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衣》陈年旧史

41、Chapter39 古来征战几人回

　　冬雨绵延的凌晨，萧语本来就睡得轻，加上窗外的雨声，就更睡不着了，躺在床上睁着双眼。突然，一阵尖利的警报声响彻整个老A基地，把来交流的军官也吵醒了，四个人站在窗前，看着对面楼里的老A们在不到一分半钟的时间里就站在了楼下。袁朗亲自站在楼前，听不到他的声音，只见十几个的老A开始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着装备库跑去。他们要出任务，萧语心里一阵疼痛，最怕见到的事情，终于还是还是亲眼见到了。套上衣服快步下楼，站在楼门口，心里残留着一丝希冀，或许她临走前会来见自己一面，就一直站在雨里，默默的等着。
　　直到天色大亮了，江觉非还是没有来，连袁朗都出动了，可见是很重要的任务，雨一直没停，同屋的一个空军战友轻声的念着：“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萧语站在雨里，冷风吹来，突然一阵寒战，回头看着他，他微微笑着，对萧语说：“当兵的总有一天要上战场的，回去吧，萧副营长，你身上都湿透了！”萧语低头沉思了许久，还是转身上了楼，才走了几步，就开始无可遏制的咳嗽起来。

　　老A们从睡梦中被惊醒的时候，心里虽然是有些嘀咕，但还是以紧急集合的速度下楼，直到看到袁朗和齐桓站在那里，吴哲、成才和许三多恍惚间又回到了自己还是南瓜的时代。
　　袁朗没有像从前一样背着手慢悠悠的踱着四方步评论谁慢了谁又要加餐，而是习惯性的抿着嘴唇，然后点了十几个人的名字：“你们几个，有任务，先去领装备，十分钟之后在会议室集合，剩下的回去！”
　　丛林作战的一切装备顺手拿来，一边走一边就把背包背在身上，医药包系在跨上，自己顺手的枪背好，军刺插进腰带上的套里。
　　江觉非手里拿着头盔，快步走着，吴哲、许三多和成才跟上来，江觉非问：“酒窝，什么状况？”
　　成才摇摇头：“我也想知道！”
　　江觉非转脸看着吴哲，吴哲也只能像个英国绅士一样的摊手耸肩。
　　后面跑来的白杨皱着眉头：“连队长都亲自上阵了。”
　　吴哲笑笑：“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许三多难得的没有露出他的大白牙：“菜刀也来了！”
　　眼见到了会议室，几个人进去，找自己坐习惯的位子，袁朗站在大屏幕前，齐桓一脸严肃的站在他旁边。
　　袁朗冷冷的扫视在座的人，用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都到齐了，老规矩，齐桓，把东西给他们，五分钟！”齐桓给每个人发了一叠纸，一个信封和一只签字笔，这是老A的规矩，出任务之前要写遗书。
　　江觉非接过笔和纸，虽然写过很多次了，但是每一次都要重新加一些东西，还好每一次写的遗书都没有用上过，于是就存在自己的抽屉里，快塞满了。提笔写着爸爸妈妈，还是先说了自己的事情，然后交代了如果她死了要做什么事情，每次都是这样写，一定要把我的遗体火化了，然后洒在大海里，人类本来就是从海里来的，还是要回到海里去，不会写什么煽情的话，也不会表什么决心，平平淡淡的笔触，就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萧语还给她的纸本来也想放进去，还是犹豫一下，塞进上衣的口袋里。江觉非搁下笔，她总是这些人里写得最快的，封好信封，写上收信人的姓名和电话，交给齐桓，齐桓接过信封的时候，好像在捧着千斤重的东西一样。
　　袁朗说：“任务也没什么难的，咱们的老本行，丛林歼灭，恐怖分子的老窝被我们发现，一个不留，全部干掉，零伤亡，明白我的话吗？”
　　“是，队长！”十六个人没有排队，却是一个跟着一个迅速的出了会议室，直奔机场。
　　所有的人都开始熟悉地形和恐怖分子的情况，袁朗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调戏新老南瓜们，自己一个人窝在角落里，飞机上不能抽烟，就叼着烟过干瘾。
