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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舞倾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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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们醉流芳接到了一个活儿,说是去徐大老爷家演一场,报酬很高。虽然不知道是有多高,反正再多的银子,被我们老爷和老夫人算计之后呢,估摸着也只剩买一身新衣裳的份儿了。不过,要是接了私活儿就不一样了。
“喂,短歌,你和宛如接的私活价钱怎么样?”
我在她们俩身旁踱来踱去,终于忍不住问了一下。短歌眉毛一挑,手上的眉笔跟着动,真真是好看呐。弯弯曲径通幽静,万里迢迢念娇颜呐……真真是。停顿了一会儿,她才抬眼看我,细长嫩白的手上戴着的金银饰品跟着她的动作摆动,哗啦啦作响。
她说:“你也想去?哟喂。今天怕是月亮从东边出来咯。”
宛如和我深深对视一眼,摇了摇头,对短歌的措词表示难以言表。虽然她经常说些让我们难以言表的话,但是我们从来不当面对着她难以言表。
所以我继续狗腿:“那啥,听说庆丰堂又出了新糕点啊,我嘴馋你又不是不知道,虽然口水直流三千尺,可惜兜里没有钱啊。短歌,你最好了,”我顺势摇了摇她的玉手,“能不能也介绍给我几个私活啊,我也想挣点外快,不然又得等到下个月才能吃上啦!”
“别,别,”短歌如临大敌,“把你的粗手松开,这可是徐老爷的东西啊。”短歌躲开我,很宝贝地抚摸着手上的饰品,“这些镯子要是被你弄坏了,你赔得起么?”“我的确赔不起,我连糕点都吃不上。短歌姐姐,你就帮帮忙嘛。好不好?短歌姐姐最漂亮了,是我们这里最最漂亮的舞女了。”
估计短歌听得很是舒坦,又问我:“比碧荷还漂亮?”
“那是自然!”我的心在忤逆我的嘴,说得十分行云流水:“大老爷们看不上你,纯粹是因为没发现你的美嘛。碧荷姐姐当然要比短歌姐姐逊色很多啊,你看,眉毛,鼻子,嘴巴,她哪一点比得上你嘛。”
短歌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这话说的还不错。我喜欢。那些臭男人就是没看出来我的美,我明明这么美了,怎么还没有达官贵人来娶我呢。唉。”
然后是一阵又一阵黯然神伤……
我有点着急了。按照这个架势,我是不是要夸一晚上,她才会告诉我在哪里可以找到私活……
宛如也直摇头,神神秘秘地把我拉到一边:“立夏,你真要去啊?”
“是啊,”我直点头,“不去,靠这点工钱,什么时候才能吃上糕点?”
宛如面露难色,抿了抿嘴唇,说道:“糕点……唉,你还真是彻彻底底的吃货。鹤萧没有替你买么?”
我也抿了抿嘴:“才不要呢。我和他吵架了,他三天都没理我,更别说替我买糕点了。”
那是,鹤萧那家伙,最喜欢拿糕点威胁我。我还就不信了,没有你鹤萧我还吃不上零嘴了。
宛如还是面露难色:“其实吧,那个私活也不是那么好接的。要求……还挺高的。”
有这个绪头了,我继续乘胜追击:“没事儿,虽然我只是你们的替补,但是我会的东西多啊。你看,我给你数数,我会跳舞,弹琴,吹箫,打鼓……你们会的,我都会啊。”
“但是没一个精通吧?”
