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风舒》兰迟

5、冠世美人

　　正想着事情，紫纹捧了药汁走了进来，道：“王妃，刚才王爷叫人传话，让您去一趟书房。”云舒暗自皱眉，真是一事未了一事又起。
　　她喝过药汁之后，重新戴上面纱，便让紫纹给自己带路去书房了。

　　到了书房，门半开着，她便直接推了门进去。南存烨一身青衫，手中握着笔，正在桌上写字，她想自己来的好像不是时候，要不要开口呢。

　　南存烨头虽未抬其实已经知道她来了，顿时把眉一皱，手下则一点不停，道：“敲门的礼不懂吗？”
　　云舒一愣，先前被太后欺负的怨愤一下子在心中泛滥，为什么所有人都跟她提礼仪，她虽然不太懂，但也不是野蛮人啊，明明他自己没合上门。
　　愤怒、委屈、怨恨和无助一下子在身体里溃堤，化作泪花聚在本就哭得红肿的眼中，只有倔强的嘴紧紧抿着，微抬起头，不让泪珠掉下。

　　南存烨似乎奇怪她没有回应，遂停笔，却是愣住，笔上一滴墨水便落在纸上，写了一下午的东西便作了废。烦躁地把毛笔扔在桌上。
　　“你的脸……”他拧着眉走过去，目中有光闪烁，伸手想拉开她面纱。
　　云舒一偏头躲过去，道：“不关你的事。”才说了一句，憋着的泪快掉出来了，赶紧背过身去用袖子胡乱擦脸，不小心碰到肿起的部分疼得她差点哀叫出声。

　　那边似乎沉默了很久，然后低声说道：“你不说就算了。”
　　然后是转身的脚步声，揉纸的声音。云舒轻转身瞥一眼，他继续写字，平静了一会儿，把想哭的冲动全都压下，缓缓走过去。
　　“我有很多仇人吗？”她想反正现在人人都知道她失去了记忆了，索性就大方点了。
　　南存烨奇怪地抬头，把手中笔搁下，细细打量她，道：“自然不会，你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出过皇宫，后来又到了王府。”
　　见云舒沉下脸似在思考，他袖子一挥，她的面纱已到了他手中。待到云舒恼羞成怒地去抢面纱早已来不及。
　　南存烨面色略略惊讶，一手紧抓住她伸来抢面纱的手，声音顿降几度，道：“可有敷药？”
　　云舒被他抓得很不舒服，他又占据身高优势形成上对下的形势，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脸上，让她更加觉得压迫，赌气道：“不用你关心。”

　　南存烨似乎被这句话伤到，云舒看到他脸上痛苦的表情一晃而过，心里已是懊悔，好歹他是自己下半辈子的饭票，便想补救几句。他却冷冷一笑，自嘲一般开口道：“确实，除了你皇兄，别人的关心你从来不稀罕。”
　　说完之后一甩手，转身背对着她，下了逐客令。
　　云舒捡起飘落的面纱，见他似有什么没说完的话，便僵立在那里犹豫要不要走，道：“王爷叫我来是为了何事，请说。”
　　他未转身，幽冷若夜的声音一如既往，说：“近来府里走动的外人会比较多，你不要随意乱走。”
　　她静静看他背影，然后哦了一声，转身走出了书房，带好面纱，便回了织云阁。
　　他的提醒她会记下。只是这个人也未免太冷傲了，居然说话都不好好看着她，实在可气。

　　回了房内，因为人生忽然有了目标，无聊的生活好像也绽放了色彩，只盼着自己某一天可以过上世外桃源的生活。而王府的生活却是如此千篇一律，上次匆匆路过街区的一瞥，已经让一直闷在王府的她心痒不已。
　　得找个借口出府一趟，这得好好想，毕竟周围没有一个可信的人。
　　首先是经费问题，无论是以后的生活还是现在出府，手上没钱肯定是不行的，于是便翻箱倒柜开始找银子。可惜找了所有柜子都只有一堆首饰，带着也不便，若是有当铺就可以换钱了，也不知道能换多少。