　　江觉非和吴哲对视一下，吴哲凑过去问：“队长，你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袁朗眼神犀利的盯着他，吴哲顿时不说话了，接着又看着江觉非。
　　江觉非决定豁出去了，也坐过去：“队长，我们有权利知道我们要面对的是什么！”
　　袁朗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两个满肚子的鬼主意，怎么这回这么直接了？”
　　“队长，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袁朗眯起眼睛望着前方：“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人，记住，一定要击毙，不能给他们任何反击的机会，对他们来说，我们就是杀戮的机器，一个不留！”
　　机舱里的人都微微一寒，袁朗从来没有说过这样血腥的话，尽管每个人都见过活生生的人在自己的枪口下变成一具尸体，但是大家无论在私下还是在战场上，都有意无意的在言语上回避这件事。
　　袁朗看着每个人的表情，朗声说：“江觉非不是说过吗，我们都是背负着救赎的十字架，却在做着死神的仆从，害怕了，我的死亡天使们？”
　　许三多第一个表决心：“没有，队长，我们不怕！”
　　一直和白杨坐在角落里沉默的成才轻声说着：“队长，你没必要用这种方法来试探我们！”
　　袁朗闭上眼睛：“我要休息一下，吵我的军法处置！”
　　江觉非冲他作个鬼脸，袁朗突然睁开眼睛，江觉非吓得脸都白了。
　　袁朗笑着说：“我都有千年的修行了，小南瓜，别跟我斗！”

　　到了集结地，老A们照例是找了一处地方潜伏，袁朗给他们分组，A组由他带队，是尖兵组，B组是齐桓，机动，C组是成才，负责歼灭有生力量，D组是吴哲，负责善后。四组人马还是打伏击，调试过了单兵无线电，清点了武器，老A们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样，迅速消失在草丛中。
　　江觉非和吴哲这两个话痨分在一组，他们是最早到达埋伏地的，就地潜伏。
　　吴哲坏笑着轻声说：“我说魔女同志，昨天晚上你干什么去了？完毕”
　　“没有啊，喝多了回屋睡觉，完毕”
　　吴哲继续八卦着：“哟，真的，你可别骗哥哥我啊，完毕！”
　　“我骗你干什么，完毕！”
　　“那你嘴唇怎么肿了？完毕。”
　　“靠，锄头你丫找……”最后那个字没有说出来，因为她想起了萧语说过的话，一语成谶。
　　袁朗的声音传来：“A组到达613D，其他组回话，完毕！”
　　“B组行进中，完毕！”
　　“C组行进中，完毕！”
　　“D组就位，完毕！”
　　袁朗继续说：“好的，B组C组抓紧，其他人继续潜伏，完毕！”
　　吴哲把单兵无线电的话筒扳开，轻声问江觉非：“心理学的大硕士，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觉非摇摇头：“我猜不出来，就是心里觉得不安，乱乱的！”
　　吴哲拍拍她的肩膀：“放心，我们都会好好回去的！”
　　老A的包围圈慢慢的形成，接近了恐怖分子的基地，树木遮天的原始森林里，靠近越南边境，要想从空中侦察到，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不是这次有迷路的偷渡客无意中见到了，估计三五年都不会有人发现。
　　袁朗一声令下，枪声四起，混合着人类的喊声和凄厉的叫声，江觉非听到耳边有声响，一枚M57手榴弹从她身后扔来，江觉非顺手接住，朝着手榴弹来的方向扔过去，一阵惨叫，江觉非刚站定，就觉得不对劲，机枪扫射过来，江觉非俯身趴下，叫一声：“不好，有埋伏！”
　　袁朗的声音传出来：“怎么回事，江觉非，完毕！”
　　“队长，这里有埋伏，估计是等我们的，请求支援……”60迫击炮的炮弹落在江觉非他们潜 伏的地方，江觉非拍着自己的耳朵，听力慢慢的恢复。
