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同类 ...
-
沙加是个好上司,这一点是S律师事务所公认的。没有人见过他发怒或者慌乱,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对这样一个压力与风险都很大行业来说非常珍贵。每天早上都可以看到他身着笔挺的西装走进办公室,衬衣与领带搭配无可挑剔,金发柔顺干净。私下里的沙加为人幽默,风度翩翩,有一次聚会大老板说漏嘴,有沙加在不用雇佣公关公司。
沙加微微一笑,向他举起了手中的Martini。
午休时间的办公室气氛宜人。有人拿出家里烤制的曲奇,咖啡机大开,柠檬丝已经从冰箱里拿出来准备炮制卡布奇诺。
这时新晋职员哈根忽然大声感叹,“我们相见恨晚。”
办公室有片刻的安静,沙加正在咀嚼一块杏仁曲奇。他顿了顿,“怎么了?”
哈根回答,“我喜欢的女孩子有男朋友了。”
“的确是为情所困的年纪啊。”沙加喝了口清咖啡,他不喜欢花哨的加奶咖啡,笑容不变,“那就挖墙角把她挖过来啊。”
办公室彻底安静了将近十秒,最后哈根小心翼翼道,“怎么挖?”
“要挖就彻底一点,他用手段你也用,做坏人就要有坏人的样子和手段。”沙加以拈花微笑的姿态和表情拿起另一块曲奇。
“这样啊……”哈根有点惶恐地看着忽然妖魔化的老板。
沙加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比如在一起就不要让女人听他电话或者干脆关机让他找不到。简而言之就是让她觉得和你相处很愉快和他很累。”
“噢。”哈根作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状。
沙加并不打算放过他,“他必然会不停的找她啊,让她有压力。你要装出虽然很喜欢她但是很尊重她的感觉,关心在小细节上,情意热烈而不让人有压迫感。”
哈根已经冷汗淋淋,“这个女孩子很善良,假如她有负罪感怎么办?”
“让她负罪好了。”沙加神色不改。
“那……怎么处理墙呢?”哈根吞吞吐吐。
“无视。都打算挖了,那么就嚣张一点。”沙加已经喝光了咖啡,他起身准备去再接一杯。
“老大……你这么有经验,难道成功挖过墙角么?”
话刚出口哈根就后悔了。沙加回头,表情一如既往,蓝色的眼睛却像熊熊燃烧的业火,“你对成功的定义是什么?”
我们有几次机会。
沙加是个很有质疑精神的人,但是他对两个东西从不怀疑。他的智商和他的魅力。如果刻意,他可以让每一个和他交谈的人双眼散发迷醉的光彩。他一直战无不利,直到遇见同类。
新生入校总有一些无聊的仪式,比如自我介绍。他看到紫色头发的少年登上讲台,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台下。“大家好,我是穆。”带着对自己的笃定和气定神闲,仿佛没有什么能够挫败他。这样的人看起来往往很低调,其实骨子里带着傲慢和狡猾。
沙加饶有兴味地笑了。
“由于因果关系在解释一些不当得利,尤其是非给付不当得利的情形非常牵强,乃以给付关系取代因果关系作为判断一方受损和他方收益之间的关系,而不能用给付关系解释的归于非给付不当得利。所以非给付不当得利的类型远未列举详尽。”
民法课的课堂讨论。穆的语速并不快,但是思路迅速而清晰,把一串绕口的术语说得头头是道。他说完,又求证地向沙加笑了笑。
他们因为兴趣和性格的相近迅速成为好朋友,分享dvd和最新的网球资讯,在各种课上成为拍档。
换校区通知下来时沙加很遗憾,可惜不是自由组合。
“不要紧。”穆说。
当时没有力谏院长应该充分信任法科学生的自治精神是沙加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误。
此刻是下午3点,人最倦怠的时候,而且昨天他们刚刚打赢一场遗产争夺案,每个人都很放松。沙加正在考虑出去喝下午茶,看到案头的日程表打消了这个念头。
五分钟后电话准时响起,前台的声音娇媚可人,“沙加,有一位先生说,如果你不在五分钟后下去,他就在办公楼前大喊他爱你。”
“告诉他我很乐意。”沙加说。
穆上来的时候沙加已经从冰箱里拿出了剩余的曲奇饼,他问,“牛奶还是咖啡?”
