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外传》月亮上有龙

2、齐宜篇

　　青色的铺地石在雨水的洗礼下闪动着清润的光泽，比起天青色翠玉更多了些岁月的沉淀，时光在其上打磨出凹凸不平的痕迹。祖辈们的足迹也曾烙印在这上面吗？青石路静谧沉稳，缄默不语。

　　雨中愈显葱茏墨绿的榕树盘根错节，夏日的杨柳随着微雨轻摆摇曳，路两旁不知名的野花缀着晶莹的水珠，繁茂的草木使得这曲折的小路愈加幽深隐秘。

　　路的尽头，光影之外，朦胧中有人静候在那里，身姿挺拔。有着清风的洒脱，展眉浅笑时浑身又萦绕着春水般的温润。

　　那声音和煦中又带了点无奈：“怎么这么爱哭？”

　　“没有哭，是雨水。”齐宜倔强的反驳。

　　李云枫静静的望向她的身后，暮野四合，山色空濛。云气缭绕间可见山脉上星罗棋布的坟冢，苍郁的松柏傲然屹立在坟冢旁，四季常青，静默守护。

　　轻叹一声，竟也无话可说。也就选择性的忽视齐宜那通红的眼眶了。

　　独自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仰望着夜空。细雨还在如丝似弦的下着，真是扰人心绪。

　　“都不停的下一天了，老天爷你不累吗？”齐宜将手撑在身后，翻着白眼瞅着天。

　　天幕低垂，月朗星稀，却听不见蝉鸣蛙叫。让齐宜想假装老天爷回答了她的问题都不行。

　　齐宜无聊的伸出手，细碎的雨滴接触到温暖的掌心，带来一丝冰冷。

　　“我的试炼日到底是什么时候啊？一问李云枫，他就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死样子。”

　　“过了试炼就算具备当家主的资格了吗？来试炼前到底为啥要先祭祖啊？看到那么多青冢，连尸首都没留下，我就怕的更不想当了啊！”

　　比起常人有的生死轮回，踏上此途后，轮回之数就再与他们无关了。任你是法力超绝还是资质平平，若非你有通天彻地之能，死亡之后便是永寂，再无轮回。

　　身为通灵大家族的齐家，甚至大多数的人死后连尸体都没留下，所以山上更多的是衣冠冢。但总要有什么，来证明这天地之间你曾存在过，也让后人能够凭此缅怀凭吊。

　　身为齐家人往往就注定其有踏上通灵这一途的天资。不仅仅是齐家，底蕴丰厚的通灵家族之所以注重血脉传承的原因就在这。通灵者之间的孩子往往也是有通灵天资的。更易熬过淬骨锻体，伐经洗髓。身体会变得非比常人，寿命也会延长。算是将将踏上通灵一途，若再认真修炼，或有神鬼之能。

　　这样说来齐家该多是寿元绵长之人才对。然而纵使其中不乏修炼神速，天资聪颖之人，但历代齐家家主却是极少有长命的。他们追求的是：仁爱修心，肩负天下。仅这一条家训就让齐家的人十之不存一。在齐家称得上是大能的人物，皆曾为平定天下出过大力，是四海皆晓，天下俱知的大功德者。礼记中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便暗含此意。当然，平定后能活下来的寥寥，能成功活到安享晚年的，更是屈指可数。

　　守护人间道，便注定了要青山埋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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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瞬间，原本零散飘落的细雨已变成瓢泼大雨。

　　齐宜向后缩了缩，退坐到屋檐下。

　　无数珍珠洒落，雨幕升腾起的水汽遮挡起了周围的一切，青山，碧湖，草木，还有脚下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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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若天地间仅有自己孤独一人，被困在这漆黑幽暗的牢笼中。被封尘在心底已久的木匣缓缓开启，带着冷肃沉重的气息。

