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草坪村

2、宋搵

　　天气又是阴阴沉沉。这天正赶上评书会。冷冽的雪子和着雨水砸下来，寒风吹得灯笼中的烛火也不断摇曳。来往的人们将王府门前的雪踏成泥水，侍从们下摆濡湿，来来回回地小跑着维护治安。
　　宋搵此刻正坐在正堂内喝着热茶，眼角余光不断瞟向顾沛之，他正和宋锦园聊得正欢。
　　“长清，正林（宋锦园的字）兄好歹也算是你宋家的人，怎么不见你过来打声招呼？”
　　宋搵只自顾自喝茶，并不说话，这在以往，是很不欢迎来人的架势了。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宋锦园忙解围道：“无妨，我淮南宋家与将相世家的宋家虽偶有来往，但毕竟不是同一宗系，锦园无意高攀。”
　　见顾沛之叹了一口气，他继续道：“方才我与王爷谈到奇花异草，竟不知王爷对此类颇感兴趣，好巧不巧，我家中有一株桃树，花期可达数月，自头场瑞雪开花伊始，便无惧严寒，满枝不断凋落开花，似一场雨纷纷扬扬可下至5月中旬，很是漂亮。若王爷不嫌弃，大可屈尊落榻我府，一赏奇景。”
　　顾沛之心下一动，便应允下来，来年开春下江南之行便要在淮南宋家多待几日。
　　评书会的盛况，整整持续了三天才偃旗息鼓。
　　那日顾沛之又约宋搵在松山上的尽欢亭中鉴赏字画，自日出起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好不快活，直到顾沛之再聊及评书会，聊及宋锦园。
　　宋搵便突然沉默了下来。
　　“那宋锦园，可是与长清你，有什么过节？”
　　“无甚过节。”
　　看他那怪异的模样，这下顾沛之可恼了:“你平素也不爱与人结怨，但只这宋锦园，你倒是连最基本的礼数都不顾了地羞辱他，你有事瞒我，不愿告知，还教我也在人前难看，看来我顾沛之，在你宋长清眼里，根本不算得什么。”
　　宋搵见顾沛之恼了，便伸手作揖到：“好知交，你莫生气，我倒没什么见不得人瞒你的事，只是这淮南宋家名声向来不好，他们家族虽有宋锦园那样的名士，但多是奇门怪术之流，害人的事也没少做，我是不愿你与淮南宋家走得太近，但我也知晓你不喜他人乱嚼舌根，这才沉默以示反对。”
　　“但是人家宋锦园，好歹是名士，你一向敬重名士，为何此番却介怀他的出身？”
　　“这话对也不对，我疏远那宋锦园，源于他天生就是个断袖。我虽无意取笑与他，但终究……”
　　顾沛之知道，宋搵不喜欢断袖，尤其是见过那些扭捏作态的小倌后，就更加反感，对于自己厌恶的事物，他一般选择疏远之，进而无视之。
　　因此哪怕从小就对宋搵有意思，顾沛之也不得不藏起来。还和宋搵一起去风流，去营造自己也是喜欢女人的假象。
　　他喜欢宋搵的正统，却从不掩饰喜恶，他有着军人的野性，却也有着文人的爱好，大逆不道之事他不做，其余则是放任性情，唯心而已。
　　至于另外的喜欢，也是一点一滴堆砌起来的，从雪天宋搵为他烧第一炉炭开始，那时，是情窦初开的年份，也是瑞雪的时候。
　　那个年份里，宋搵第一次爱慕上一个女子，二人情投意合，可惜红颜命薄，次年夏，病逝了。
　　他还记得宋搵在他的书房内，在他的暖炉前给那个女子糊油纸伞的样子，晦暗的光从窗子里透进来，外面风呜呜咽咽的，却始终削弱不了半分宋搵的喜悦，光华流转间，他说他定了终身。
　　春去秋来又是几个年份，自那女子死后宋搵一直有些郁郁寡欢，好不容易愁云散去，宋搵又领来一个女子，笑着对顾沛之介绍着那个女子。
　　然后顾沛之看他们相伴走过王宅门前，宋搵甚至不说进来看一眼，看宋搵又坐在暖炉边扎起了油纸伞，他说他极度爱慕这个姑娘，这辈子不会再喜欢旁的人。
　　后来一个雷雨天，他开门把门口淋着大雨喝的醉醺醺的宋搵拖进屋，宋搵不曾啜泣，但雨水更像是他流下的泪水，他说那姑娘原来早已有心上人，父母双方本是说好结亲，那姑娘不肯嫁给宋搵，以死相逼，父母亲哪里会肯让姑娘自己做主，最后逼得对方悬梁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