这次是我面露难色了。
想起以前鹤萧把我捡回醉流芳的时候,要我学这学那的,说学不好就没有饭吃。吓得我什么乐器啊,舞蹈啊,甚至生火做饭炒菜都去学了个七七八八的,虽然说是技多不压身,但从此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我好像什么都会一点,却什么都不感兴趣。
最喜欢的却是种些花花草草,说来也怪,好像我种的花总是要比他们开的艳一点。鹤萧说是我房间的风水好,我说是我的技术好,最后是他赢了。因为他说,只要我承认是自己输了,他就满足我一个要求,我说我要桂花糕。
从此以后,无论赌什么,都是我输。
“虽然不精通,但是外行又看不出来,对吧?像徐老爷这样的,就绝对看不出来。是吧?”我想着再继续发挥,却被宛如抢了白:“其实,重点不在这里。”
我白她一眼:“那在哪里嘛……你兜着圈子耍我。”
“也不是。”宛如贼眉鼠眼看了看周遭人忙碌的身影,我也看,无非是小绿还在梳头发,小红在抹胭脂……
“可能,客人的要求要多一点,尺度要大一点。”最后她低声说道。
这下我笑了:“哈。我十八般武艺样样都会,难不倒我啊。你信我。”
“你确定你懂我在说什么?”
“确定啊。”
宛如仔细思衬了,眼珠转了两转,从宽大的袖口里掏出几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埋头寻找间,问我想要多少薪资的外快,我忙答了句越多越好,却被鹤萧一把拉了出去。
“喂,喂……”我叹了口气,边走边挣扎,“你不是还在表演么,这么早就出来?喂,放手啊,我又跑不掉……”
鹤萧便按住我,抄起箫就开始打我手心:“我一会儿不在你又要开始闹什么幺蛾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还是挣扎,笑着说:“有那么严重?我只是想吃桂花糕啊……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啊……嘶,疼!你真打啊!”我急得跳了起来,想还手,并未得逞的手被一把捏住,那人还是严肃脸:“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云里雾里。
鹤萧还是不高兴:“你宁愿去求别人也不愿意向我服软。”
“你又没有这方面的人脉,”我也不高兴了,“你也不缺这点钱。你那么受欢迎,老爷很喜欢你,碧荷很喜欢你,短歌很喜欢你,宛如也老是向你献殷勤。醉流芳里,你的工钱最高,你从来不用担心饿着肚子,不用担心明天能不能穿得暖和。大家都会对着你笑,因为你优秀,出类拔萃。可是你知不知道,所有你不在意的,那些习以为常的东西,都是我们这些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我只是想吃饱肚子而已啊。”
我以为鹤萧会被我的肺腑之言感动,结果却换来了一句冷笑——
“哦?你已经饿到要靠庆丰堂的桂花糕来果腹的境界?”
……
“好吧,你赢了。”
“开玩笑,我什么时候输过。”
这家伙还真不客气。
我继续打探:“那要不,我们一起去?”
鹤萧的表情令我捉摸不清,明明那么清晰的五官,拼凑在一起却是一种无言的情绪。有什么东西在沸腾着,不眠不休,不生不死。
他不说话。
我叹了口气,看来是这法子是不行了。忽然想起了什么,我有点疑惑:“喂,你这么早出来,不会被翠娘骂啊?”转念一想,唉,他鹤萧什么时候被骂过。只像我这种可怜的替补才三天两头被罚洗衣服啊,扫地啊什么的。鹤萧从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至少我还从来没看到他做过杂活。
话音刚落,几个伙计便边走边看鹤萧,笑得贼兮兮的,还小声议论着什么,眼神都是毛毛的。鹤萧面不改色,倒是我不寒而栗。
一个家丁又走过来,扯着鹤萧的袖子不放:“我们小姐说,想邀公子一同去湖心亭赏月。过几日恰逢中秋佳节,想必月色一定很好,也请公子不要拒绝才是。”
我嘴角扯了扯:“中秋佳节应该和佳人私会啊,他忙着呢,不去。”
语罢,周围的人都掩面笑了,笑得那叫一个故意。我看得分明,十分分明。家丁却笑得很难看:“我问的是公子,又没问你这个下等丫鬟。”
“嘿……你这人…..”我打算骂回去,低头看自己一身旧衣裳,还是闭上了嘴。唉。穿成这样,不被认成丫鬟才是怪事。我忍。
鹤萧也笑了,看我一眼,很绅士,很委婉地拒绝了家丁,很不容易地扯回了自己的袖子:“是呢。在下那夜还有要事要做,却不是和佳人私会的时节,请小姐见谅。”
家丁这才作罢,转身离去,不服气还在草地上狠狠踩了两脚。
“说吧,”我双手环胸,抬头看鹤萧,“你有哪些要事要做?你要和哪个佳人私会?你还来管我的闲事?你不怕迟了,让佳人伤心欲绝?”