　　她唉声叹气地在房内四处转着，发现衣柜的下面还有个红木漆的箱子，吃力地拖出来，发现上面镂刻着花纹，华美却又端庄，看起来好像有点年代，是当初从宫中带出来的陪驾吗？
　　她好奇心一来，便想过去开箱探宝，箱子上挂着把铜锁，她自然没锁，便把紫纹叫进来，道：“这个箱子的钥匙在哪？”
　　心想开不了大不了我砸了这个锁。
　　紫纹似乎有点迟疑，道：“这个箱子是公主嫁入王府时候带进来的，已经放了两年了，钥匙应该也和其他箱子的钥匙放在一起了吧。”
　　她说罢从一个抽屉里掏出一大串的钥匙，云舒让开身，她开始一把一把试过去，试到第七把的时候，“咔嗒”一声铜锁掉落在地。

　　云舒兴奋地走过去把盖子掀开，却发现不过是些寻常衣物，可能是自己原先做公主的时候穿的旧衣吧，有点失望地随意翻翻那些衣物，发现不对，这些衣物颜色比自己平素穿的都素淡，多是偏浅的颜色，而且都不新，拿起一件比对自己，发现身长也不合适，衣物明显长过自己，这是哪个女子的衣物？是公主以前的闺中密友？
　　她把衣服全都捧出，让紫纹放到了床上，直翻到底才发现这箱子另有蹊跷，外高和内深不对，也就是有暗阁，里面会是什么呢？她暗暗兴奋，却又后悔有个紫纹在一边，迟疑着不知道动手不动手。

　　“紫纹，这箱子有个暗阁，你想不想看？”她起身，笑问一旁的紫纹。
　　紫纹目光复杂，似有念头在千转百回，最后只道：“王妃的东西，奴婢怎好随意查看。”云舒想，好个聪明的丫头，遂道：“我让你看，你就看。打开那个暗阁。”
　　紫纹咬咬唇，步向箱子，摸索了一会儿才把那最下面的木板给移去，然后捧起一堆卷轴给云舒，云舒示意她随意打开一个。
　　待到卷轴展开，才知道原来是画卷，缓缓铺展开的白色宣纸上是一个女子的画像，静静地立在一树梨花之下，一身白衣。才看一眼，两人便呆住。

　　如皎皎明月破云而出，幽然清光乍现屋内，冰肌玉骨，仙姿翩然，那种超凡脱俗的美不应现于人间。树上翩翩梨花飘落，美人抬手轻撩发鬓，白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远。那淡淡的神色，减之一分嫌冷，多之一份便温，却是端得恰到好处的清冷。

　　仅是一副画像便叫屋内主仆二人呆立许久，脑袋一片空白，许久才恢复神智，两人怔怔地对看。这古人作画容貌见不得几分真，却最会抓神似，不知她本人该美到什么程度呢。

　　“王妃，这里有落款。”紫纹指着画像一角，待她看清那行字顿时讶地嘴都张开了，不复平素的稳重，颤着声说道：“此乃，此乃先皇真迹。”
　　云舒就没这么惊讶了，到底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对皇帝并不存多少敬畏，细看那角上有个印章，“明善”，后面又附有作画时间地点“承德十九年西陵”。她看不懂古代人的名字和年号，便问道：“这明善是谁？承德十九年又是什么时候？”

　　紫纹眼一睁，似有嗔怪之意，道：“明善乃是先皇的字。承德十九年是先皇做太子的时候，距今二十多年了。”
　　云舒咂嘴，看来先皇跟这个女子的关系不简单，也是，如果自己是男子看到如此仙子也肯定心动。那剩下的就是她是谁了？她脑中灵光一现，所有线索串在一起，再想起太后提起她生母的怨毒嘴脸，莫非这位仙子姐姐正是她亲娘？
　　心中一兴奋，肯定是这样，不然这些东西也不会在自己这里了。

