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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噩耗传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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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孤月高悬,万籁俱静。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划破了死寂。
一位血浸衣衫的兵士伏身贴在马上,焦急的一下又一下的甩着马鞭,不停的催促着“驾!驾!”
大德国都,泰京,刘秉元帅府邸。
府宅大门前,昏黄幽暗的灯影下,飞驰而至的兵士“吁!”的刹住马,翻身下马扑向朱漆大门,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砸起铜环,嘶声喊到“军报!军报!军报军报。。。”。
不待有人来应声,兵士便已支撑不住,贴着大门一寸一寸瘫软了下去。身后的马儿也已站立不稳,哀鸣一声,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半刻后,帅府大门“吱嘎”一声打开,门房一见瘫靠在一旁满身血污已近晕厥的士兵,心下大惊,忙架起人进府。
随着门房通报声音的传开,连续几日夜不能寐的刘帅府立即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烛火。
烛光越聚越齐,终将整个迎宾堂照的灯火通明。
刘秉元帅的夫人秦梦芝得报后,顾不得梳揽头发,一把抓起外衣匆忙披上,屐着鞋便直奔迎宾堂。
数夜没有好好阖眼,秦梦芝的心脏剧烈跳动着,额头迅速沁出冷汗。当远远望见一位铠甲已被血浸的暗红的兵士半倚在堂上坐椅上时,秦梦芝本就急速跳动的心倏的一紧,脚下不由得一绊。
亏得紧随其后的大女儿平乐眼疾手快将她扶住,才没跌倒。
平乐关切的询问“娘,您没事吧?小心啊!”
秦梦芝紧紧握住扶在胳膊上的女儿温热的小手,轻声安慰道“乐儿放心!娘没事儿!”
在平乐的搀扶下,秦梦芝踉踉跄跄的奔向迎宾堂。
“战事如何?老少将军可安好?”还未踏进大堂,秦梦芝便迫不及待的冲兵士喊道。
“夫人。。。”刚被府丁唤醒,歇过一口气的兵士望着一脸焦急的秦梦芝,哽咽着说“夫人。。。我军大败。。。老少将军都阵亡了!”
兵士的话顶着一道寒气“唰”的穿透了秦梦芝的身体,她顿时眼睛看不清东西,耳朵如进水一般嗡嗡作响,仿佛身体里所有的血都涌向了头部,四肢也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不受控制。
咬牙强撑了几秒,她终于还是坚持不住,“砰”的一声栽倒在地上。
见秦梦芝被噩耗击昏,满堂人皆惊喊着“夫人!夫人!”,管家老秦健步走上前来,用力掐着秦梦芝的人中。
大女儿平乐跪倒在秦梦芝身旁,仍不肯接受刚才听到的噩耗,父亲走了!哥哥走了!怎么可能!怎么会!他们是多么魁梧高大、一身正气的人啊,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
平乐摇着母亲那软塌塌的胳膊,凄声呼喊道“娘!您怎么了?您醒醒啊!您不能也丢下我们呀!”
秦梦芝此刻放佛灵魂出窍了一般,她能清楚的看到女儿那张泪水模糊的脸、清楚的听到周围人的哭喊哀嚎,但她却没办法张口说话,也没有力气伸手安慰那已哭成泪人的女儿。
就在众人哭成一片,乱成一团的时候,报信兵士突然想起了什么,咬着牙将身体从椅子上撑起来,跌跌撞撞的扑到秦梦芝脚下,疾声喊道“夫人!夫人!您可要挺住啊!将军还有要紧话嘱托!”
魂游魄离的秦梦芝在朦胧中听到“将军还有要紧话嘱托”,原本飞离身体的魂魄便挣扎着归了位。
可她虽回过了神,四肢却依旧软塌,没有力气坐起,只得躺在平乐怀中,气若游丝的问报信兵士“将军嘱托些什么?”
兵士用干裂的血手抹了一把眼泪,呜咽道“将军说,泰河河防已破,敌军几日内就会攻到泰京城下,要夫人赶紧带着两位小姐逃出京城,速速南下,以免遭敌军荼毒!”
兵士此话仿佛雷暴一般闪过,堂上的哭声戛然而止,众人齐刷刷的看着他,转而又惊恐的望着秦梦芝。
秦梦芝原本就已支离破碎的心,也被此番话狠狠击中。她捂住胸口,拽着平乐勉强站了起来,贴身老仆赶忙搬来把椅子,扶着她坐下。
秦梦芝坐稳后,大口歇了几口气,竭尽全力撑住瘫软的身体和已近崩溃的精神。
“老少将军何日殉国的?”
“回夫人,少将军。。。于三日前战死在泰河河防,老将军。。。老将军也于昨日因重伤不治殉国了,呜。。。”说到这,七尺男儿终于忍受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秦梦芝极为痛苦的咽下了一口凉气,原本幻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是在做梦,梦一醒噩耗就会随之消散,可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这是怎样的心如刀绞!这是怎样的悲痛欲绝!
老爷,你真狠心!非要带着弩儿去河防,你明知河防难守,还要让我们唯一的儿子去送死,你真是个老混账!
弩儿啊,你怎么那么傻!你爹我劝不了,你怎么也不听我的话,非要去河防,断送了自己那么年轻的性命!
老爷!弩儿!你们真就这么走了,留下我们母女三人孤苦伶仃在这乱世,你们真就这么狠心!你们不能走啊!你们不能走!
管家老秦眼见秦梦芝的心神又开始涣散,忙发声将她打断,“夫人,当务之急应赶紧听从老爷遗言,速速南下为好。河防失守的消息此时也必定传到朝廷,出城南避的人肯定不少,到时兵荒马乱,还请夫人早做准备!”