鹤萧眼里闪过异样的光芒,转瞬即逝。
“你生气了?”鹤萧问。
“我的亲娘唉,应该是你生气好吧。我在使用激将法哎,你放过我好不好?”
“你不会喜欢你发现的东西的,”鹤萧依旧不肯放过我的手,面色深沉,“不许去。”
“我不开心了啊,”还是挣扎啊挣扎,“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凭什么我就一定得听你的?”
语罢才知道自己说得好像过分了,但是说话从来不知道转弯的脑子也从来没有这么直啊……完了。这么剑拔弩张的气氛着实不是我想要制造的,偏偏鹤萧也从来都是软硬不服,婉转也好,强硬也罢,实力在这里,我就是转了个山路十八弯也拗不过他。
鹤萧扶额叹气,终于松开手,说:“也是,我的确没资格命令你。但你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信我。”
我沉默不说话。
最后还是以他转身离开为终,我满肚子的腹稿也无疾而终。
我这个人向来不会说话,也难怪从小到大都被醉流芳的人欺负着,好像脑子也不太灵光,用鹤萧的话来说,就是被卖了还会帮着数钱的那种。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过了几日,我依旧是贼心不死,打算偷偷溜出去。开玩笑,比起固执,我还是略胜一筹的。
出醉流芳出奇的顺畅,还以为鹤萧也会像以前一样无处不在,没想到连他人影我都没见到。我拿出宛如给我的那方纸,看了看地址便拿着大包小包去赴约了。
开玩笑,不到大包小包,琴啊箫的,怎么带得走。
出了醉流芳才知道,什么叫做中秋佳节,什么叫做花前月下,佳人私会。今夜张灯结彩,我一路走一路看看街上的彩灯,好不热闹。一对对佳人走来走去,男的很是斯文,女的很是脉脉含情。应该说大家都很脉脉含情,只要是一对一对的。当然排除个别形单影只,双目炯炯寻找另一半的,活生生像是禽兽寻找猎物似的,咸湿的眼神真是湿哒哒,湿哒哒,令人非常的不舒服。想来这样的公子哥难以寻得佳人,至少我是看不上眼的,尽管,貌似从来没有人说过我是佳人,我也不知道自己这幅形容能不能被称为佳人。
私心想着拿了工钱后是先去庆丰堂买桂花糕还是先去放会儿花灯,一个没留神便撞上了一位正在寻找猎物的禽兽,呃,不是,一位公子哥。这告诉我们做事一定要专心,不能三心二意,除非你有多的心,也要留心,特别是不能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虽然我连碗里的还没吃上。
我咽了口唾沫,开始赔不是,就差把脸买进袖子里了,两手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对不住啊,我没留神,没留神。”
对方却一把抓住了我的袖子:“哎,这位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我心里咯噔一下。完了,真真是遇上猎艳的公子哥了。
鹤萧跟我说过,男子一般跟女子说这样的话,多半是看上人家了,不管从前见没见过,以后他是会想尽办法来见过见过的。
由于要去表演,我今天穿的十分隆重,华丽的袖口上都有长长的流苏,裙摆也是长长的,不方便逃跑,使工夫也不方便。
我便继续赔不是:“没有啊,这位公子。”我暗地里使力气,想拉回我的袖子,“肯定是你看错了,要么是我长得太大众化,你看所有女子都像我,我长得也像所有女子。是吧?哈?”