“橙汁。”穆斜斜勾起了嘴角。
“好吧,你真客气。”沙加把他珍藏的橙汁拿出来。大学时代他就以热爱某品牌橙汁著称。他们并排走进沙加的办公室。
穆轻松地坐在通常为怨妇或者惊慌失措的少女准备的柔软沙发上,拖过抱枕垫到脑后,沙加把曲奇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
“说吧,这次是什么事?”沙加在他一侧坐下,习惯性想扯一张纸巾,醒悟过来这不是离婚官司的当事人,硬生生停住,改成把曲奇向他推了推。
“其实我更想喝橙汁。”穆眨眼,端起瓶子啜饮了一大口。
“我记得你喜欢的是甜食。”
“你果然一如既往的体贴,但是假如有人喜欢喝橙汁的话,还是橙汁更加吸引我一点。”
沙加耸肩。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穆带着舒畅的表情放下瓶子,“好吧,其实我想请你当我的模特。杂志想做一个律师专辑,但是有个人现在不在国内。”
“我不想出名。”沙加咬了一口曲奇。
“你已经很出名了。”穆说。沙加靠打离婚关系起家。他的风度翩翩是业界奇谈,兵不血刃拿下全部家产和名誉是他的特长。曾经有人想借他的外表大做文章,说伙同女当事人私通,骗取巨额离婚费,沙加在庭上对峙时把他驳得哑口无言,最后因诽谤罪吊销执照。F大演讲与口才协会请他回去做讲座。沙加在美少女和鲜花的簇拥中微微一笑,“这需要有意识的训练。”系际赛迅速重振雄风,战火纷飞。
“谢谢你的恭维。”沙加音调没什么变化。
“别这样。”穆从包里拿出记事本,翻开给他看样片。主题定的是国际象棋。身着黑白西服的著名律师们站在巨型棋盘上,天空乌云滚滚,神色严峻。“我想要你穿黑色西服,打着黑色领带,雪白的领子和袖口,好像Constantine里的基努利维斯那样英俊和犹如刀刃一样锋利的气势。我还会让你手持利剑,勇敢的骑士斩落一切邪恶,守护整个大陆和海洋。”
沙加笑笑,“没有美丽的公主需要我保护吗?
“如果你坚持要的话我会提供给你一个的。”穆耸肩。
“听上去这个角色更适合另一个人,一个优秀的律师和情人,我们俩都认识。”沙加说。
“好吧,你是个聪明人,真难对付。”穆烦躁地拨弄着头发,“我们吵架了,就这样。我不愿意去恳求他。”
“你们好像经常吵架。”沙加不动声色。
“是啊。事业进入瓶颈期,总要有一些地方用来发泄。”穆淡淡地笑。
“别指望我会安慰你,你出了什么问题自己都明白,我能说的你都对自己说过一遍。”
穆别过脸去,“我更需要你实质上的帮助,比如当我的模特应急。”
沙加熟练地推过精美的纸巾盒,“想哭就哭吧。”
“我没有哭……”带着一点鼻音,穆又拿起了橙汁,“21岁认识这个男人,6个月后开始爱他,同居已经5年,想起来心里就温柔得发慌,有时候简直要痛恨这样喜欢他的愚蠢的自己。”
“爱一个人并不是愚蠢的事。”沙加的声音很柔和。
“我觉得自己很失算,患得患失。”穆吞咽下甜美的液体,“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别对自己太严格,还是撒加对你期望太高。”
“不是这样,他希望我有自得其乐的世界,但是我害怕最后会和他离得太远再也走不回来。”
“好吧,请浅显一点告诉我,你们这次为什么吵架?”沙加看了看已经空掉的饮料瓶。
事情的起因非常简单,穆的摄影展开幕式,即将出门撒加接到事务所电话,穆微笑着和他告别,晚上在抑制不住的愤怒和失望中他把一整杯冰冷的salty dog泼在了他身上。
