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神》倒吊人R

1、第一章

　　1998年，青木中学，初一七班的教室里。

　　“我念到名字的同学坐到一起。”

　　在一张底部已经斑驳掉漆的讲台背后，班主任李真拿着提前排布好的座位名单，颇有些志得意满。小孩们皆屏息凝神，紧张程度不亚于公布期末考试成绩。

　　“佛祖保佑啊。”
　　手被只认识了一天的吴燕燕紧紧攥着，嘴里还念念有词，林新柚暗暗呼痛的同时又有点想笑，轻轻动了动根本抽不出来的手，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一小步。

　　随着一个个名字被念到，吴燕燕的小胖脸拧成了十八道褶小包子。
　　李老师安排的座位全是男女搭配。

　　“吴燕燕，张之宁。”
　　仿佛听到了来自地狱的召唤，吴燕燕哭丧着脸终于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一步三回头，“记得多来看看我啊。”
　　林新柚微笑着挥挥小手，趁机活动被捏痛的手指。

　　“——林新柚，纪尘。”

　　听到自己的名字，林新柚下意识朝声源看去，春日的阳光还不晃眼，被布满污渍的玻璃分裂成斑驳光晕，柔柔地洒在黑板和讲台上，然后反射到站在队伍最前面的男生身上。
　　光把男孩的轮廓模糊，而背光的地方却一片昏暗，林新柚微微眯着眼，个子还没她高。
　　叫纪尘。

　　光影同尘。
　　林新柚脑海里忽然出现这个词。

　　纪尘率先坐到了靠窗的位置，林新柚也敛目，走到座位旁。
　　望着大大咧咧倚在课桌上的纪尘，林新柚皱起眉头，灰尘似乎已经深入木纹，颇有年代感的课桌根本看不出原本木质的颜色。她从包里拿出一张洁白的卫生纸，认真地把桌椅里外擦拭了一遍。

　　直到手不沾灰，林新柚终于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小声和新同桌打着商量，“我习惯坐靠窗的位置，这边已经擦干净了，能和你换……”
　　“不能。”从头到尾冷眼旁观的纪尘不带一丝迟疑地打断了林新柚。
　　仿佛吃煮鸡蛋时一口吞了个蛋黄，林新柚哽得几秒没说话。

　　所有座位分完，李真满意地站在讲台上，哪怕这个教室年久失修堪称破旧，年轻的老师依然满满刚踏入社会时独有的干劲，“同学们，我是你们的新班主任李真……”
　　林新柚认真听着，李真也是G市人，刚从师范毕业，响应政策来青木县支教，踌躇满志，恨不得一口气把全班都送上北大清华。

　　林新柚坐姿板正，如同拿直尺比对过一般，双手叠放于大腿上，下巴微收，胸口离课桌一拳的距离。
　　而一旁的歪歪扭扭的纪尘和她形成鲜明的对比，随意倾靠在课桌上，目光不时在窗外打转，手里的笔漫不经心地摇晃着给新课本上的每个人物加一把浓密的大胡子。

　　“……这次的座位是根据大家的摸底考试成绩安排的，每桌是一个学习对子。以后的考试我们不光要看个人成绩，还要考察学习对子的总成绩……”

　　林新柚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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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木中学虽然是青木县最好的学校，但实际上也就三栋楼，其中一栋两层平房还是老师的办公室。紧邻居民区的环境让学校四通八达，到处是缺口，什么人都可以随意进出。
　　放学第一天吴燕燕就已经带着林新柚走过一条捷径，第二天两人经过小卖部时林新柚特意买了两根大脚板雪糕，递给吴燕燕一根，“我请你。”

　　吴燕燕不敢置信地接过雪糕，撕开满足地舔了几口后，决心投桃报李，“对了，给你说个事，你可不要告诉别人。”
　　林新柚：“？”

　　“这次摸底考试纪尘是全班48名，语文只考了53分，数学更惨，只有47分。”

　　全班就49个人。

　　林新柚脚下一个踉跄，不敢置信地问：“这么差？”
　　讲八卦的人最怕消息不够劲爆，吴燕燕舔着雪糕加量放送，“老师们都拿纪尘可头疼了，不然怎么会把你们排在一起，你这次双科都是第一名，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林新柚久久沉浸在“语文53分，数学47分”的震撼中。
　　不知道纪尘回家会不会告诉他爸妈自己考了一百分。

