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心神

8、第八章

　　第八章
　　她一出现，我们就不约而同地对视。
　　一个身体纤细，面容苍白的女人从远处的街角走出来，她远远地对我笑，那种不含任何意义的笑，就像机械雕刻出的生硬的笑。
　　我疑惑地看着她。而此时她却给我一种和绯红色女子某种相同的属性。
　　人群潮水般从我们身边流过，声音消失，色彩消失。
　　我看见她慢慢地向我这边走来，步态轻盈，她无视人群的行动，我们像是强行接入一段影像的乱入者，但她比我神色自如。
　　这个女人逐渐变化了随着她的每一步——
　　眼睛变成暗红。
　　脸美丽妖娆起来，充满诱惑。
　　头发飞快地长到脚边，黑色浓郁。
　　衣服变成古典的黑袍。
　　“我是女巫，但其实——”她笑着说，萧一般的声音穿过静止的人群，一瞬间，她跨越了我们之间的数十米。
　　下一秒，她在我耳边说，“我比女巫更邪恶。你相信么？我是魔女，地狱撒旦之公主！”
　　她突然离开我的视线，毫无知觉地出现在我面前。
　　“可是看看我发现了什么，我居然发现了另一个魔女！”女人对着我张扬地大笑，风涌动在我们之间，鼓动了她的恍若宇宙的黑发。
　　我想到黑夜里的红色月亮，我似乎能看清月亮上的每个黑色的坑坑点点。
　　我仰望着这月亮。周围起伏的连山背后藏着匿身之鬼，鬼们都跳舞。
　　鬼们都跳舞，月亮静静看着。
　　鬼们都跳舞。
　　“神的孩子都跳舞。”鬼们说。
　　遥远的御座上，他就那样绝情地看着我。
　　梦境，就这样凛冽地让我回想起来。
　　梦境和魔女不断重合，那个向我射箭的年轻人和她的身影重合，完整无缺。我无法探查我此时真实的心意。也许，就和南极的雪一样。
　　天空的乌云的部分张开得越来越大，仿佛一瞬间，太阳灿烂地照亮天空。
　　我看见太阳的光逐渐束成光锥，它们缓缓移动锥头，最后稳稳地朝向我。
　　那种不可思议的光束挂在万米高空，释放巨大的威势，可是，我知道，只需一瞬间，它就能到达地球表面的任何地方。
　　女人停止了笑，只是看着我。
　　“世界只需要一个魔女，就够了。”她说。
　　她挥手，露出一种无可奈何的表情，可隐隐透出笑意。我真不喜欢她的笑，但我觉得没可能说出这话了。
　　当她挥手的瞬间，所谓“开始”与“结束”几乎同时进行。
　　我仰望那光锥，这是我最后的动作。
　　随即我的世界就被一种炙热包围。
　　……
　　我茫然地低下头，看见红色温热的液体从我身体里喷溅出来，我的下身被这些液体淋得湿透。
　　我想抬头看看那个女人，可力气都消失，不见踪影了，明明太阳刚出来，眼前的一切都如此明亮，可是现在它们都纷纷崩溃，露出静寂的黑暗。
　　可是这时谁在唱歌。
　　“神的孩子都跳舞。”鬼们高声唱着歌
　　“神的孩子都跳舞。”黑暗的漫山遍野都响彻这首歌。
　　“神的孩子——”遥远的御座上，神灵宣布般威严地说，“都跳舞！”
　　一种不属于我的意志开始掌控着我，可我却是如此地熟悉她。
　　熟悉她的生活，熟悉她的思想，熟悉她的美丽，熟悉她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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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遥远的地方，千山万水的那头，女孩对花海结下约定。
　　“我会好好地活下去，直到幸福的尽头。”
　　她笑，那样灿烂，褴褛的衣衫飞舞。
　　“你要……幸福啊……”
　　有人低低地在我耳边说。
　　“因为，你是我——而我，无所不能。”笑意在黑暗的水里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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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诉我，你是谁？我低声说。
　　我躺在地上，看见黑色的影子踏着水花走过来，在我面前蹲下。
　　这影子轻轻抬起我的头，她背后是繁星闪烁的夜空。
　　神的孩子都跳舞，你为什么不跳呢？正如你所想的，我来自记忆，就在你的脑袋里。这和你不跳舞有什么关系吗？她用同样轻的声音说。
　　我要死了。我说。事实也是这样吧。
　　影子的眼睛在黑暗里发出暗红色的光，我能看清她的眼睛，精致的瞳仁。这双眼睛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傻的。你怎么会死呢？死神和厄运都放弃了对你的缉捕，你是不会死的。她说。
　　你是谁？我再次问。
　　我不会说的。因为我也不知道。现在，唯一知道真相的，只有老舞女和神，你要去问问神吗？影子紧盯着我的眼睛。
　　不知道。我的意识说。
　　是啊，你不知道。你走过了数百年，可你不知道。
　　不知道。我感觉我的意识也慢慢消散。
　　影子的轮廓也模糊不清起来。
　　要……幸福啊。
　　很久很久后，下起雪。影子眼角的绯红色鲜艳得像火焰。
　　不要死，你要幸福。
　　她站在一条已经铺上薄薄雪花的路道，空中有几束飘散的烟雾。
　　London。伦敦。我记得。
　　对，我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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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伦敦的记忆，即使千千万万年后我也会记得。