男子还是不松手,眉毛倒是紧了紧,不知为什么,十分的好看。约莫着是思衬了一会儿,他才说:“那也行。如今我看着你就像我正在寻找的佳人,若姑娘有闲暇,恳请赏光,与在下一同放个花灯如何?然后我们再去酒楼小酌一杯,谈谈良辰美景,论论风土人情,顺便再……”
我赶紧打住他无边无际的幻想:“停!大哥啊,”这下换我开始摇他的袖子,“我还有要事要做,就不陪你谈天说地了。就这样,我们在此别过,有缘再见?”
男子见我摇他的袖子,便松开我的,想反握我一把,我便趁机退了几步,想趁机逃跑,无奈驾驭不了这身衣裙,踩了后摆便欲向前摔去。
该死的。我心中谩骂一句。知道自己并未摔在地上,反而是被该男子抱了一把,心里更是不平衡。不过那男子倒是开心的紧,而且有越抱越紧的趋势:“姑娘说再见的方式就是投怀送抱?你早说嘛,你要是想投怀送抱,何必假摔?我现在就可以抱你。”
废话。你这不是抱着呢吗?
还好机智如我,立刻往他脚上狠狠踩了一脚:“去你的。本姑娘要走,你以为自己留得住?”
他吃疼的瞬间手上的力气便松了几分,我才得以逃脱。半途间还回头冲他使了个鬼脸,以充分表示我的不屑,没想到那家伙却来劲了,拦住准备上前捉我的随从,大声冲我来了句:“在下,在下钟离佘珏,还没问姑娘芳名呢!”
我便再未回头了,径直往雇主那里跑。知道名字也没用,醉流芳没有给我们这些艺妓自由恋爱的权利,说白了就是给艺坊挣钱的伙计,心都不在了,还怎么干活,说不定连人也要勾搭走。艺妓可不像青楼里的女妓好找,稍微有点姿色的就可以当天培训上岗,向我们这种艺妓,都是打小培养,来不得不点虚假。
有人喜欢酒池肉林,贪欢女色,自然也是有纯粹喜欢音律舞蹈的,虽然有可能不那么纯粹,但本质上艺坊和勾栏还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嗯,至少最本质的区别就是,艺坊里的女人基本上比青楼里的抢手,鹤萧说是因为我们艺坊的气质清纯,短歌说是因为没有被男人近过身。
咳咳……完了,我这算不算是被近身啦?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卖得出去啊……
啊呀,一定不能跟鹤萧说,不然一定打死我。
等我到了雇主家时,里面已经开始欢腾了,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我走进后台,着实被这场面震惊了一下。
乖乖,比徐府还奢华啊。
珠光宝气那叫个宝气,鼎铛玉石金块珠砾,相比之下,我自认为奢华的衣裙……
唉,把头摇了三摇,又摇了三摇。
一位侍女走过来,帮我摆弄好我的物什,很不爽的问:“你就是宛如介绍的那个立夏?号称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我很礼貌的拱手:“精通倒是不敢当,都能演出个样子才是真理。”
她又瞥了一眼我的琴啊箫的,说道:“好吧,立夏小姐,等过两曲,你就去献舞吧。”说完就作势要走,我急忙叫住她:“哎?我只跳舞啊?”
侍女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能让你跳舞都算是抬举你了。要不是看在宛如和短歌的面子上,你连钟离府的大门都跨不进来!”
