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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怒百花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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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华锦跟着裴珏一路走去,越走越偏,所见的地砖都有些破败,最后入眼的是一座破旧的宫殿。
裴华锦蹙眉,“皇宫竟有这种地方。”
裴珏忍不住嗤笑,他冷冷道:“这是前朝留下的冷宫,多是有人死在里边,皇宫中最不缺的便是这种地方,郡主没见过罢了。”
“你带我来这作甚?”
“带你见那川利的皇子。”裴珏边走边说,嘴角带着冷笑。
入了殿门,迎面便有潮湿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两个太监谄笑着前来,“奴婢见过八皇子殿下,永安世子大人。”
裴珏道:“人呢?”
太监谄笑道:“在屋里躺着呢,累及殿下挂心。”
裴珏从袖里摸出两个金踝子丢过去,淡淡道:“昨日太子可是来了,你寻个太医过来瞧瞧,毕竟是个皇子,哪怕是个质子,死了还是少不得有人陪葬的。”
那两个太监面色雪白,忙不迭的磕头跑了出去。
裴华锦早就冷了脸,先一步跨入内殿,一眼便看见床上那个面色苍白的人,许是听到了声音,那人豁然睁了眼,冲他这边看来,他满脸病容,唯有那双眼明亮如刃,容不得人有丝毫侵犯。
“陈远——许久不见。”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陈远,初次见面,我是锦画。”
床上平静躺着的人突然拎了石枕狠狠的砸了过来,裴华锦傻愣愣的不知该不该避开,却是被裴珏伸手拉了一把,石枕擦着额角飞过轰隆一声狠狠砸在地上,额角一片火辣。
“你怎么不避?”
“我想着,这一砸我就还清了债。”他往后看了看,后怕道:“还好你拉开了我。”这债还是欠着好了。
裴华锦踌躇着要不要上前,生怕对方又飞出什么利器来。
裴珏上前看了一眼,淡淡道:“人晕了。”
“啊?”裴华锦大步走上前,看着有些心疼,“没事吧?”
“受了风寒,再加上怒急攻心一时晕了。郡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裴华锦与他走到了屋外,裴珏道:“郡主与那人可是有仇。”
裴华锦低咳一声,“是吧?”
裴珏道:“他初次见到永安哥哥便满是敌意,永安哥哥说未见过那人,我想着便只有郡主了。”
裴华锦一直尴尬的摸鼻子。
裴珏道:“宫内向来是弱肉强食之所,这异国的皇子更是不好待,太子喜好男色,这皇子又生得……”
裴华锦摸鼻的手一顿,眼神冷然的望着他。
裴珏心一悸,有一瞬当是看到了永安哥哥,就见他勾唇一笑,那笑容竟有些邪气。
“有趣儿,交给你了。”他拍了拍裴珏的肩,又看了看里屋,转身大步的走了出去。
裴珏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晚间他永安哥哥便回来了,只是他走近时便看见两个面生的太监被带着了,看方向竟是那质子的宫殿。
“永安哥哥。”
“小珏。”对方冲他笑了笑。
裴珏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几步上了前。
第五章:一怒百花残
拔草,扫地,补房顶,晒被子
三个日落日出,这破殿总算是收拾的能落脚了,那殿前半垂半挂的太平殿匾额已被摘下给宫御沉渊烤了火。
裴华锦领着裴十穿着太监服在这里忙的团团转,他那天真是求了阿祁许久,说尽了好话,千保证万发誓的才易了容入了这破殿。
若不是他早早便将这事告诉了阿祁,说是要还债,阿祁也不会让他这般冒险,堂堂世子躲在皇宫的偏殿里,这事被发现了,事情可大可小,搞不好连阿祁代替他入宫的事都会被翻出来,欺君之罪可不是闹着玩的。
现在只能小心小心再小心了。
“殿下,该喝药了。”长胜王府与荆雾山双圣交好,府里自然不缺好药。
那人靠着床沿冷然的盯着他。
裴华锦低头喝了一口,对方看了他一会儿,才将药接去喝了。裴华锦忍不住心道: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信任人了,饶是他日日好言相待,送去的药你不先喝一口给他看对方绝对不会张一次嘴。
但好歹在他的照料下人终归一点一点的好了起来,裴华锦想着治好了人自己也算是还了债了,到时早日出了皇宫为妙。
哪想就在他计划着要出宫的几日,太子那瘟神就出现了,裴华锦都要摔桌子了,他这眼见着要还好债可以全身而退了,太子这时出现不是诚心让他回去睡不了安心觉吗?
