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亡者之歌》门谷容

10、引渡人（9）

　　林子豪苏醒的时候是凌晨五点左右。时值初秋，南方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了，虽然还很累，但肋骨处的剧痛却让他怎么也睡不着了。
　　病房里没有人，觉得嗓子干渴便想挣扎着去拿床头的水杯，却不小心碰倒在地，发出一声响亮的玻璃破碎声。

　　林子豪躺在病床上有些绝望，□□上的痛苦远远比不上精神的折磨。父母忙于生意事业对他们兄妹二人极少过问。作为女孩子的妹妹更是少有问津。林淼是上高中以后才从奶奶那里接回来，缺少父母爱的她非常缺乏安全感，或许是从妹妹那里得到了共鸣，林子豪很疼他这个妹妹，这一次失踪让他几乎发疯。但父母却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青春期孩子逆反心理严重，应该就是出门待两天，警察会找到的，我们还有一桩重要的案子要谈。”

　　如今自己出车祸躺在医院里，父母也只是把他送了手术室而已。
　　想到这里，林子豪忍不住苦笑，有这样的父母不如没有。
　　如果出生可以选择，他宁愿不要经济上的满足与富裕，只要一家人能和和气气在一起常常吃饭都已足够幸福。

　　肋骨处传来一阵一阵的抽痛，林子豪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他想喊医生嗓子却沙哑得开不了口，想按床头的呼叫却牵痛得实在够不着。
　　林子豪无奈地笑了笑又躺了回去，却听见门嘎吱一声开了。
　　林子豪一愣，本想开口问，转念又噤声细细聆听着。他直觉来人不是父母，甚至有种隐约的危机感，但他却无法躲开，只能闭眼装睡。

　　脚步声临近，帘子被轻轻拉开，无法控制的心跳忽然加速，擂鼓般撞击着胸腔。
　　到底是谁？林子豪想睁眼看看，又强忍住不能暴露。
　　忽然脸上传来一个冰冷的触感，林子豪忍不住打了一个颤睁开了眼睛。而入眼之人却是一个林子豪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淼…淼？”
　　林淼站在病床边，窗户透出的微光打在她脸上显得有些苍白，她眼眸闪动，似乎是有许多难掩之情溢于其中。
　　林子豪颤抖地抓住林淼的手，一瞬间泪水模糊了眼眶。
　　“淼淼，你终于回来了……你没事吧？”林子豪本就沙哑的嗓子变得哽咽，几乎发不出声音。
　　林淼却只是呆呆地凝视着林子豪一言不发。
　　这个时候，林子豪才注意到林淼身后还有一个人。
　　“……方绪？”
　　方绪站在林淼身后一言不发，他的目光似乎有些呆滞，身体有种不协调地僵硬感。
　　“方绪？”林子豪又叫了他一声。
　　方绪眼睛眨了眨，依旧没有动作也一声不吭。
　　林子豪只好转向林淼问道：“淼淼，你们怎么会在一起？这两天你到底去哪里了？”
　　面对林子豪的疑问，林淼恍若未闻，她只是怔怔地看着林子豪，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最终化为沉默。
　　虽然觉得奇怪，但重逢的喜悦早就淹没了林子豪，他笑了笑拉住林淼的手说：“回来就好，以后要乖不要乱跑了。”
　　林淼依旧不答话，这个时候方绪突然说话了，他的声音似乎被什么压制着但林子豪依旧听清了他的话。
　　方绪说：“快跑！”

　　下一秒，林子豪就发现林淼的眼睛变成了暗红色，等反应过来想要避开的时候他眼前已经开始眩晕，记忆破碎成片段从脑中抽出，只是一霎的功夫林子豪又重新昏睡过去。

　　方绪皱眉握紧了拳头，整个身子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禁锢着，他神情痛苦想要挣脱却怎么也拜托不了那股奇异的力量。
　　最后他咬破了嘴唇恨恨道：“你到底想怎样？我已经和父亲共情了，你迟早会被带回去！”
　　脑海中一个声音响起：“既然如此，我岂不是更该抓紧时间好好享受一番。”
　　方绪咬牙道：“你就不怕诺曼公爵责罚你？”
　　“闭嘴！”方绪感觉脑子嗡一声：“别跟我提诺曼！”
　　稍微放松一点的禁制此刻又泰山压顶般袭来，方绪说不出话了，他强行放出共情后已经没有多余的灵力来冲破奥斯汀的催眠，只能任由他摆布，只希望父亲能早点来救援。
　　脑海中的声音阴笑着说：“你们任务已经完成了，回来，有下一个任务给你们。”

