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狗子驯养记事录·周·月·年》榛子茶

5、相守，莫不是道无法跨越的横沟？

　　天狗回去的时候，小龙正在吃饭，目连不知从哪里弄来根笛子，正兴致昂扬的吹着黄腔走板的曲调，难得小龙还能吃下饭。
　　姑获鸟眼尖：“这不是那根玉笛吗？好久没看见你拿出来了，还以为你弄丢了！”
　　目连朝她使了个闭嘴的眼色，姑获鸟没看懂，疑惑的看着他。
　　目连头疼。
　　旁边的天狗不动声色的看到这一出，没有追问下去，而是将话题引向山下水灾之事。
　　目连放下了笛子，皱眉道：“这件事还真有点麻烦。”
　　当天晚上，大山村的人类和妖怪们举行了一个会议------就大山村人类和妖怪以后如何相处问题作了洽谈。
　　会议最终决定：以供奉风神的神灶为分界线，森林分为南北两半，南边为人类居住地，北边为妖怪，现居于南面的妖怪统统搬往北面，南北两面和平共处，大家统一供奉唯一的神----风神。
　　进行会议的时候，向来对村中事情冷漠寡言的大天狗是反对最坚决的一个，他强烈要求人类搬出大山村另寻出路。
　　然而，即使反对再怎么激烈，也抵不过目连一个恼怒的眼神。
　　会议结束后，目连和天狗一前一后的走在村落的小路上。
　　月色明亮，几近能看清被风吹动的树叶。
　　小龙在目连的腰侧转来转去，被夜风吹的舒爽极了。
　　两个人走的沉默无声。
　　“天狗，你比我高了吧？”目连忽然问道。
　　天狗愣了愣，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如实回答：“没有”
　　“是吗，为什么我觉得你比我高了？”
　　天狗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窜出一股酸涩。
　　目连等了一会，也没有等到他的答案，继续问道：“为什么对人类抱有那么大的敌意？”
　　天狗依旧没有回答，然而，这次目连没有放过他。
　　他加重了语气，强硬到：“回答我的问题！”
　　天狗眼神暗了下来，语气却超乎心境的平淡：“师傅，你可以先回答一个我的问题吗？”
　　目连皱了皱眉：“问！”
　　“有一天，让你在我和人类之间做一个选择，你会选择谁？”
　　目连脚步一顿，转身回视大天狗。
　　大天狗的眼睛犹如深潭，好似吸收了整个夜的黑，目连努力想从这片黑色中探找话题之中的情绪。
　　然而，他失败了。
　　“什么意思？”
　　天狗嘴角微弯，明明是个很完美的微笑，目连却感受不到一点笑意。
　　“我只是这么问问！”
　　目连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的！”
　　看着天狗黯淡的表情，目连心里有点难受，他情不自禁的抬起手，描了描天狗眉毛的痕迹，道：“不要瞎想”
　　大天狗多日来糟乱的情绪，皆随着目连的手奇异的平静了下来。
　　天狗点点头，笑容真诚来许多：“是的，师父不用选择，我不会走。”
　　--------师父你不用选择，如果真到了那么一天，我会逼走那些能够抢占我位置的人，所以，以后的你不会面临这种抉择。
　　虽不懂这些话背后的意思，目连潜意识里却不想弄懂，只是“恩”了一声，但他似乎并没有想放过天狗，追问道：“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大天狗苦涩一笑：“师父你还真是执着！”
　　目连不理他的假哭，皱眉看着他。
　　大天狗想了想，抬起头来，目光有点悲凉：“因为我恨他们！”
　　目连满脸讶异。
　　“我记得前世的事情，当年我已是半魔体，孟婆的汤药对我并没有效果！”
　　目连目瞪口呆。
　　大天狗笑了笑：“所以，我知道你为什么执着的让我穿僧衣，甚至一直给我讲你并不在行的佛经。我也理解你为什么将我的法器换成团扇，将玉笛藏了起来。”
　　目连惊的脑海一片空白，原来自己一直以为隐藏很好的动机竟是那么透明！
　　大天狗依旧在笑，但笑容中含着凄惨，眼睛在月光的映衬下，泛起点点水汽，他说：“当年的我一直以为上皇是我的父亲，祖父只是祖父，从小我就嫉恨我的兄弟，我处处做的都比他们好，凭什么上皇一直偏爱他们责备我，最后还让我退位让给弟弟！我心怀怨恨，所以什么都去争什么都去抢，我觉得只有这样上皇才会记起我这个儿子！所以在上皇去世之后，我策动了叛乱，我就是想让死去的上皇看看，他最讨厌的儿子怎么将他偏爱的子孙一一踩在脚下！可是········最后失败了，也就是在那天，我才知道上皇厌恶我的原因，也知道我的身世的可笑。”
　　大天狗苦涩一笑，困惑的看着目连：“你看，我的前世就是个大白痴，是个活生生的笑话。之后，我绝望的遁入空门，日夜念经，希望赎了此生罪孽，然而我得到的是什么呢？是永世流放，永不止息的鞭打谩骂与追杀！”
　　大天狗越说越激动，眼珠子泛红：“所有人都不愿宽恕我，人类，呵呵，永远是最狡诈的！人心，永远是最丑陋的，我厌恶他们，我要············”
　　“不行！”目连瞪着大眼看着他。
　　目连的一声大吼将天狗从情绪吼了出来，他定定的看着目连，半响，点头道：“好，我可以答应你，但师父你一定不要离开我，一定要时时管着我看着我守着我，否则，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
　　目连眉头皱了起来，他心里明白，大天狗的这个请求他肯定做不到，当他的功夫练成之后，是一定离开自己去镇守八歧大蛇的，毕竟旨意加身，谁都无法违抗。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这个满是伤痕的少年，而且还是自己从小当成宝贝养的少年，目连实在是无法说狠话。
　　他把这个孩子揽进怀抱，悄声慢语的哄道：“我没有办法给你确切的答案，但是我可以肯定，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不会离开你！”
　　天狗深深嗅着专属于目连的味道，这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也是长大后最渴慕的温暖。听完他的话，心里不禁苦笑：他这个师父，实在是太坏，哪怕自己现在跟他掏尽心窝，说尽感情话，他还是模棱两可！真是让人气不着，恨不着，却又爱不着！
　　两人又恢复到原先的沉默，一前一后走在乡间小路上。
　　天狗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目连，小龙回头悄悄看了看天狗，眨巴着龙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寂静的夜色，夏虫三两，有风过，有叶落，有什么情绪在悄悄的发芽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