　　云舒赶紧问紫纹：“紫纹你可知道我母妃的事情吗？”
　　紫纹也是七窍玲珑心的人，马上明白云舒猜测画中人是其生母，沉吟道：“这倒是有可能……而且西陵乃是皇贵妃故国。其实奴婢知道的也不太多，朝廷历来不许谈论前朝的事情，对皇贵妃的事知道的人就更少了，奴婢只晓得生下主子后，皇贵妃似乎身子就一直不好，过了一年就仙逝了。”

　　又细细问了些她母亲的事情，也只是知了个大概，她母亲原先是西陵王朝的公主，而后燕国灭了西陵，她母亲便进了宫，之后生下她不久便去世了。其他再多，紫纹也不知晓了。云舒长叹口气，再看看画卷，小心地收起。
　　之后又打开了其他画卷，作画时间各不相同，惟有主角一个，全都是她的母亲，风华绝代的冠世美人。

　　将东西收好，云舒心情恢复平静，努力让自己脸色沉下来，道：“你主子是谁？”
　　紫纹脸色微变，小心看她一言，道：“自然是王妃。”
　　云舒轻哼一声，道：“你自己心里清楚就是，不要倒最后搬个石头砸自己的脚，我这屋里要是少了个丫头，想王爷也不会费心来找。”
　　她看着紫纹一张脸白了又白，心里也不好受，让她退了出去。
　　今天只不过是给这个丫头一个警告，没有人会喜欢身边随时有个监视的人。她其实早就怀疑紫雯是王爷那边的人，不然怎么其他侍女都被换，唯独留下她，而且自己脸上受的伤刚刚回府也就紫雯看到了，可南存烨却明明是知道的。
　　如果自己真要脱身，得先想办法把身边的人给摆平了。

　　晚上吃饭，照例是自己一个人在屋里吃，看着一桌子美味佳肴真是食指大动，一旁紫纹和初菱则站着。
　　云舒偏头好笑地看着初菱谗眼的神色，想来自己从一开始的不喜欢吃饭有人站着伺候，到如今的习惯还真是花了很长时间，便问道：“初菱丫头下午都干什么去了？怎么都不见你？”
　　“回王妃，奴婢下午去湘绣坊取了上个月王妃定下的新衣，每一套都好漂亮啊。”初菱笑呵呵的。
　　云舒笑笑，手指勾勾，示意她过来，小丫头乖乖到她旁边，一脸疑惑的样子，云舒一把将她按到旁边的椅子上，她挣扎云舒也不放手，笑道：“看你嘴馋的样子，既然饿了，那就吃好了，反正这么多我一个也吃不掉。”
　　初菱希翼的眼神看向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紫纹，对方回道：“既然王妃赐你，还不快谢恩。”听到紫纹这么说着，小丫头一下子笑开了，连连道谢谢王妃，然后奔向外间去另取一副碗筷。

　　云舒继续道：“既然紫纹也没吃饭，那也坐下一起吃了好了。”
　　“奴婢不敢，王妃吃饭总归得有个人伺候着。”她恭敬地答道。
　　“紫纹，”干脆云舒放下手中碗筷，道：“我可以把你当自己人，但你也得把我当自己人。你对我尽忠，我自然也会对你好。你是王爷的人，想来也不会害我，我不会逼你什么，只是平日里的小事，哪里用得着拿来烦王爷的心思？”
　　她看向紫纹，这个侍女心思不简单，不晓得自己几句话有没有用。
　　只看她似乎面上有些激动，赶紧跪伏于地，朗声道：“奴婢几世修来的福得王妃青眼，自当为主子尽心尽力。”
　　看她极是诚恳便叫起，初菱这时也走了进来，让她再去拿副碗筷，片刻之后三人终于在饭桌前坐定。云舒一顿饭觉得吃得很舒爽，到了这里之后难得有人可以陪自己吃饭了，初菱得美味自是吃得津津有味，而紫纹看起来若有所思。
　　吩咐她们，以后没有别人，就一起吃得了，省得两人每次都候她吃完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