　　吴哲低声的□□，江觉非回头看，他的左胳膊上渗出血迹，是被炮弹的碎片划伤的。江觉非就地滚过去，扯过自己的医药包，帮吴哲清理伤口，连虎和徐睿立刻顶上两个人的位置。
　　挑出了弹片，伤口太大，必须缝合，要是齐桓和潘婷婷在就好了，可是现在只有自己动手，江觉非闭了一下眼睛，掏出缝合针和肠衣线，嘴里还骂着：“靠，这帮人怎么对60炮这么情有独钟啊！”
　　江觉非的针才穿过吴哲的皮肤，吴哲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江觉非说：“忍忍，马上就好！”
　　吴哲说：“这帮家伙的东西还真好，M16A2，□□，还有德国HKMSG90狙击步！”又是一阵密集的枪声，吴哲接着骂：“大爷的，居然还有□□！”
　　江觉非说：“□□，能动吗？”
　　吴哲活动着自己的左臂：“放心！”说着拿起枪投入战斗。
　　战斗持续着，可是对面的枪声却断断续续的，摆明了是在耗他们的弹药，吴哲手里的通讯器材却完全像是瘫痪了一样，嘶嘶的都是杂音，联系不上。
　　江觉非咬咬牙：“我去把他们带回来！”
　　吴哲拉住他：“不行，外面的情况谁也不清楚！”
　　“我们不能在这里等死，大家的弹药都不多了！”
　　连虎在前面压低嗓子嚷着：“锄头，快下决定！”
　　江觉非一字一顿的说：“我的潜伏是最好的！”
　　吴哲狠狠地点头：“好，记住，出不去就回来！”“放心！”
　　江觉非起身，走了两步，回头说：“别太想我啊！”说着渐渐转身离去，背影消失在不远处，吴哲心里却剧烈的疼痛起来，没有时间去管什么儿女情长，这是战场，不是生就是死，拿起枪，目光像利剑一样闪过。
　　袁朗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抬起枪瞄准，成才的脸在他眼前出现：“队长，总算找到你们了！”
　　袁朗头也不回的往前走：“D组失去联系，我们去支援！”
　　成才说出了隐忍很久的话：“为什么我们的战术会被他们利用？”
　　袁朗冷冷的说：“因为他认识我！”身后几个人都停住了，袁朗骂道：“都他妈的傻了，走！”

　　连虎说：“锄头，我们的弹药见底了！”
　　吴哲依旧是平静的声音：“队长他们会来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的枪声和爆炸声，一个悠长的枪声，每响一次，对面的枪声就会停一会，吴哲惊喜的叫出来：“那是成才！”
　　过了没多久，吴哲就听到袁朗的声音传来：“怎么样啊，我的小南瓜们！”
　　吴哲说：“没问题！”
　　袁朗四处张望：“江觉非呢？”
　　“她去找你们了！”吴哲楞住了，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没见到她？”
　　四下里一片沉默，白杨更是激动：“她走了多久了，你怎么就能放她走！”
　　袁朗抬手干掉一个冒出头来的敌人，转脸低吼：“白杨！”
　　老Ａ们手里没有放松，心里却有一丝的苦楚，江觉非这一去，凶多吉少。
　　随着成才和白杨的狙击，吴哲手里的通讯器有了反应，袁朗拿过来和总部通话，关上通讯器。
　　袁朗说：“撤退！”
　　吴哲怒视他：“江觉非怎么办？”
　　袁朗也是抓住他的衣领：“吴哲，我他妈告诉你，我不能让你们去送死，我们必须保存有生力量！”
　　大家边打边退，直到成才发现了地上的血迹，江觉非装备包被翻得一塌糊涂，丢在地上。白杨跪在地上，哭得扔了枪。
　　后到的齐桓冷静的分析：“这种出血量只是轻微的外伤，没有被击中要害，她应该是被俘虏了！”袁朗闭上眼睛，深深地点头。
　　吴哲突然说：“队长，我们真的不去救她吗，她，她可是个女人，她，她会……”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是的，所有人能都知道被俘虏面对的是什么，而江觉非是个女人，他们平时都忽略的事情，在这一刻却如此的揪心。
　　袁朗反而平静的说：“你放心，江觉非不是生就是死，不会受到其他的折磨！”