撒加冷静地拿起餐巾擦拭去脸部的酒,说,“你当时就应该告诉我,我会为了你留下来。”
穆冷笑,好像被泼酒的是他,“你这样的责任感是对我的羞辱。”
“我并不是基于责任感才和你在一起。”撒加终于震怒,起身离开,在玄关披上他和穆一起购买的dkny外套,摔门而去。
穆拨打他的手机,被按掉,他再拨打,已经关机。
撒加第二天回来时没有和他说话,径直去浴室洗了澡,走进客房开始补眠。穆在主卧室听见他在走动,咬住了下唇。
“真可悲,是不是?”穆说。
“你的摄影展我去看过了。”沙加又递给他一张纸巾,“主题真好。”
爱恋中每一个瞬间都可能是一生
大大小小的照片,都是一对一对的情人。最后一张是十指相缠的两只手,没有戒指。没有承诺和明天的爱情,短暂也是永恒。
非常非常爱他。
穆眼圈发红,还是在笑。
沙加叹了口气,“我可以给你充当这次的模特,但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可不打算插手。”
“多谢你,下周三晚上有空?”
Amarni赞助的黑色西服和领带,沙加自己带去dior homme 白衬衣。化妆师替他遮盖掉黑眼圈,金色头发牢牢缚住在脑后。
沙加拎起剑,摆出了一个劈刺的姿势。
摄影助理尖叫,“天啊,他真帅。”
大学时沙加练了4年佩剑,曾代表f大打过比赛。
“别干扰模特。”穆说,又指了指造型师,“帮他把刘海拢一拢,露出额头来。”
拍摄非常顺利,沙加本来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姿势又标准,在穆的指点下很快适应镜头。放下相机,穆说,“你可以考虑去做兼职模特。”
“如果你是我的御用摄影师的话。”沙加正坐在梳妆台前让化妆师帮忙卸妆。
这时男人的声音响起,“我以为你会来找我。”
穆回头,沙加也看过去,撒加靠着墙,微微笑着,“你的助理暗中知会我你缺一个律师,我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
“那个小叛徒我以后找他算账,而且显然他的信息并不灵通。至于你,”穆盛气凌人,“晚来了一步,我已经找到一个更好的模特儿,相信你已经有所觉悟。”
“有些事情是模特儿不能做的。”撒加促狭地说。
沙加摊摊手,“字面上讲我具备那个能力,不过我并不愿意冒那个险。麻烦杂志出来时给我一份样刊。”
有些东西总是失去了才发现其价值。发觉穆身边总是出现一个蓝发身影时沙加选择了沉默。痛苦总会过去,如果爱一个人至少要做到不给他造成困扰。
人类最大的两个悲剧,一个是得不到自己追求的,另一个是得到,王尔德如是说。沙加在黄昏的体育馆独自练习。他摘下面罩,用不握剑的左手拭去满脸的汗水。窗外是云蒸霞蔚的天穹。
无论如何,只要你快乐。
样刊寄到时整个办公室都在传阅。哈根夸张地大叫,“老板你好帅啊。白马王子!”
沙加笑笑,“你再谄媚我也不会拉长你的带薪假的。”
“对了,你挖墙角挖得怎么样了?”八卦的捷古弗列忽然问。
哈根嘿嘿地笑,“得到老板的指导,顺利进行中。”
沙加的眼神像他的剑一样掠过吓了一跳的哈根,“你根本就没有悟到。”
挖墙脚的最高境界,不是挖成功,而是这墙砖一旦需要倾诉,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你。
终生的依赖与信任,同类的默契与安慰。
最完美。