　　“我到了，明天见。”说话间红色的房顶近在眼前，林新柚挥手告别吴燕燕，转身进了大铁门。
　　吴燕燕站在原地看了两秒，铁门后面是一栋独栋两层红顶小洋房，门口的小花园里长着不知名的鲜艳花朵，当是青木县独一份的漂亮。
　　一个围着围裙的中年妇女打开门接过林新柚的书包，两人一起消失在门口。

　　穿着真丝睡裙的林母正坐在沙发上看一个册子，闻声抬头道：“回来了，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林新柚挨到林母旁边，语带自豪：“摸底考试我语文数学都是全班第一，李老师给我……”
　　“多少分？”
　　“语文93，数学99。”
　　林母皱起了眉头，“怎么数学又差一分，按理说青木的教学进度是非常落后的。我说了多少次了，我情愿你考个95也不想看你总犯那种一分两分的低级错误。”

　　林新柚低下头捏着衣角不说话。

　　林母看了眼时间，盘算起晚上的菜色，漫不经心地说，“把错题抄五十遍……对了，你东哥从国外给你寄了东西过来。”

　　林新柚立刻瞟向自己房间。

　　林母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不紧不慢地嘱咐道：“先去练一个小时的琴，爸爸回来了吃完饭抄完题目才能看。我给你找了个新的钢琴老师，周末正式开始上课，你这几天也不能松懈。”

　　林新柚略带失落地点点头，乖巧地坐到钢琴前。
　　悦耳的琴声响起，林母眉头却皱得更紧了，喃喃自语：“这房子还是太小了点，连个琴房都腾不出来，客人来了根本没地方站。”
　　钢琴声夹杂着自言自语，回荡在宽阔的客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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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林新柚笑着把一个盒子递给纪尘，“纪尘，这是我哥哥从国外带来的巧克力，你……”
　　“不要。”纪尘依然侧向窗边，大写的漠视。
　　“……”

　　“你不喜欢吃巧克力哦，呵呵，”林新柚只好自说自话，“其实吃多了也不好，牙会长蛀虫。”
　　纪尘忽然转过头看了林新柚一眼，微微下垂的眼角煞气十足。
　　林新柚一时间吓得没敢再出声。

　　青木是一个二十八线贫困小县城，城区步行一个小时就能走完。
　　来自省城的林新柚和这个地方明显的格格不入，全身上下都是少见的精致。女孩子们都以和她一起玩为荣，新奇地了解着另一个世界的生活。

　　“迪士尼居然有活着的米老鼠？”
　　“新柚，你这身裙子好漂亮啊！”
　　女孩们兴奋地围观林新柚带来的照片，她顺手把自己并不爱吃的巧克力分发出去，看了一眼照片，嘴里不忘谦虚，“这衣服穿着可麻烦了，鞋子也特别磨脚。”
　　吴燕燕与有荣焉地介绍道：“这算什么，新柚家住的可是别墅，里面还有一架钢琴，和电视上的一模一样，估计得好几百万呢。”

　　一叠照片被众人争抢传看，有人手滑散落了几张照片。一直的趴着睡觉的纪尘不耐烦一把抓住落在自己脸上的照片，不耐烦地睁眼，却和照片上穿着白色纱裙带着水晶王冠的林新柚对视，她就像一个公主，优雅又趾高气昂，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初具美人的雏形，狭长的眼线弯起来带着狡黠和天真。
　　纪尘“啪”地一下把照片翻面摁在桌上，蒙住耳朵换了个边继续睡。

　　纪尘一直睡到上课，才被一截飞来的粉笔叫醒，他揉揉鸡窝一般的乱发怒气冲冲地坐起身。

　　“接下来我们欣赏两篇范文。林新柚，读一下你的作文。”李真看林新柚的目光就像看自己女儿。
　　林新柚落落大方地站起身，“我的作文题目是，《我的妈妈》。”

　　李真面带微笑，陶醉在这媲美播音演员的标准普通话中。
　　青木本地人的普通话大都不标准，除了李真大部分老师讲课都用方言，让早就普及了普通话教育的李真和林新柚都极其不习惯。

　　“……妈妈鬓角的银色发丝在烛光下闪闪发亮，我的眼睛忽然酸涩极了……”
　　“啧啧……”