　　吴哲跳了起来：“袁朗，你怎么就能这么肯定！”
　　齐桓走过去拍着吴哲的肩膀，对袁朗说：“队长，事到如今，你就告诉他们实情吧！”
　　袁朗点点头：“先走，我会告诉你们的！”

　　萧语拎着行李才上车，这一路上止不住的咳嗽。
　　来接他的甘小宁问：“副营长，是不是感冒了？”
　　“咳咳，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早上淋了点雨，回去吃点药就好了！”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甘小宁脚底下猛踩了一脚油门，还是赶紧回去吧，这十几天也够他受的。
　　萧语这一路上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惶惶的不安，头疼欲裂，咳嗽的太用力了，低头看纸巾上竟然带着血丝，刚要把纸巾揉成一团扔了，被甘小宁一把抓住。
　　甘小宁看着他：“副营长，你到底是怎么了？”
　　“咳咳咳，没事没事，咳嗽得太厉害了！”
　　远远望去，高城正站在师部门口等着他，旁边是他的小跟班马小帅。萧语下了车，硬挺着给高城敬礼。
　　高城回礼道：“辛苦你了，这些天怎么样啊，死老A那边不错吧！”
　　萧语笑出来：“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老高，我这次……”话音未落，直挺挺的倒在高城的怀里。
　　高城吓了一跳：“甘，甘小宁，怎么回事？”
　　“连长，我也不知道，接他的时候就一直咳嗽，说是淋了雨！”高城伸手摸着萧语的额头，烫手的热度。“还还愣着干什么，送医院吧！”说着把萧语抱上车。
　　萧语看到夕阳下，江觉非慢慢的走到他跟前，一身老A特有的迷彩，脸上也是横七竖八的抹着油彩，却是如此的凄美。萧语向走过去，她却摇摇头：“别过来，萧语，你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低下头看去，自己脚下是万丈深渊，只有一座小小的木桥，只能容一个人通过，而江觉非站在桥边上，还是那样笑着：“萧语，我们是不是真的走不下去了？”
　　萧语想去拉她，却无论如何也动不了：“觉非，你别走！”
　　江觉非没有犹豫，一步一步的走上奈何桥，突然间回头冲他凄美的一笑：“萧语，其实你从来都不是我的路人！”
　　萧语猛地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才发现这里并不是自己熟悉的宿舍，到处是一片白色，自己的右手上扎着液，这是在医院啊，萧语深深的叹口气。
　　门口进来了高城：“醒了，你可是把我们吓坏了！”
　　“我这是怎么了？”
　　“大夫说是因为前几天大量消耗了体力，正是抵抗力弱的时候，还淋了雨，急性病毒性肺炎，送来的时候你烧地正厉害呢，出了这么多汗！”
　　萧语抬手擦擦汗：“做个噩梦，你还不回营里去？”“没事，有老郑在那顶着呢，我先看着你，你这液快输完了，我去叫护士过来！”
　　萧语靠在床上，只要一想起刚才的梦，心里就一阵的颤抖，从来都不是迷信的人，但是这个梦实在是让他坐立不安。要过高城的手机，长长的号码，颤抖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拨过去，漫长的一阵等待，那边终于有人接了电话：“您好，请问您是谁？”
　　“我是T师师侦营副营长萧语！”
　　“请问您找谁？”
　　“三中队的副队长江觉非！”
　　“对不起，她出任务还没回来！”
　　“那谢谢你！”
　　萧语把电话放在枕头边，夜幕降临的医院里，异常的安静，似乎连人的呼吸声都能听到。萧语挣扎着下了床，脚下像踩了棉花一样摇摇晃晃的，扶着墙走出去，坐在门口，靠着冰冷的墙壁，望向窗外深沉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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