　　天才刚亮，傅泷泽就拉着顾熙出去了。一直到中午他们二人拜访了所有请假休息的同学，无一例外，顾熙都感觉到了血族的气息。
　　然后傅泷泽又打电话询问了这些学生的班主任，果不其然，这些学生中有许多人都在近期内去过医务室。
　　“你的感觉没错吧？”傅泷泽一边吃着煎饼果子一边问。
　　顾熙咬了一口煎饼果子，然后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缓缓道：“不会有错，这是灵族天生的直觉。”
　　“那我的猜测就没有错。他们都去过医务室，而我也去过。之后我们都被血族催眠，只有一种可能，那个神秘的血族就在医务室里，很大可能就是那个新来的洋医生。”
　　傅泷泽咬了一大口满满当当填了一嘴巴，随后抹掉嘴边的酱汁小声说：“许久不吃味道还真不赖，怪不得你要来吃这个。”
　　顾熙说：“我初中的时候很爱吃这个，只是后来去了异界就没有机会了。”

　　此时此刻两个人正坐在中央公园的椅子上啃煎饼果子，傅泷泽神情悠闲完全没有昨天晚上的紧张焦虑，因为他此刻心里已经有了底，剩下的就是怎么对付的问题。
　　“虽然福尔摩斯说‘除却不可能的，剩下的再怎么不可能那也是真相’，但如果我不知道异族的存在，如果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吸血鬼，那我肯定被吸了也猜不出来谁是罪魁祸首。”傅泷泽吞下最后一口煎饼果子说：“现在我的猜测也得到了证实，那我们该怎么办？对付吸血鬼，用大蒜吗？”说着傅泷泽都忍不住笑了。
　　顾熙皱了皱眉，不知怎么的，他就是很不喜欢听到‘吸血鬼’三个字，但也只能假装忽略傅泷泽戏谑的语气。
　　“不，其实那都是人界的谬传，血族确实不喜欢大蒜，但他们也不会怕。”顿了顿顾熙转向傅泷泽认真道：“我可能得回去几天，凭我的力量恐怕有些危险，而且我还没见过你所说的那个医生，无法估量他的能力……不过就算是普通血族光凭我也是打不过他的。”
　　“你怎么这么弱啊……”傅泷泽随口抱怨了一声：“我还以为所谓异族便拥有异能，就会变得很牛逼了呢。”
　　半晌不见顾熙说话，傅泷泽扭头看他却发现顾熙脸色冰寒，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场又如初见时那样冰冷得让人不敢靠近。

　　“你怎么了？”傅泷泽问。
　　顾熙忽然笑了，他起身扔掉了手中的吃了一半的煎饼果子，取出湿巾擦干净嘴，转身对傅泷泽道：“是啊，我就是这么弱。”顿了顿他接着道：“其实我的任务只是引渡你而已，什么揪出伤害你同学的血族，根本就和我没有关系。我只要负责你的安全之后将你成功引渡就好。”
　　“喂…不是吧，就剩临门一脚了，你撂挑子了？”傅泷泽站起来语气里是满满的难以置信。
　　顾熙却不以为然，冷冷道：“我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我不是战斗系的种族，力量远不如血族，你一个人龙混血种，战斗力远在我之上却要让我来帮你……”顾熙冷笑道：“孩子，你是真的习惯于依赖他人吗？”

　　“我不是孩子！”傅泷泽也有点生气。他挠了一把头发，忍不住抬高了声音道：“你不是要负责我的安全吗？那好，我现在就去找那个医生，你来不来，不来我自己上，不知道龙族的血是不是更有吸引力！”
　　“你是在威胁我？”顾熙眯了眯眼睛，周围的温度又下降了几分。
　　傅泷泽勾起嘴角自嘲道：“我哪儿敢威胁你，我疼你爱你都来不及呢！”
　　忽然脸颊传来一阵生疼，接着火辣辣的灼烧感遍布了左半边脸，顾熙居然打了他一巴掌。

　　“你干什么？！”看着顾熙身材纤细，没想到力气出奇的大，痛得傅泷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要是换做以前，傅泷泽早就二话不说上去先抡一拳头。但他知道现在面对的是顾熙，虽然顾熙拒绝了他，他还是下不了手。说来也奇怪，傅泷泽只要看到顾熙就莫名其妙的想保护他照顾他，分明现在受到照顾的人是他自己。
　　顾熙显然也有些无措，他收回手愣了愣才说：“打醒你。”
　　“我怎么了？！”傅泷泽虽然无法出手打回去，但也是强憋着气的。
　　顾熙似乎慢慢平静下来，他撇开傅泷泽的目光深吸一口气道：“龙族的血确实更有吸引力，而且会让血族力量在短时间内暴增，就像催化剂一样。”他转而看向傅泷泽道：“你会被吸干的！”
　　傅泷泽愣住了。
　　“如果你想寻死，我不会救你，也救不了你。不能顺利将你引渡，是我失职，我顶多会被罚几个月工资或者其他什么惩罚措施……”顿了顿顾熙声音忽然低下去，似乎有些寞落：“但是你的命只有一条，你真的要用命和我赌气吗？！”
　　傅泷泽站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他才低低道：“我没有要和你赌气……”
　　他说：“你说我是力量更强大的龙族混血，但就现在而言我丝毫感受不到力量，也没办法去找那个医生救出林淼。我需要你的帮助……而且，你也说了要帮我到底。”
　　顾熙叹了一口气：“我……”
　　忽然傅泷泽的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顾熙然后不情不愿地拿出电话。
　　“是方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