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自知》孤木花

2、水鬼

　　老家门前有一条河，敞开了门一眼就能望到。河并不宽，两边长得高点的树稍微歪歪头就能碰着，水也还算清，两边浅一点的地方还能看见河底，不过河中心就只剩下黑咕隆咚的一片了，水底的情况基本上是看不清的。
　　前两天经过的时候看到河面那个漩涡边上已经积满了垃圾，都是各色废旧的生活用品，同时也附着了好多水草，看起来很是恶心，不过漩涡还是自如地旋转着，虽然缓慢，但很是持久，记忆里感觉它已经维持了十几年了。
　　我已经很久没看到这个漩涡了，之前见到的时候都是敬而远之，对它心存恐惧，现在过了几年再看它，突然觉得已经没什么了，以前不过是因为还小，对什么都害怕，况且那时候爷爷还骗我说这里面住着水鬼，自然是不敢靠近。
　　其实说住着水鬼也不假，每个人都是这么说的。小时候有个很好的玩伴住在我家边上，我跟他算是形影不离，天天都在一起嬉闹。因为我爸妈对我管得严，所以我是不准下水的，但是他父母都不在，只有爷爷奶奶，也管不了他。只要天一热，他就往水里扎，还不时要拉我下水去玩。其实我挺向往游泳的感觉的，只不过对于父母管教的害怕更胜一筹，所以最多只能在岸上又或是小桥上接接他泼上来的水花，偶尔还能捞起几条鱼来。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水鬼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本来他只是在比较浅的岸边戏水，也没出过什么事，最多一个踉跄摔下去，也能立马爬起来。说来也是可笑，那天为了追一条大黑鱼，他竟然奋不顾身地往深水里扎，使劲伸长了手想去够鱼尾巴。如果换做现在的我，肯定要去制止的，只可惜当时年幼无知，不仅不劝他回来，反而拍手叫好，把他当作勇士一样去鼓励，这也让他更义无反顾地往河深处钻。这也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剩下的只有几个咕噜作响的大水泡，从河水的深处浮上来。我以为下一秒他会把那条鱼高举过头顶，从水里嗖地窜出来，可是直到整个水面都平静下来他也没有再出现，等我反应过来要去找家长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以至于后来他的尸体都没有找到。大人们都说他是被水鬼吃了，我不信，一直到岸边看他沉下去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因为没有了小伙伴，所以生活变得很无趣，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坐在河边发呆了。
　　大概过了五六天的光景，我一如既往地坐在岸边，心里也算是明白了他再也回不来了，难过得想哭，想就这么坐到老，坐到死。正在我发呆的时候，那个黑色的漩涡悄悄地出现了，像一双幽暗的眼睛，突如其来地注视着我，让我不禁背后一凉，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大人们说的水鬼，霎时间我对这个漩涡充满了恐惧，魂不守舍地奔回了家里。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敢靠近那块地方，即使有什么事情要过去，我也会选择其他绕开那段河流的路去走。不过事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个漩涡没有因为时间而消失，即使是事后的两个月，我依旧看见了那个深邃如眼眸的漩涡在河面上慢慢打转。
　　出人意料的事情不只是那个漩涡，水鬼也真真切切地出现了，这种情况让我始料未及。每次经过那条河的时候，脚腕都会被突如其来一股大力牵扯住，无法动弹，甚至还有种要被拽下水的趋势。除此之外，肩膀上也常常会有被手搭上的感觉，有时候夸张一点会感觉到有一整条胳膊搂着我的脖子，甚至耳边还有阴凉的气体吹过。这种鬼上身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一开始仅仅是在河边，后来就算是在家里，也能清楚地感觉到旁边多余的人，小概率地也会从身边的镜子或是水纹里看到一丝黑影。总之这件事情一直缠绕在我的心头，让我昼夜难眠，直到和父母搬离那个地方之后才有所好转，我也渐渐摆脱了这样一个阴影，生活那时候才算走上了正轨。
　　今天再回到这里的时候，真正居住的人已经不多了，包括小时候玩伴的爷爷奶奶也都不知去向，只剩下三两小屋。所幸小时候的一位叔叔还在这里，我也能攀谈上几句。快走的时候，我跟他借了小船，借了网兜，再次到了那个漩涡边上，捞起了漩涡附近的垃圾，用竹竿在漩涡的四周拦上一圈，防止以后再次被垃圾吞噬。我捞得很精细，一片指甲盖不到的水草都不放过，因为身子探得太过突出，整个小船都剧烈地晃动起来，惊慌失措的我差点失足栽到水里。不过神奇的是小船突然平静下来，在即将翻转的一刻骤然静止，让我虚惊一场，定下神来看到的只是水面上明晃晃的波纹。
　　“之前一直想拉我下去，是因为没人陪你玩么？”我坐在岸上看着深邃的漩涡。
　　“是啊，只是怪那个时候太调皮了，不懂得怎么跟你说，反而是吓到了你。”
　　隐约之间，我仿佛看到了坐在我身边的那个人，那张安静的脸庞是那样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