太子一身酒气冲他们丢下了两个金踝子,这世上能令他裴华锦下跪的人不多,他强忍着一口气趴在地上。
“滚远些。”头顶传来不屑傲慢的语气,太子来这的事不太光彩,便只带了一个心腹太监。
那人掐着嗓子道:“殿下恩德,赶紧着吧。”
太子殿下嗤笑一声,推开了门进去,裴华锦趴在地上,眼见着那门缝慢慢合拢,最后快要合上了时,终是一把推开冲了进去。
太子的心腹太监拔尖了喉咙尖叫了一声,要拉已是来不及了。
裴华锦冲进去后还有几分理智,忍着气跪下道:“太子殿下乃万金之躯,我家主子身染风寒,唯恐将病气过给殿下。”
太子侧头满眼戾气的看着他,伸手从袖里摸出了金踝子砸向他,边砸边道:“够不够,贱奴才,够不够。”
金踝子约莫大拇指般大小,皆是实心的,砸了裴华锦一身,太子和太监看的哈哈大笑,裴十在后面看着,手已经摸到了袖间的匕首,只要主子一声令下他便会让这两人死的不能再死了。
裴华锦趴在地上防止脸被砸到,他冲裴十使了个眼色,躬身一拜,“谢太子赏赐。”
太子一愣,笑的越发夸张了。
裴华锦在他的笑声中捡着金踝子,想着笑吧笑吧,本世子总有一日要将这些东西都塞进你嘴吧里。
太子笑笑还不解兴,上前踹了裴华锦一脚,将他踹的往后仰了个跟头,不屑的哈哈笑道道:“你这贱奴才捡完了赶紧滚吧。”
“谢太子恩德。”裴华锦爬起身接着捡地上剩下的金踝子,裴十趴在他身后红了眼圈,死死抵着脑袋才能制止自己暴起杀人的冲动。
什么狗屁太子,他家主子是长胜王府的宝贝,被一众将士宠着长大,平日里除了王爷谁都不舍得碰他一个手指头,你区区一个太子竟然敢又骂又踢!你等着!
宫御沉渊靠在床上冷眼看着,眉间噙着一抹讽意,似乎这一出早被他猜中了。这世间便是如此的,口口声声说着护你,转眼便能将你卖给别人,不是金钱便是权势。
这世间哪有人会真心对他好,一时间,他脑中又拂过那个蓝色身影,对方额间一抹血玉抹额,温温笑着:“我既救你便会护你。”可这般温柔的人却会说出我是男人,你喜欢我便喜欢男子的恶毒话来,将他仅存的一点善心踩碎在地上。
他心尖一痛,再睁眼却见那本该离去的太监还跪在屋内,太子一脚将他踹飞,那人翻了个身,清楚的道:“他是我主子,我自然得护着他。”
太子气急,上前还要再踢,却是身边的太监扑上去挡在了那人身上,硬生生的捱了好几脚,太子边踢边骂,“贱奴才,还不滚,贱奴才,还不滚,贱奴才……”
“可真是热闹啊。”
殿外走进几人,五皇子笑着行礼,“太子殿下安好。”
太子又狠狠加了一脚方停下,他理了理衣襟,冷冷道:“你们怎么来了?”
五皇子笑道:“今日月色甚好,我等一路赏月赏到了此处,怎么,太子也是来赏月的?”
太子往后看了一眼,冷笑道:“是啊!这里的月色甚美,本宫赏好了,你们也早些赏好为妙。”
几人躬身,太子一甩袖,带着贴身太监气势汹汹的走了。
五皇子看了眼殿内,冲宫御沉渊点了点头,“清闲王早些歇息吧。”
宫御沉渊点了点头。
裴华蓝看向地上的两人,裴十爬起身跪在地上,“多谢两位殿下,多谢永安世子。”
裴华锦抬起头冲自己姐姐眨了眨眼,对方面色深沉的看着他,什么也没说便走了出去。
到了外面五皇子方道:“永安,你什么时候和这清闲王扯上关系了,你和他很好吗?太子这人心胸狭窄,想必是狠狠记了我们这一笔。指不定什么时候报复我们呢。”
裴华蓝道:“那便给他找些事,他这太子当的委实过于安稳了。”
五皇子眼睛一亮,“永安,我可是忍得够久了。”
殿内,裴十将裴华锦吩咐过的药送过去。
宫御沉渊看了他一眼,自床上下去,在殿外的石阶上发现坐着的人。他在后面站了一会,走到他身边坐下。
“你叫什么名字?”
裴华锦有些吃惊,这是这么久以来对方第一次跟他说话,搏美人开口可真是不容易啊!
“小锦子。”
“不是宫名。”
“啊?奴婢自小卖进宫中,只记得自己叫小锦子。”
“锦画。”宫御沉渊柔柔的看着他,“你便叫锦画好了。”
裴华锦颈脖子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时还以为对方认出他来了。但仔细看了看他表情才觉得自己多心了。
“怎么,不喜欢?”
“不——奴婢只是觉得、觉得这名字太好听了,叫这名字的合该是个美人。”
宫御沉渊突然道:“不,你说错了。”
“啊?”
“我便认得一个唤锦画的,他长得实在太过丑恶了。”
“有……有多丑?”
“你见过被马车轧过的脑袋吗?”
“……”
“他比那丑多了。”
“真的!”脑袋被马车轧过的裴华锦很想哭。
“锦画。”
“啊?”
“我叫宫御沉渊。”少年在夜色下冲他微笑着。
那笑容过于真诚,一如多年前那个举着祖传玉佩说着求娶誓言的少年,那一瞬间,他好想回他一句,“你好,我是裴华锦。”
但终归,他没有勇气说出那话,多年过去了,他以为少年已不会在轻易与人交心了,却是再一次将心交在了他手中。
裴华锦有些不安,他不敢如同多年前那般了,那般轻易的将少年的心摔在地上。
他如果这时坦白。
“主子……”
“唤我沉渊。”
“陈远。”裴华锦语音有些颤,“我有一个问题,你能替我解答吗?”
“你说。”
“如果有一个你很恨很恨的人突然有一天良心发现转而对你示好了,你会怎么做?会原谅他吗?”
宫御沉渊轻轻一笑,“当然,我会考虑让他死的更痛苦些。”
“为……为何?”
“我讨厌怜悯。”宫御沉渊垂了眼眸,掩了内里的惊涛骇浪。
这孩子太偏激了,裴华锦心肝儿直颤,果然还是得赶紧撤,死也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救过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