　　“这么多人，为啥老祖宗非要选宜宜做下任家主？”一向优雅温柔的母亲尖锐的逼问道。

　　是啊，为何偏偏是我。

　　“她是长房长女，天资又是最好……”一向坚毅果决的父亲难得露出了一丝脆弱的表情，又慌忙别开头去。

　　可我最是懒散，连您也说我白白浪费了上佳的天赋，总是叹气再过几年，怕是我连最小的堂妹都打不过。

　　“难道不是因为我家宜宜看起来最柔善可欺？！”

　　“……别说了，此事族中早已定下，绝无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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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宜有些烦闷的闭上眼。这雨下的，让人的心都有些倦了，才会让这些久远的回忆有机可乘。

　　虽说位置越高，责任越大。但在别的家族或宗门，更多的人却是向往那权力与荣耀至高峰的。齐家则相反，族内少有人会羡慕齐宜。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大家或是攻防兼修，或是更侧重于攻击类法术的修炼，唯有被选为齐家未来家主的人才会将一生的精力都用来学习“守”。像齐宜便连最基本的五行小法术都不会。家主的职责是守护家族，守护天下，但往往却护不住自己。守护所需的能量往往耗费的是自身的精血。当你精血恢复的速度赶不上消耗时，也就离死不远了。

　　这雨不知不觉间已小了下来，周围静默无声。偶有树叶跌落在雨水里，更显得这雨夜极静。齐宜微抿着嘴，面无表情的任雨水打落在身上，像尊雕塑似的一动不动，彻底地融入这无尽的黑夜里。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雕花窗棂落到屋内，柔光在房间中折射出一个个光斑，光影交错，碎金般流动。

　　一觉睡到现在的齐宜眯着眼打着哈欠步出门，绕着屋外找寻了半天才不动声色的停了下来。

　　周围出奇的寂静，昨日一路护送自己来老宅的李云枫此刻也不见踪影。不会今天便是自己的“试炼日”吧？！

　　齐宜紧盯着平静的湖面，连风也悄然停住不动的寂静里，湖下有什么呼之欲出。水面泛起朵朵涟漪，漾起一圈圈波光水纹，片刻又了无痕迹，原本清澈的湖面挤满了荷花，或亭亭玉立，或才露尖尖角，碧绿圆润的荷叶点缀其间。

　　“你是鹿女吗，足迹所过之处，遍生莲华。”齐宜好奇的看着那轻点湖面跃到自己面前的人，娇声问道。

　　容色姝美的少女轻笑着摇了摇头，“余家姚思。我目前还未达到步步生莲的道行。你我首次得见，但因来得匆忙，我未及准备什么见面礼。听李云枫说你喜好美食，才想到现在正值夏日，正好可用荷花做些新鲜吃食。雕虫小技，见笑了。”

　　齐宜腹诽道：我从小到大可从未听人说过，这不染尘埃的玉湖还能长出荷花的。不说这无中生有的技法绝对非比寻常，便是这么娴熟的将水系和木系法术结合起来运用自如，说你术法已有小成，也毫不夸张啊。你这要是还见笑，那我就得哭了。

　　齐宜撇撇嘴道：“什么喜好美食，表哥他只会称我为吃货。”不过转瞬又兴高采烈起来，一想到马上就能吃到“杭州叫花童鸡”﹑“荷叶粉蒸肉”﹑“蜜饯捶藕”﹑“雪山冰莲”﹑“莲房鱼包”﹑“拔丝莲子”﹑“枣泥荷花卷”﹑“荷叶八宝饭”﹑“莲蓉酥”﹑“西湖鲜莲汤”……一直有些低落的情绪就瞬间飞起。

　　看着齐宜那双亮晶晶的眼眸，一脸梦幻般的神情，余姚思不好意思的道：“呃，我只会做荷叶饭。”

　　齐宜瞠目结舌，所谓的一念天堂，一刹那又是地狱也不过如此了吧。

　　“受教了，听君一席话，竟叫我顿悟了，可抵十年苦修。”齐宜一本正经朝余姚思深深作揖。

　　余姚思忍不住笑了笑，复又柔声轻道：“不和你玩闹了，我寻你表哥确有正事，也同你此次的试炼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