我只好讪讪的摸了摸鼻头,嘶,我只是想问问,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跳,要是还有其他人,舞步不和谐怎么办,虽然外行看不出来技艺有多大的差距,但是你这舞步不和谐,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吧……
于是我开始紧张的准备了,脑子里再回想碧荷教给我的步伐,又再照照镜子,妆容是否完好。这可是宛如亲手替我画的,整个醉流芳里技艺最好的画手,所以我相当的自信。
等上场了之后,却还是紧张得要命。
却是独舞。
鹤萧在那里吹箫,眼里尽是笑意。
我说呢,怎么来得这么顺利,原来在这里等着我。看着鹤萧越来越深的笑意,我就越来越愤懑,还好舞步上没有什么差错,不知为什么,反倒出奇的顺畅。
一舞终了,周遭响起了突兀的掌声。我觉诧异,那些吃酒的人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齐看向阁楼上被一幕珠帘半掩的角落。
掌声停止,内里的珠帘终于舍得卷了,我也去瞧了一眼。嗯,好一个玉树临风的形容,面如冠玉,风流倜傥,比起鹤萧来,这人的气势更加凌冽,若说好看,好像是比鹤萧好看一点儿,五官更加深刻,眼睛更加深不可测,唯独……
“姑娘的舞步,委实另在下惊艳了一番。先前遇上时,姑娘只说有要事,有缘再见,说的真准。在下钟离佘珏,敢问姑娘,这一次,可以把你的名字告诉我了么?”
周围的人又开始躁动了,丫鬟侍女们窃窃私语,达官贵人们笑得那叫一个前仰后合。有一人直接拿了一樽酒,笑嘻嘻地敬上钟离佘珏一杯:“我说公子啊,今儿个是你的生辰,性子若是来了,何不收了这名舞女,喜上加喜?”
我听得一愣一愣,很诧异他那圆溜溜的肚皮是怎么把腰带系上的,被鹤萧一记眼刀杀来,立刻清醒了。
“我……我是立夏。我价钱很高的,醉流芳最贵的舞女,钟离公子,”我感觉自己的腿都在打颤,“翠娘不会愿意把我卖掉。”
钟离佘珏身旁的随从听罢便厉声呵斥:“放肆!这泗水城内,还有我们钟离公子买不起的东西!”
钟离佘珏皱了下眉头,侍从立刻噤声了。
他还是看着我,像是热切地等待着我的回应,仿佛周遭的人都不存在,他缓缓地说:“立夏,上前来。”
我魔怔了,脚挪不动步,我知道鹤萧的脸色一定很难看,我知道自己可能真的会死的很难看了。不知道工钱还能不能领得到,庆丰堂的桂花糕可能也吃不上了,没想到死之前我想的竟然是这个。唉。
我还是没动,钟离佘珏莞尔:“你的意思是,要我过来?”
我受到了惊吓,估摸着大家也是,所以是一阵唏嘘。
于是我开始迈着步子往他那里挪,不挪,大家都下不来台,挪了,可能只是我一个人我下不来台。走到一半,鹤萧上前拉住我,还是一贯命令的口吻:“不许去。”
三个字,掷地有声。
听得我心惊肉跳。
钟离佘珏饶有趣味的看我,又看了眼鹤萧,缓缓开口:“还是我过来吧。”说着便起身,下了楼,径直走到我面前。
又伸手,笑着问:“跟我走吗?”
与此同时,鹤萧还是拉住我,手上的力道又重了一分,我疼得终于忍不住抖了一抖,钟离佘珏佘珏也皱眉,抬手点了鹤萧的穴道,我便立刻轻松了。
没想到鹤萧也遇上对头了,我竟暗自开心了一把,虽然不太厚道。
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着钟离佘珏走出大堂,穿过回廊,来到一个灯火通明的花园里。这句话也不对,今晚,整个泗水城都是灯火通明,只是钟离府更加典雅气派些。
不知道鹤萧解了穴没有,我三心二意的,只知道跟着前面的人走,不小心又撞上了。
钟离佘珏停住,回头看我,像是看不真切一样:“你真像我一位故人。”
我抬眼看他,说:“我说我长的大众脸,你不信,现在信了?”
“但你长得不像。”
“那哪里像了?”
他也有点疑惑,再定睛看我:“可能是气质吧。”
“……”
“那支舞不适合你,”他给我斟了一杯茶,款款落座,又招呼侍女再拿些点心来,“你单跳支舞给我,好不好?”