　　优美的童声不易察觉的停顿了一下，林新柚发誓她听到了纪尘的嗤笑声。
　　林新柚不自然地迅速撇了纪尘一眼，好吧，林母保养得极好，别说银色的发丝了，连多根皱纹也如临大敌，每天还有雷打不动的两小时护肤时间。

　　“……那个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夜晚，妈妈焦急地抱着我在大雨中前行，为我遮风挡雨……”
　　“噗……”

　　林新柚牙根发痒，直想把手里的本子摔在纪尘脸上，没错，林母出门从来都有司机开车接送，连阴天都要打伞……林新柚咬了咬牙，强忍着读完了文章。

　　终于坐下，林新柚忍不住瞪了纪尘一眼，没想到正好撞上纪尘嘲讽的眼神，充满挑衅。
　　小屁孩！

　　下课了林新柚秉着有问题要及时解决的原则，认真问道：“纪尘，我能不能拜读一下你的大作？”
　　纪尘翻了一个弧度完美的白眼，只留下悠然的侧脸给林新柚。

　　课间趁纪尘去上厕所，林新柚赶紧翻开他的作文本，在标题《我的妈妈》下面，纪尘只写了四个字。
　　“我没妈妈。”

　　林新柚手指保持着翻页的动作，半天没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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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学路上，面色忧郁的林新柚举着雪糕毫无胃口，忍不住对吃得津津有味的吴燕燕说：“我真羡慕你。”
　　“还好啦。”吴燕燕咧开嘴笑了，嘴角还有残留的白色奶油。

　　同作为好学生，吴燕燕和林新柚的待遇简直天差地别。
　　大胖子张之宁每天都慷慨地和吴燕燕分享自己一书包的零食。
　　而林新柚，却在纪尘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下一日比一日暴躁，几乎维持不住优雅公主的表象。

　　最可气的是，几次小测验，林新柚都稳拿第一，纪尘也很稳，都是倒数第二。
　　倒数第一的同学因为小时候发高烧大脑发育有问题。
　　李老师的目光已经在两人身上打转好几次，甚至还暗示林新柚，“多帮帮基础差的同学。”

　　纪尘根本不是基础差好吗，他是懒得写！

　　“实在不行你就去找老师换个位置呗，李老师这么喜欢你，肯定会答应的。”吴燕燕不忍地劝解道。
　　林新柚摇摇头，目光坚定，“我不会就这样认输的。”

　　吴燕燕不是很懂林新柚的意思，但不妨碍她对林新柚这种要为了事业献身的姿态充满了崇拜。
　　“总有一天我要让他求着我帮他。”

　　充满斗志的林新柚第二天一大早穿着崭新的白色小洋裙气势汹汹地去了学校。
　　天色刚刚透亮，林新柚满意地看着空无一人的教室，像新登基的女皇一般慢慢踱着步子走到座位旁，郑重地把自己的书包放在了靠窗的位置上。

　　两人之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谁来得早谁就有资格坐窗边的位置。

　　没过一会儿纪尘也踏着晨晖进了教室，一眼就看到了窗边那个白色的身影。
　　林新柚得意地冲他一笑。

　　纪尘移开目光，冷哼一声。

　　班里同学陆陆续续到齐，女孩们的目光都被林新柚身上的裙子牢牢吸引了，流畅的剪裁，精致柔软的白色蕾丝，衬得林新柚像一个步入凡尘的天使。
　　吴燕燕眼睛都看直了，“我可以摸摸这条裙子吗？太好看了。”
　　林新柚微笑着点头，就像一个屈尊的女王。

　　“你在哪儿买的啊？我要让我妈也给我买一条。”吴燕燕简直爱不释手。

　　林新柚可不喜欢和别人穿一样的衣服，正准备解释这是从美国寄回来的时，李老师忽然从教室门口探头叫道：“纪尘，你出来一下。”

　　趴在桌上被吵得半天没睡着的纪尘带着怒气猛地站起来，手肘掠过桌上的没拧紧的墨水瓶，划出一道弧线。
　　众目睽睽之下，墨水瓶随着外力的作用，飞到了林新柚的身上。
　　瞬间那一尘不染的白上晕开了一片浓黑。

　　这是林新柚到目前为止人生中最深的一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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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拖了好久才发出第一章。
全新的故事，是一个面冷心冷的美少女和一个面冷心热的少年的故事。虽然人物有点苏，但是这样的人确实存在。
希望大家会喜欢，纪尘和林新柚的故事，关于rapper，关于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