老秦的提醒果然奏效,立即将秦梦芝从哀伤悲怨中拉回到现实。
她明白,在如此紧要关头,刘帅府上下两百余口都在指望着她,两个未及笄的女儿也只能依靠她,无论多悲多苦,她都必须挺住!
秦梦芝抬手梳拢了一下乱发,迅速理了理思路,清咳了一下嗓子,大声问兵士道“这位兵哥怎么称呼?“
兵士止住哭泣,竭力从地上站起,挺胸立正道“莫将王良志,乃刘老将军帐下校尉。”
秦梦芝盯住王良志的脸,正色问道“王校尉,泰河河防虽破,敌军会轻易攻打到泰京之外吗?朝廷怎会坐视不理?真有必要迅速离京吗?”
“夫人,您有所不知。”王良志脸上愁云密布,忧心忡忡的回答“敌军来势凶猛,攻城掠地,势如破竹一般,其行进速度大大超出了朝廷的估计。朝廷短时间内无法将外阜军队调回,因此才让刘老将军带着京城戍卫军去防守泰河,本想凭借着泰河天险拖延住敌军的前进速度,不想河防还是被贼军攻破了。”
“夫人!”王良志“咚”的一声,跪在秦梦芝面前,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急切的说“夫人!此时京城已无防守兵马,而敌军正快马加鞭冲泰京城而来,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堂内刚刚止住的哭声又如开闸的洪水一般开始泛滥,十几双眼睛张皇失措的瞅着秦梦芝。
秦梦芝此时也是面如死灰,怎能相信已存续数百年的繁盛王朝——大德,其帝都竟如此不堪一击?!
然而,她的夫君可是本朝军功最煊赫,对国家军事实力最了解的人——镇威大将军刘秉!他的话,怎能不信?!
秦梦芝的大脑立即飞速运转起来:河防昨日午时被攻破,报信王校尉是单骑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而来,他于今日子时到的,那么等敌军主力全部过河,整队攻到泰京城外,的确用不了三天。尤其他们主要以骑兵为主,若是编列一支轻骑急行军连夜突袭,那最快可能后天晌午就到城下了!
秦梦芝为自己的估算狠狠打了个冷颤,扶着椅子的手也不禁开始微微颤抖,她努力掩盖自己的紧张,从嗓子里挤出声来“大家都别慌!一切还来的及。立即去叫醒所有人,现在就动手收拾,每人只准带一个贴身包袱。秦管家,你通知马房把所有能用的马车都架好,所有能走路的马都喂饱;刘妈,你去让厨娘们连夜赶做干粮。等卯时城门一开,咱们就走!好,现在速速散了,各自分头去准备吧!”
待众人领命散去后,秦梦芝才卸下所有伪装,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陷在扶椅中无法起身。
她冲王校尉招了招手,命他走到近前,泪眼婆娑的问“老少将军走的时候痛苦吗?”
王校尉一听这话,眼眶又红了,赶忙低下头不让人看见。好一会儿才开口“夫人!二位将军无愧于朝廷和百姓!”
秦梦芝深知这句话背后的含义,瞬间泪崩。
一旁守候的平乐虽然年纪尚轻,但从母亲的反应便知父亲和哥哥死的时候一定很惨烈,心痛不已,泪水倏倏而落。
她害怕母亲再被噩耗击昏,忙上前紧紧攥住母亲的手,哀求道“娘,您别难过了!您还有我和江仙,我们永远不会离开您的!”
秦梦芝惨笑着,伸出颤抖的手轻抚平乐的头,颤声对王校尉说“校尉连夜奔波辛苦了!你在京城可否有亲人?速去通知他们明天和我们一同南行吧!”
王校尉慨然挺立“谢夫人挂念!王某乃孤身一人从军,在泰京城内了无牵挂。受老将军委托,誓保夫人小姐平安南行!”
秦梦芝感激道“多谢校尉!请快去下房稍作歇息吧,日后还倚仗你多多照应!”
一切安置妥当后,秦梦芝搂着平乐悲悲切切的走出迎宾堂,转身进了后院。
后院已乱成一团。升起的烛火照映着府丁、丫头、老妈子们忙进忙出的身影。所有的房间都灯火通明,除了——那一间。
仿佛被牵着的游魂一般,混沌一片的秦梦芝晃晃悠悠的走到一间一团漆黑的屋子前。
她伸手轻轻将门推开,就像以往无数次轻轻推开这扇门一样。
屋内弥散着世弩那熟悉的气息,在黑暗之中格外浓烈。
高大帅气的儿子!聪敏孝顺的儿子!半个月前他还在房内诵诗,在庭中舞剑,多么英气勃发的一条生命,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弩儿,你走的太急了,为娘连尸首都不得一见!弩儿!娘不能没有你啊!”秦梦芝扶着门框,再也抑制不住对儿子的无限想念。。。
“娘!你怎么了!大家都怎么了!”泪眼婆娑中,秦梦芝听见一个稚嫩的童声在呼唤她,双腿被什么东西抱住,她低头一看,是二女儿江仙。
江仙一双小胳膊紧紧抱住母亲的身子,懵懂的小脸上浸满恐惧“娘!发生什么事了!大家为什么都在哭!娘!我好害怕!”
秦梦芝赶紧蹲下,紧紧握住江仙的小手,这才意识到平乐也没走,一直跟在自己身边。
看着眼前这一高一矮、一悲一恐的两个宝贝女儿,秦梦芝不由得咬紧牙关:
“我不能倒下!我必须挺住!以后我这两个苦命女儿只能依靠我了,我必须要坚强!”
“老爷,你放心吧,我拼死也会保护咱们女儿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