　　记得它灰色的天空，记得它冬天的冷气，记得路边落了花的玫瑰丛，还有来来往往的汽车，来来往往的吐着白气的路人。我穿着黑色的大衣，在路边久久地等候着某个人，直到他开着小汽车在我面前停下，我钻进去，留下白色的尾气。
　　我在伦敦的记忆，在某个人身边的记忆，那样干净洁净，那样轻快明朗，而这则是我一直向往的，却始终无法得到的生活。
　　原来我曾有过这样的生活，这段记忆干干净净地从黑色的水中浮现。
　　一时间，我十分想再次体会那种在路边等候某人的心情，但我知道不会可能了，因为我要死了。
　　拥有这样的记忆，也感觉心里被炉火暖暖地烤着，以至于我只有这种心情在脑海里萦绕。抱着这样的心情死去，我也觉得是一种意外的幸福。
　　我曾经在伦敦幸福过，这种幸福就藏身在记忆里。
　　如此真切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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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睁开眼睛，一种久违的疲倦感在脑袋里晃荡。
　　我傻掉了。我愣愣地用手撑着旁边的树，脚下有透过树叶的光点，几片枯黄的树叶落在路边的小水坑里。我的脑袋微微有些发昏，一时间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笑声。
　　天空露出雨过天晴后的如洗碧色，云白洁得像草原的绵羊。大厦互相反射光，路人不再那么多，偶尔路过也是带着欣然的表情。
　　一种极致的愉悦充满在我心间，似乎眼前的景物都鲜明起来，甚至能察觉到时间的流动。
　　可是，随之而来的则是巨大的失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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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那女子救了我。
　　即使我发现不了任何有关我被杀的证据。但被杀的恐惧和死亡临近的淡漠真实得不由我不相信，以及那光锥产生的巨大钝痛。
　　女子改变了我被杀的证据，我不明地知道这是为了欺骗死神，或许也包括所有看见这场事故的人的记忆。
　　可她却把记忆给我留下了。
　　还有，那段关于伦敦的记忆。
　　仍然有难以抑制的失落感，疼痛感。我很喜欢这段记忆，可转眼一想，这即便是我真实生活过的事情，可是它早就消失了。
　　伦敦记忆里我等侯的那个人现在应该早已去世了吧。
　　一切去事已死，空留给我它的回忆。
　　我此时无比确信我活了很多年，也许久得不能用年作为单位。
　　我的失忆，也许是神灵给我最好的礼物。我永远不会老去，身和心，我应该是最幸福的人，也是最快乐的人。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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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在花海前说，要幸福。
　　她是我吗？
　　我是她？
　　那是世界的东方，太阳升起时距离大地如此近距离。
　　她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
　　去哪了？她去哪了？
　　她说，我要幸福。
　　就算走到另一个世界，我也想要幸福。
　　记忆轻易地浮现出来，她的每句话清清楚楚，响在脑海的每个角落，那样古老，带着时间的风霜，那样清扬，是许下的诺言。
　　如果，我不是她，我会这样熟悉她的每句话吗？
　　肯定不会。
　　女孩说的话我都能感觉到亲切，我们血脉相连。
　　所以，我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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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暂且定下来了这个结论。我很明白，假如没有答案，没有答案作为一种安慰，我就会一刻不停地去想问题。
　　为了防止那个女人再次看见我，我打算先回学校。她并非凡人。毕竟，能凝固时间，实化光线，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凡人。
　　我看了看对面大厦上悬挂的时钟。
　　只是分针动了动。
　　我决定先弄清楚一些关键的事情，在此之前找个安全的地方要紧。我不太认为女子能救我第二次。
　　至少，我知晓两件事:一，我活了很久，二，有人想杀我，原因不明。
　　这是很重要的信息，许多旧事可能会因此再度从时间的尘埃里翻找出来。这样来说，有人想杀我就不奇怪了。
　　我想到这里时，校门不知不觉就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果然没猜错，阳光下的校园，真的是玫瑰园的样子。
　　雨后的干净明亮，秋天的爽朗气息，空气中似乎飘浮着金灿灿的雾气。
　　相比之下，我对于那个女人的恐惧，在这种景色的感染下，顿时变得微不足道。
　　我看见远处似乎有一个染着绿色的人影走过来。近了，我看清那是仇彦。

作者有话说

　　谁来看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