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别看我在这里生活了半个多世纪了,现在对这座城堡我依然是畏惧的。我一直跟在那个中年男人的身后,直到他过世。我们连睡觉都没有分开过,我不敢一个人睡在一间屋子里,他就给我准备了一张小床,在他床的对面,中间用一张粉色的帘子隔着,你们男人都以为女孩子喜欢粉嫩嫩的颜色,其实不是,我最讨厌粉色,觉得太俗气了,没特色。我觉得自己是寄人篱下,却也没说些什么。
      “他让我叫他伯伯,我却不愿意,一直都是爸爸、爸爸的喊他,因为他对我的宽容和爱太过像一个父亲对待女儿了。他和我一起打扫这偌大的城堡,告诉我哪里去得哪里去不得,也会带我出去打下手,他教我识文断字,旅馆里面的账本全是我记的,他信任我,我记的帐他便不再过问了,他有时候带我到外面去看看,去买一些女孩子用的东西和衣物手饰,他也打过我,我从来不知道他还会有那么凶狠的一面,连带着我腹中的胎儿都给打掉了,却留了我一条命。因为这件事,我记恨了他许久,我问他,我怀孕,他为什么要那么生气,为什么不连我一起打死,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我想你活着’。
      “我当时不理解,现在却明白了。在我怀孕不到一个月,就常常觉得胸闷气短,疲惫不堪,饭量是平日里的三四倍,却瘦的皮包骨,二十年前城堡里来了一个青年人,他告诉我,孩子的父亲是一个吸血鬼,胎儿也是靠吸我的鲜血为生。他还告诉我,住在旅馆里的那些客人都变成了一具具的干尸,旅店也被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
      珍姨从双手间抬起头来,从里衣里拽出一条项坠,坠子的末端挂着一枚小巧的十字架。
      “我当时并没有相信那个年轻人,毕竟这种事情太荒谬了。最后看见那个年轻人的时候,也是个冬天,我给壁炉生好了火,那个年轻人突然叫住我,给了我这个十字架,说是留着我防身用。我这糟老太婆,也没有几日活头了,不如就给你吧。”
      我摆摆手,笑道:“珍姨既然不相信会有这样荒谬的事情发生,为什么还要给我这个十字架呢?”
      “年轻人呆在城堡里的十年间,这个城堡里突然来了许多的人,一个个都是异于常人的美丽,他们的眼睛是红色的,手里拿着一个高脚杯,大声的说笑。那个年轻人就坐在楼下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任那些人打量,调笑,他的目光总是那么的冷淡,只有在面对我的时候,才会露出温和的笑意。
      “那个年轻人的死让我不得不相信,而且啊,你和那个年轻人长得太像了,我帮不了你别的,毕竟早已见识了那些人的残暴。”
      珍姨一把拽过我的手,将十字架塞在我的掌心。
      我笑着勉强接受她的善意,毕竟是她诱使我到天台去作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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