“你不是想买我啊,”我长长的舒了口气,“吓死我了。单跳要加钱的,你愿意?”
“你想我买你?”
“我不要工钱了,你放我走吧。”
“算了,你留下,不用跳了。陪我喝酒,我会付钱,双倍。”
“你给我倒的是茶。”
“……”
我也是第一次能这么认真的看月亮。
那月亮就挂在那里,周围裹着淡黄的光晕,清冷清冷的。天空上却没有星星,就那么一轮孤月,我觉着在这么个中秋佳节,连星星都不出来实在是辜负了良辰美景。
凉风夹着钟离佘珏淡淡的嗓音传过来,酥了我的耳朵:“在想什么?”
我缓缓看他一眼,钟离佘珏依然保持手握白瓷杯的姿势不变,一袭白衣胜雪,眼睛也是清冷的。慵懒到骨子里的纨绔,简直不能再多了。
我说:“我觉得你的帅气就快溢出来了。”
说完这句话,我竟然脸不红心不跳,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他也看我,没想到最后竟是我赢了,他不动声色地把脸转向一边,脸上沁出可疑的红晕。
我啧啧称奇道:“究竟是谁在调戏谁呢……”
半晌,八月的蝉鸣不疾不徐的撩拨着人的心绪,他又不说话了,我只觉得莫名的烦躁。又只听见衣袖翩然轻擦过石板桌上,带动碟中青翠的糕点,噼啪一声,散了一地。还没容我来得及去看看到底是滚落了几块糕点,下巴就已经被人牢牢扣住,不知怎的,就倚在了钟离佘珏的怀中,以一种女上男下的暧昧姿势,被他饶有趣味的看着。
我皱眉:“这是做什么?”
钟离佘珏接着靠近,一把把我拉过去,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腿上,几乎是贴着我的唇,然后问:“你不紧张?你不应该是脸红心跳加速然后不可自拔的爱上我么?”
我没有反抗,我知道以自己这点儿三脚猫的功夫也想挣脱他的怀抱简直是异想天开。
月亮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金桂摇曳出来的香味似乎更加撩人心弦,我索性主动靠近了钟离佘珏一点,与此同时,钟离佘珏神色微征,条件反射性的放开了我。
我幽幽的看他,再幽幽的笑了:“你怕了?呵,好像多金的公子哥总以为自己人见人爱,谁都会倾心与你似的。你看,你其实并不想吻我,不是么。”
“立夏姑娘委实好胆色。自古美人在我这里坐怀不乱的,立夏姑娘还是第一个。钟离佘珏十分佩服。”他瞟我一眼,慢悠悠道。
我瞪他一眼,再接再厉:“这种情况我见得多啦。”便从他身上支起身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醉流芳里很多像你们这样的男子,可能是喜欢听琴看舞,也可能喜欢弹琴跳舞的人,只不过终归是喜欢一个影子罢了。我是不知道你到底喜欢谁啦,与其在我这里费耗精力,不如现在就去找你的佳人啊。我才不信你在街上对我那么热情就是一见钟情了呢,鹤萧教过我的,有钱人不可信,不可信。有钱人就喜欢绕弯,不过你绕来绕去,终归是要回到她身上,这又是何必呢。不过你要是喜欢比较波折的剧情,也可以啊,弄个山路十八弯都可以啊,但可以先放我走吗我跟你的故事完全不沾边唉?”
钟离佘珏镇定的理了理被我弄出褶子的衣裳,径自倒了一杯酒,没看我:“你怎么老想着离开我呢?”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又问:“鹤萧?那个吹箫的?你喜欢他?”
我耸了耸肩:“那跟你有什么干系?”
“哦?”他答。
钟离佘珏眼中蓦然映出笑意,身后是大把大把的金桂,夏虫嘶鸣。
后来,我只记得这一夜浮月当空,无半点繁星,夜凉如水,灯火通明,金桂的香味弥漫沉浸在空气里,像是故意扰乱行人的思绪,乱了某些人的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